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娘道,“个臭不要脸的,说要送咱丫头去宫里享福。”
沈氏吓一跳,忙道,“这怎么成?咱子衿明年就跟阿念定亲了。”再说,她家小门小户的,也从未想过叫闺女出人头地,进宫享福什么的。近几年在闺女的洗脑下,沈氏也觉着赵家挺可疑的,就她知道的县里好几家通过赵家把闺女送宫里去的。可是,这几家也只是把闺女往赵家一送,赵家说入宫就是入宫了,却没什么凭证。这平日间,成亲嫁人有婚书为证,就是做小做妾做丫头的,也得有一纸凭证呢。这入宫做娘娘,能没个凭证信物?
沈氏正着急呢,就听何老娘道,“我已经打发她走了。真个脑子有病,坑蒙拐骗到老娘头上,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明儿就给咱丫头跟阿念把亲事定下来。”
“也好。”
中午吃饭时阿念听说此事,十分同意提前定亲的事,半点儿不耽搁,午饭后就跑了趟朝云观,找朝云道长卜算吉日,阿念同朝云道长请教,“皇上选妃子,肯定也有章程的吧?”就阿念自身想考功名,也得过五关斩六将,待中了进士,才得以金殿一睹龙颜。在阿念这样的读书人眼里心里,皇家向来是神圣的,可是这几年看赵家干的这事儿,怎么感觉皇宫似他老赵家后院儿呢,说送谁进去就能送谁进去?宫里到底是谁当家啊?阿念都不明白了。
朝云道长坐在一张漆色软榻上,膝上搭着条光泽柔润的毛毯,双手握着个漆色手炉,屋里有淡淡药味儿,阿念问时,朝云道长只说在喝药茶。朝云道长不急不徐道,“正常来说,本朝妃嫔多出自官宦之家。不过,偶然皇帝看哪个宫人顺眼,临幸后一般会赏个偏低的位子,譬如,采女、御女这种。而宫人,一般是选自民间,良家少女,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一旦选入宫闱做宫人,家里会得到二三十两赏银,另外,苛捐杂税减免一半。宫女服役到三十岁就可出宫,而且,宫女在宫内也是有月银的。”
闻道捧来茶,阿念顾不得吃茶,随手放在一畔海棠几上,问朝云师傅,“那其他情况,像赵娘娘这样的,属于什么情况?咱碧水县没选过宫女,赵娘娘也不是做宫女进的宫哪。”
朝云道长有些漫不经心,“这还不简单,像赵氏这样的,应该是地方大员所献。”
“地方大员向上献媚,有没有数目规定啊?”
“你以为地方大员是青楼龟公呢。”
阿念听此玩笑话,不知该如何接了,他,他以后也是要考功名的……见阿念有些窘,朝云道长不再说笑,转而道,“今上不算昏庸,能主政一方的大臣肯定也都不是傻瓜,搁你手下的人隔三差五的给你送女人,你也会怀疑他的动机与品性。与人献媚,重要的是,起码所献的必然得是美人。像西施那种,一个就够。倘如东施,一个就多。皇帝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地主老财,随便齐头正脸的个女人就能打发。”
阿念边听边点头,总结道,“也就是说,贵精不贵多。”
朝云道长颌首,“汝子可教也。”
阿念更担心了,他搓着手道,“要不,我跟子衿姐姐先成亲吧。”子衿姐姐非但生得好,心肠品性都好。谁比得上子衿姐姐啊,阿念觉着就是皇帝宫里的美人肯定也比不上他家子衿姐姐。
朝云道长倒是挺赞同,“前朝有些人家听说皇帝选妃,不愿意女孩子入宫的人家,就会提前把女孩子许人。”
朝云道长给阿念卜了个吉日,就在下月,十一月二十二。
得了吉日,阿念并未多留,告辞下山去。
闻道见朝云道长皱眉,不由道,“要不,我令人盯着何师妹家些。”
朝云道长不掩厌恶,“赵家不过是只出头鸟。”
阿念回家的路上不忘给子衿姐姐买包零嘴儿,同子衿姐姐商量提前成亲的事,子衿姐姐道,“先定亲倒没什么,就是成亲的话,怎么也要等你十八才好。”
“咱们先成亲,圆房晚一些也无妨的。”说到成亲,阿念耳朵红红。
子衿姐姐不可思议,“你还知道圆房?”阿念才多大啊!真早熟。
阿念耳朵都烧起来了,一着急,结巴起来,“土,土,土拔鼠都知道,我知道怎么啦?”
