沈素大喜道,“阿念必在前十之列。”又叮嘱阿念好生准备,一定要搏个好名次。要知道,前十也是不一样的,状元榜眼探花,这是一榜三甲,向来人人夸耀。第四名便出了一榜,为二榜传胪了。再从第五名到第十名,与寻常二榜进士无异。既已到这一步,还是能搏个好名次便要搏个好名次的。
阿念也是悉心备考,他不是那种老皇帝你打我家子衿姐姐主意,我一辈子不给你打工的想法。阿念的想法是,定要让老皇帝瞧瞧他的气度他的学识他的相貌他的年龄,然后,证明他家子衿姐姐何等的有眼光!当然,这是不是有可能让老皇帝嫉而生恨灭了他,就不在阿念的考虑当中了。
好在,阿念运气不错。
老皇帝不是昏庸之君,不然,如果真要对何子衿如何如何,也等不到现在了。其实,便是阿念在前十之列,也不是老皇帝授意什么的。这都是太子与副主考等人一并选出的前十名,老皇帝见有个叫江念的,再看看学籍年纪,也就知道是谁了。江念在前十之列,老皇帝依例宣召罢了。至于有没有私人心思,这谁知道呢?
当天,前十名的贡生依旧是穿着襕衫进宫,等着陛下宣召。
阿念悄悄打量诸人,见除了他之外,最年轻的也二十几岁的样子,就是论模样,也没有再比阿念好的了。阿念就稍稍放了心,不过,也尤其的再拔了拔腰,然后,庆幸自己这些年,每天早起煅练身体,晚上坚持吃夜宵,然后,这两年长的嘎嘣嘎嘣快,他虽然年岁在十人里是最小的,个子却不是最矮的,阿念心下很是高兴。
阿念胡思乱想着,十人排了两列,跟着内侍进了御书房,进去不能抬头,先是给皇帝陛下磕头请安,待内侍叫起后,方得起。
御书房并非老皇帝一人,一畔还有几位大人在旁站着。老皇帝道,“你们文章都不错,朕难以择之,不如这样,朕再出一题,你们试答一二。”
这十人既得陛下宣召,便知自己是在前十之列,自然都是有学识的人。这几人也都为御前对答做了准备,据说以前就是做首诗说说话啥的,从没有再出题目叫立答的啊。
几人紧张着还没反应过来,内侍已搬来桌椅取来笔墨,阿念沉了心细听,老皇帝出完题,有内点了根计时香,老皇帝道,“一柱香的时间。”
虽则大家觉着这回的题目难了些,但也知道皇帝陛下这是要考大家的捷才的,都静心作答起来。这些人都是念书念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三十几年的,倚马千言说来也不是吹牛。只是,这一柱香内要答完皇帝陛下的题目,也委实不易。要知道,春闱第一考会试是九天,第二考殿试是一天,怎么到御前这一考就成一柱香了?
待得一柱香后,陛下亲自评卷,还道,“太子也看看。”
当下便商量出了名次,状元是直隶府人氏,姓段。榜眼与探花之位,老皇帝犹豫了会儿道,“两卷难分伯仲,只是探花自来要相貌俊俏些方好,江念你年纪小,人也生得好相貌,便居探花吧。”榜眼给了姓荀的贡生,然后,接下来定了传胪与后面五人的名次。
面试就此结束。
老皇帝将人都打发了,独留下阿念。老皇帝呷口茶道,“探花文采人物都好,朕有一爱女,正当妙龄,许与探花如何?”
阿念心下一沉,便知不好,心说老皇帝这是要棒打鸳鸯,拆散我跟子衿姐姐吧!?阿念连忙躬身道,“回陛下,学生已有亲事在身。”
“不还没成亲么。”
“纵未成亲,君子一诺,断不能悔。何况,学生与内人青梅竹马,再不相负的。”
老皇帝呵呵两声,似是轻笑,又似轻哼。这两声一出,阿念当初面君前做的种种心理准备,展示风度啦展示才学啦之类的事统统都忘光了,他只觉着如千万座巨峰压似是要将他压成碎片砸入尘埃一般。阿念事后回想,或许这就是皇帝的天子之威吧。但现下,他可没空做心理安慰。老皇帝似是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念头一般,静寂的御书房内,无人说话,只听得到阿念沉重的喘息声,他知道,老皇帝在等他回答。
良久,阿念方张张嘴,想说话,喉咙却没发出声音。他勉强咽了口吐沫,嘴里却是干巴巴的,啥都没有,自喉管往上烧出一股子辣的干噪来。阿念再次张嘴,嗓子已是嘶哑了。阿念低声道,“陛下定知学生家世。学生生父当年欣慕富贵,弃学生母亲而去。学生母亲想另谋生路,遂弃学生于义父抚养……”沉一沉心,阿念方继续道,“学生,学生在自知身世之时,就对天发誓。学生这一生,定不负人,不弃人。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像我的父母。我绝不会为了富贵,背弃我的妻子。纵抛却功名前程,我也会先求一个坦荡心安。”
良久,老皇帝道,“记住你的话。”便打发阿念出了御书房。
阿念离开御书房,经风一吹,方觉汗湿衣衫,不由又是心下后怕,又有些琢磨不清老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得一团糨糊的回家去了。
待回了家,一家子都眼巴巴等着他呢。
见阿念脸色有些不大好,何老娘难得善解人意的安慰他道,“别担心,不是说只要陛见,就是妥妥的前十名么。前十名里,占哪个都行!咱都不嫌啊!”这话说的,真叫江氏想翻白眼,前十名还能嫌啊?想当初自己相公春闱也没这样的好名次呢。
何子衿递了杯蜜水给阿念,问他,“可是累着了?”
阿念一点儿不想喝蜜水,他一把搂住子衿姐姐,把头埋在子衿姐姐肩上,一句话都不说。闻着子衿姐姐特有的皂角脂粉香,阿念才渐觉心安。何老娘可是不淡定了,挥舞着双臂,恨不能上前把俩人拉开,何老娘大嗓门儿道,“唉呀唉呀!喜事儿还没办!不好这样的!”这可真是,小孩子家,就是这样,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在一块儿,一点儿定力没有!wWW.ΧìǔΜЬ.CǒΜ
阿念咧嘴笑了,直起身,接了子衿姐姐手里的蜜水,灌下大半盏,很是滋润了一回喉咙,却仍是有些沙哑,道,“是探花。”
何老娘顿时觉着喜从天降,唉哟喂,原以为三甲无望哩,不想竟是探花!何老娘顿时笑开花,连沈氏江氏沈老太太都觉着,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大好名次啊!阿念会元便高居第二名,殿试考的好,不算稀奇,可听沈素说,历来也不乏会试好、殿试差的,或者最后一关御前面试失利,失了三甲之位的。阿念虽然没能考中榜眼,探花也是顶顶好的啊!尤其,相对榜眼,探花似乎更多了些风流潇洒之意。
屋里顿时就热闹的喧嚣起来,余嬷嬷翠儿丸子等人也跟着给阿念喜。何老娘笑着抱怨,“探花儿多好啊!亏你一回来那样儿,我还以为是没考好呢?哈哈哈!唉哟,竟是探花!阿念,探花郎咧!”
阿念笑着团团一作揖,恢复往日活泼,道,“过奖过奖。”
一家子都欢喜的了不得,沈氏还打发小福子先把前儿预备下的鞭炮出去放一挂,热闹热闹!别人还好,街坊四邻的听见何家放起鞭炮来,就有门房下人过来打听可是有什么喜事,听说是阿念中了探花儿。纷纷回去给主家报信儿去,不一时便有各家打发人来贺。
陈姑丈与阿念出去接待官客,何老娘沈老太太沈氏江氏就在屋里接待女客,故此,虽春闱榜还要明儿个贴呢,何家先热闹了一回。
待得第二日春闱榜一张,阿念果然是探花郎,就是何恭何洛的名次较先时也都有前进,何恭竟是考了五十五名,何洛考到了六十八名,即便在二榜,也是极不错的名次了。
当然,都不能跟阿念这探花郎比。
何涵得信儿后亲自过来了一趟,给阿念何恭何洛道喜,何恭是族叔,何洛是族兄弟,自小一道长大的,关系自不必说。何涵自己买了些鱼酒,也一并带了将军府的贺礼来,说是纪将军江奶奶知道何家这次中了三人,都极高兴。待得何家摆酒那日,定亲来吃酒。
何老娘听了,愈了欢喜。将军府如此给面子还在其次,主要是,自家孩子有出息啊!
因何家这次春闱大丰收,连街坊四邻也没少过来,先时彼此来往,其实多有看沈素的面子。主要是,人家都是官宦之家,何家一平民,身份上便不对等。如今何家除了何恭阿念这对翁婿,族中子弟何洛也中了进士,且名次极佳,有些眼力的都能明白,何家这是一脚踏入官宦门槛儿了,这时候不多来走动,便是傻瓜了。说来,何家来来往往的,被打听最多的人倒不是阿念探花,更不是何恭这拉家带口的,而是阿洛这光棍,凡是听说阿洛还单着没定亲的,必要打听一下他家里情形。每逢此时,何老娘便少不得替阿洛吹嘘一回。把阿洛吹的,阿洛自己听着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还私下劝何老娘稍谦虚些,何老娘道,“你念书的人哪里懂这亲事上的事,这还叫吹?你没见过媒人说话哩,我这已是谦虚啦!”