子衿姐姐嘿嘿一乐,露出贼贼的笑容,“你学识渊博,你才高八斗,成不成?”
阿念脸都跟着红了,他深深的觉着自己受到了子衿姐姐的调戏。
好在,阿念秉承着“好男人就要厚脸皮”的原则,不管子衿姐姐怎么调戏,他只管问正事,“那个,你要没意见,我就跟祖母去商量成亲的事啦。商量定了,我就去找媒人,咱们请山长做媒人,如何?”嗯,还得准备聘礼,三姐姐刚出月子得带孩子,阿仁哥比他大不了几岁,还是光棍,恐怕不知道聘礼要准备哪些东西。阿山哥给姑姑打理酱菜铺子,一向精明能干,章嫂子为人也很不错,不如去跟章嫂子打听打听聘礼的事儿。
阿念一面思量着自己跟子衿姐姐的终身大事,把自己在街上买的糖霜红果递给子衿姐姐,道,“你在屋里吃零嘴吧,我先跟祖母商量。”商量亲事的场合,子衿姐姐不好在场的。只要子衿姐姐不反对提前成亲就好了,阿念抬脚去了何老娘的屋。
眼瞅着就要入冬的时节,天凉,何老娘一向是早上阳光好时在院里晒着太阳做活,或者是看孙子,待下午温度下降,就转在屋里做活计。
何老娘正在跟沈氏说话,见阿念回来,何老娘问,“卜的如何了?”
阿念取出大红帖子递给何老娘,道,“朝云师傅写在这上头了,朝云师傅说下个月二十二就是极好的日子,比明年三月三还要好的吉日。”
何老娘不识字,这些年,勉强认得几个,看一眼将帖子递给媳妇,沈氏接了道,“早定下也好。”
阿念耳朵又开始发烧,“青云师傅说,前朝皇帝选妃,有不愿意女孩儿做皇妃的人家,就会提前把女孩儿嫁出去。我想着,要不,我跟子衿姐姐也先成亲?”
“成亲哪?!”有点儿早吧?何老娘道,“你今年才十二,你子衿姐姐”姨妈还没驾到呢。
阿念脸也红扑扑的了,道,“就是先签婚书……别的事,以后……以后再说。”
何老娘觉着自己需要考虑,道,“还是先说定亲的事吧。定亲也得找个媒人哪,德高望重的人才好。”
阿念立刻道,“祖母,我想好了,请胡山长如何?”
胡家是碧水县第一家族,胡山长又是主持书院的先生,以前做过官,还是何家的亲家,的确再好不过。何老娘与沈氏均笑了,道,“可得跟胡山长提前说好,看他那日可有空闲?”wWW.ΧìǔΜЬ.CǒΜ
阿念道,“明日我亲自过去跟山长说。”
沈氏立刻给他思量周全了,道,“成,就备几样点心,在咱们铺子里包几样酱菜,还有你子衿姐姐酿的枸杞酒带上两坛。你姑丈同你去不大好,让阿山陪你过去吧。”
阿念忙道,“我自己去就成了,姑姑,我跟山长也熟的。还有,我自己准备礼物吧。”虽然他自小就在丈人家长大,但也不能请媒人都让丈母娘给备礼啊。
阿念这要做女婿了,沈氏的态度比以往亲切的多,笑,“瞎客套什么,你要花银子在外头买些东西,非但费钱,也不如咱自家的实惠。”
“是啊,以后有的是用银子的地方。”何老娘想的是,反正阿念的身家早就是她家丫头片子攥着的,阿念这孩子实在,咱得替他省钱呢。
阿念也就应了,又去隔间儿跟子衿姐姐说去。
待一时,俊哥儿小手里抓着俩霜糖红果过来给祖母吃,何老娘接了,问,“乖孙,哪儿来的?”