阿洛:……
何老娘除了接待过来贺喜的女眷,她这些天也没少忙活,都打听清楚了,前三甲朝廷还发衣裳哩,介时还要骑着高头大马的去街上让人夸耀,人称天街夸官。何老娘与家里人道,“是在朱雀大街诶!就是咱们来的时候,那条最宽最宽的街!天哪!我每次出门经朱雀街,都觉着那街比咱们所有的街加起来都宽!”
沈氏笑,“咱们县的正街,也就两辆马车并行罢了。朱雀街可是十六辆马车并行的。我不爱走那街,每次出门都遇着贵人出行,前有仪仗后有随从,咱们让道就要让好久。”
何老娘吊着眼睛道,“那是因你是给贵人让道的,你要是成了被让道的贵人,就喜欢走啦!”说的沈氏一乐。
何老娘把打听来的事儿跟家里人念叨,道,“还发衣裳,当天三甲穿的衣裳是朝廷发的官服!咱阿念这会儿就有官儿了,七品编修,比咱县太爷也只高不低啊!”又对自家丫头道,“待阿念忙完了,就把你们的事儿给办了。”说着,颇是嫉妒的嘀咕一句,“丫头,你有福诶,你马上就是诰命啦!”
何子衿道,“阿念才十五,着什么急办亲事啊。怎么也要等他十六七才好。”
“你个傻蛋!”何老娘顾不得嫉妒自家丫头片子马上就要是诰命的事了,与她道,“自从阿念中了探花,这些天打听他亲事的没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咱好容易占了先,还不得先把事做实了。”
“不行不行,阿念还小呢。”
“小什么,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了!”何老娘看自家丫头片子该机伶的时候反犯了傻,真个急的要命,眼里就要喷火。沈氏倒是不急,缓缓跟闺女说,“阿念私下跟你爹商量过好几回了,还央你舅舅过来说呢。他这刚中了探花,再把你们的事办了,岂不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么。”
“是啊是啊!”何老娘显然算数也学的不错,跟着道,“再加上你爹也中了进士,你娘还怀了身子,这加起来就是四喜。”
何子衿嘀咕道,“正好做个四喜丸子来吃咧。”
“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何子衿决定私下同阿念谈谈,阿念早做足准备了。别看他较子衿姐姐小两岁,还是封建社会原住民,没有子衿姐姐的开挂人生,可这人的心眼儿啊,不在于穿不穿挂不挂的,甚至不在于年纪有多大。阿念自小就心眼儿多,子衿姐姐拿年纪的事一说,阿念就把当天陛见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子衿姐姐说了。
子衿姐姐吓一跳,问他道,“当天怎么不说?我说你那天回家那么反常呢。”
“祖母这把年纪,岳母又有身子,我要说了,不得吓着她们。我就想着,咱还是先把事儿办了。”阿念两只眼睛里满是恳切,子衿姐姐把阿念陛见那事又想了一回,笑道,“陛下那是吓你呢,他就五位公主,哪里有第六个女儿,最小的五公主也早嫁了的。”
阿念道,“那也得以防万一啊,我担心的很,吃不下睡不下的。”
子衿姐姐取笑,“谁中午吃了两碗饭哪。”
阿念一脸忧愁样,话也不说了,就眼巴巴的望着子衿姐姐。子衿姐姐想到老皇帝恐吓阿念的事也有些郁闷,道,“先办事,待你过了十六岁,咱们再圆房。”
阿念一听圆房啥的,不禁有些羞,连忙道,“都听子衿姐姐的,我就是想先把跟子衿姐姐的名分定下来,咱们成了亲,什么都听子衿姐姐的。”
子衿姐姐便也对亲事没什么意见了。
先成亲也好,省得老皇帝再出幺蛾子。
何老娘私下跟儿媳妇嘀咕,道,“咱丫头瞧着机伶,其实像我,是个心实的,看,咱们怎么说她都不乐意,阿念一说,她就乐意了。”
沈氏笑道,“他们俩商量妥了也好。阿念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事要不是阿念先提,我也没想这么早给他们办。”虽然近来打听阿念是否未婚的人多了些。但沈氏也自信自家闺女足够出挑,她并不如婆婆这样着急,生怕阿念会跑了啥的。要阿念真是个会变心的,成亲前变心,总比成亲后变心的好。谁晓得,她还没急,阿念倒先急着办亲事。沈氏心下很是满意,觉着阿念是个本分的孩子,纵中了探花,也依旧对她闺女像以前一样,不是那等略有出息便不知东南西北的货色。起码,比阿念那个爹强百倍,当年弃了阿念母子,如今又怎样?家里孩子可有一个有阿念这样的出息?沈氏就不信,难道守着元配嫡子,以后就没前程了?难道个顶个当官的都有靠山有背景不成?再退一步讲,纵官场没助力没前程,便是守着进士功名回家种田,也是碧水县一等一的人家!她弟弟沈素也是进士,当初来帝都还是租朝廷的便宜房子过活,现下难道过的就差了!无非就是给忘恩负义寻个理由罢了。
阿念不似其父母,沈氏表示很放心。
两人的亲事就这么定了,因近来事忙,索性等阿念这探花的事儿差不多了,家里摆过酒席,款待过街坊亲朋的,再去算日子不迟。
何老娘把章呈都定下来了,眼下先是天官夸街的事儿,何老娘道,“阿念游街的时候,咱一家都去看啊!我让小福子去朱雀街最好的茶楼君子楼包了二楼临窗的位子,咱们去瞧阿念去!”