俊哥儿嘴里也含着一颗,含含糊糊,“姐……大姐姐……给的。”
何老娘一寻思就知道,悄与沈氏道,“白给阿念省钱了,看阿念,买来红果,只给丫头片子吃。”
沈氏笑,“您老人家不是嫌酸么。”
“没人给买,不嫌酸也吃不上啊。”何老娘往嘴巴里塞一个,把另一个递给儿媳妇,道,“你尝尝,唉哟,这肯定是李家干果铺子的糖霜红果,煮过之后,去了果核儿,里外都裹了霜糖,酸甜酸甜的,不错不错。就是贵啊,比寻常的糖霜红果贵一倍哪。唉哟,阿念这孩子,可真不会过日子,现在就大手大脚的。”一面絮叨着,何老娘使唤俊哥儿,“再去要些来吃。”
俊哥儿这年岁,就爱做些跑腿的事儿,立刻颠颠儿的去了,一会儿就颠颠儿的抱着纸包过来,何老娘赞,“不愧我家乖孙,真能干!”
俊哥儿仰着小脸儿道,“姐姐说,说祖母拿果子换。”
何老娘又拿个霜糖红果来吃,道,“美得她,还要跟她换,哼!来,给我家乖孙吃一个!”给俊哥儿嘴里也塞了个霜糖红果,俊哥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跟他姐学话,斜愣着眼学得惟妙惟肖,“美得她,还要跟她换,哼!”就是带着股子奶声奶气,把何子衿跟阿念笑翻了。
何老娘在自己屋嘀咕,“说啥呢,就这么傻乐。”
沈氏一笑。
何恭对她闺女跟阿念提前订亲的事没什么意见,何恭道,“下晌我去忻大哥家走了一趟,忻大哥说过几天他去州府,你备些东西,我搭忻大哥的车去州府看一看孙大人。”
“哦,孙御史?”他弟弟的同僚,孙御史在州府,以前打发家下人来过何家的。何家住县城,不大往州府去,平常过年过节的,何家便托何忻帮着送节礼去,也并没什么什么贵重东西,多是家常吃食,山里土物啥的。孙御史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官儿,回礼一样简单。沈氏问,“干啥去?”
何恭道,“咱家里快些定下亲事,可外头也不能松懈了,在县里打听不出啥,我想着,孙御史是帝都来的,我去寻孙御史打听一二,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赵家这不停的作妖,何恭再好脾气也不能容人主意打到自家闺女头上的。
沈氏对赵家也很来火,想了想道,“让阿山随你一道去,再带上小福子,人多有个照应。”
“成。”
阿念第二天就去了胡家,给胡家老太太请了安,送上东西,胡老太太笑,“来就来吧,还带这些东西做甚,见外了。”
“不是见外,是我有事想拜托山长呢。”
胡老太太笑眯眯的瞧着阿念,阿念是书院第一个秀才,还这么小小的年纪小秀才,少青中老年妇女都看他顺眼,胡老太太笑着打听,“啥事儿啊,你们山长去书院了。”阿念不是外人,既说有事,胡老太太就多问一句,也是想帮他的意思。
阿念笑,“是我跟子衿姐姐的亲事,打算下个月定下来,我想着,请山长做个媒人保山。”
胡老太太闻言十分欢喜,“这可是大喜事,定得是哪天?”
“下月二十二。”
胡二太太都说三姑娘,“先前怎么也没听侄媳妇提起过?”
三姑娘也问阿念道,“不是说明年三月三的日子么。”
阿念想着三姐姐刚出月子,不欲她着急,并未实说,笑,“原是说明年子衿姐姐及笄礼之后定亲,朝云师傅说,今年十一月二十二是近百年内最好的日子了,错过可惜。我跟祖母姑丈商量后,实在不想错过这吉日,就想着,提前定下。”
胡二太太道,“这也是,咱们县里光我知道的,那天成亲定亲的好几家呢。”
阿念笑,“到时您可得去热闹热闹才好。”
胡二太太笑,“就是不请我,我也得去。”
这样的大喜事,即便胡山长不在家,胡老太太也替丈夫应下了。
胡山长回家后听老妻说了,拈须笑道,“果然是极般配的亲事。”何子衿他见过,女孩子生得好相貌,又有一手好厨艺,还是城中名人,花儿也种的好。就是一样胡山长不大喜欢,胡山长是儒家弟子,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子衿却是城中大仙儿。
不过,这是个会过日子的女孩子,同得意门心阿念还是青梅竹马,虽大上两岁,更会疼人不是。
胡山长琢磨了回阿念与何子衿的亲事,再次与老妻道,“这亲结的好。”
胡老太太笑,“这我能不知道,到时咱们一家子都过去热闹热闹。”
“自然,谢媒酒是少不了一杯的。”胡山长笑,听说阿念今日送了酒来,胡山长当下命丫环烫上了,准备晚上喝几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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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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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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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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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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