何子衿纠正,“祖母,那叫夸街,不叫游街,犯人才是游街呢。”
“甭管什么街吧,反正到时咱一家子都去,叫上你外祖母你舅妈他们,一道去!”何老娘把事儿定下来了。
何子衿问,“君子楼的包间很贵吧?”
“还成!早半月前我就让小福子定下来啦!”提及此事,何老娘颇有些得意,认为自己有先见之明。
何子衿心下一算日子,道,“那会儿刚出了会试榜吧?您老真有先见之明。”
“那是!”何老娘没说是陈姑丈给她提的醒,会试榜一出,陈姑丈就同何老娘把事商量妥了,何老娘还在担心家里孩子的名次,陈姑丈劝她道,“孩子们总归都是进士,听说那一日热闹的了不得,咱们去瞧瞧,也当开了眼界,以后说与子子孙孙,好让他们上进。”然后,陈姑丈提出这事儿必要他请客才是。何老娘拿眼一翻陈姑丈,道,“我自家喜事,干嘛要你出银子!老娘有的是银子钱!”硬是自己拿的私房银子,孩子们有出息,叫她倾家她也情愿。
何老娘道,“还有阿冽俊哥儿阿玄阿绛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孩子们都去。”又指了小陈氏道,“阿芳,你也去,连你大哥二哥,你爹,咱们都一道。不为别个,都看看,这也只有读书人才有的荣耀咧!”
何老娘说起来,唯有一样遗憾,道,“就是那短命鬼死的早了,早就看他无福,不然,若活到今儿个,该有多高兴!”
何老娘感慨了一回自己早死的老头子,何子衿道,“亏得有祖父在地下保佑着咱家,不然,咱家哪得这般顺顺利利的呢。”
何老娘认真点头,“这也是!”当天晚上又打发儿子,叫去给老头子牌位前又烧了回香。近些天来,因家里喜事多,何祖父可是没少吃家里的香火,想来在地下日子也是过得滋润的。
因阿念是探花,故此,在天街夸官前,阿念先穿上了探花郎的大红衣裳,官帽一侧簪一枝彩花,给何老娘看。把何老娘喜的,只觉着两只眼睛看不够。这衣裳这花儿都是朝廷发的,精致的了不得,阿念簪的是彩花,听说状元郎用的是金质银引的簪花,又不知是何等模样啦!但只看阿念这一身的俊俏风流,何老娘不信还有人能穿的比阿念更好,心下亦愈发觉着自家丫头片子有福。想着丫头片子这般运道,要是媳妇再给生个小孙女,能有丫头片子的运道,也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何老娘就转过头对沈氏道,“生个丫头也挺好。”
沈氏一时都不知要怎么接话了,何子衿笑,“祖母,您这今儿叫我娘生儿子,明儿叫我娘生闺女的。我看,干脆生龙凤胎吧,儿女双全。”
何老娘乐的合不拢嘴,笑道,“好丫头,也学会说话了。”又夸何子衿,“你这辈子,就今儿说话叫我高兴。”
何子衿表示,“您这话可真叫我不高兴。”
何老娘才不管何子衿高兴不高兴,她看不够阿念这一身,还问自己俩大孙子,“你们阿念哥这身儿俊不?”阿念给夸的脸都红了。
阿冽直说好看,还能阿念哥商量,“阿念哥,待你今儿穿过了,明儿给我穿一穿成不?”
阿念与阿冽一道长大,亲兄弟一般,很是大方。更因跟子衿姐姐亲事就在眼前了,阿念人逢喜事,好说话的很,笑道,“这有什么不成的,现下给你试都行。”
何老娘平日里拿俩孙子当活宝贝,这回却是对大孙子道,“这话没出息,你好生念书,以后自有你穿这衣裳的一日!”
阿冽笑嘻嘻的应声是,还是决定晚上就去阿念哥屋里借衣裳臭美一回。
俊哥儿还没臭美的心思,他好奇的问,“不是说,阿念哥跟姐姐成亲时才会穿红么?怎么现在就把喜服穿出去啦!”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阿玄笑的尤为大声,险笑破肚皮。阿冽指着阿念哥的衣裳说俊哥儿,“这不是喜服,这是探花服,你看前面绣的这文彩,多好看。”
阿念脸红成个西红柿。
何恭一向好脾气,给阿念解围,笑道,“我跟阿念阿洛还有姚兄这就要去宫里了,还得在昭德殿听着宣读了名次,然后,自宫里出朱雀门,到朱雀街,这才是天街夸官呢。”
何老娘也知道这些流程,亦担心误了时辰,连忙让他们都进宫去了。
待新科进士们去了,何家也要收拾收拾准备去茶楼里看进士游街,不,是夸街了。
当天进士夸街时的场景就甭提了,何老娘若干年后都能回忆的一丝不漏,就是在阿念夸街时有件趣事,后来还被记入野史哩。话说,阿念是个有心的孩子,知道家里就在君子楼二楼雅间等着看他呢,故此,尤其注意行程,待到了君子楼附近,阿念就往君子楼看去,不知是哪家激动过度的女眷,还以为探花郎在看自己呢,一激动,那是鲜花玉坠扇子香包的招呼啊!然后,估计是招呼完了,抄起果碟里的苹果就招呼了过去,那些鲜花玉坠啥的,根本到不了阿念跟前就都掉地上了去了。苹果不一样啊,这东西有些个分量,而且,这人激动下很有些力量,嗖一苹果过去,阿念幸而是自小练健身拳的人,反应亦是机敏,身子往下一矮,然后,那苹果,啪的一声,把状元郎自马上砸了下去。
这就是当天的著名苹果事故了。
然后,继苏不语的柚子事故后,苹果也被列入了,杀伤性水果的黑名单之一。
阿念傍晚回家犹心有余悸,何老娘也说,“幸亏阿念你机伶啊,要不被砸下马,真是丢脸丢回老家喽。”状元被没被砸晕,就是一时没料到会有暗器出现,直接自马上跌了下去。幸亏宫里的马温驯啊,用何子衿的话说,也就比木马多口气儿罢了。所以,状元郎没受重伤,就是脑袋上砸出个青紫大包来,那帽侧簪的金质银引的簪花也跌坏了一枝,然后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带着新科进士们走完剩下的夸街路程,连何老娘这惯常爱笑个人的,也对状元郎次等不幸遭遇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真的是――
丢脸啊!
太丢脸了!
何老娘很是同情了状元郎一回,然后说,“你们不是说古代有一姓潘的俊郎君,每回出门都能得半车水果,都是别人砸给他的。以往没细想,如今想来,这姓潘的俊郎君定然身手不错的。”
何子衿为啥得何老娘为青睐啊,主要是,她简直就是何老娘的小知音啊,一听何老娘这话,别人还没明白呢,何子衿就接话道,“可不是么,专业打铁的。”
“怪道!”何老娘一拍大腿,觉着自己所料不差,便做一总结,“阿冽俊哥儿,咱家虽没铁给你们打,你们以后早上也要好生打拳,不然以后游街,不,夸街时,会给人从马上砸下来的!”说得好像三甲是他老何家的囊中之物一般,尤其何恭这一向谦虚好性子的听了,觉着脸都要给他老娘羞红了。
阿念这天街夸官的事结事,接着何恭阿洛姚进士又参加了庶吉士的考试,姚进士没考中庶吉士,准备谋个实缺。何恭阿洛都不错,进了翰林做庶吉士。
待庶吉士的事儿定了,便是诸进士漫长的俩月假期,这俩月,可以称为衣锦还乡假。许多进士这会儿还乡,那必是春风得意,荣耀非常啊。
何老娘原也极想回去显摆的,要是回乡,她保准要摆半月的流水席,可她家在帝都还有生意,实在忙,分身乏术啊!再说一家子都在帝都,也没啥好回去的。
你说什么生意?
就是何老娘与新科探花郎那书的生意啊!
怎么,你不知道?
唉哟喂,现下帝都大卖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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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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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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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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