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男孩子们一出门,家里清静不少,沈氏都要趁这清静空好生歇个午觉去去乏。何老娘有了年纪,略眯一眯罢了,何子衿没午睡的习惯,就继续做阿念的衣裳。阿念的衣裳是很喜欢子衿姐姐做的,阿冽小小年纪就是个大臭美,他喜欢叫三姐姐做。
何老娘睡醒午觉就打听她家丫头片子干嘛呢?这离得近了,何子衿又是个活泼人,天天与何老娘就近对相声,热闹的很。何老娘还悄悄在心里想,怪道看有些人家的老太太总爱将个把孙辈养在膝下,先时她觉着麻烦,其实感觉还挺不错的。
起码在何子衿搬过来后,何老娘除了收拾菜园子又多了一件爱好,那就是串门子串何子衿的屋子,一天串好几趟。
听余嬷嬷说丫头片子在做针线,何老娘洗洗脸就遛达过去了。见何老娘过来,何子衿道,“祖母,你醒了?”撂下针线起身扶老太太一把。何老娘不必人扶,自己就坐炕沿儿上了,一面拎起何子衿做的衣裳看,觉着还成。何老娘道,“镶什么边儿啊,瞎讲究。”
“好容易做回新衣裳,就做得好看些呗,这跟讲究不讲究的没啥关系。”何子衿笑,“就是祖母你,不也是喜欢叫三姐姐给你做衣裳。”
何老娘嘿嘿一笑,“丫头片子是不是醋啦?”醋不醋的话,何老娘还是跟何子衿学来的,她老人家其实特有一颗时髦的心,很爱学些时髦话来着。何老娘一幅很给何子衿面子的口吻道,“我衣裳还有,今年不打算做新的了,要不,你给我做两双袜子吧?”
求您老别用这种好似我占天大便宜的样子说话好不好,何子衿也忙着呢,道,“阿念衣裳做好了,我还得做夏衫呢。”
何老娘瞪眼,“你又要裁新衣?”这败家女哟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何老娘给何子衿算着呢,去岁一冬就裁了四套新的,每想到这个数字,何老娘就心肝儿疼。故此,今春严防死守,凭何子衿把天说下来,她老人家也不做新衣了。她不裁,一家子便都不裁,这也就阿冽阿念要去书院念书了,何老娘才点头允他们一人做一件新袍子穿!
“不是,娘给我拿过来的,以前姑妈的衣裳,三姐姐也穿过,我现在身量可以穿了,就是大小上要改一改。”何子衿一句话,何老娘瞪着的眼立刻眯了起来,笑眯眯的样子给何子衿洗脑,“过日子就得这样,能节俭就得节俭着,过年过节的有身新的,就是好日子啦。”看自家丫头片子手里这衣裳快做好了,就叫余嬷嬷去升炭火,拿熨斗。
何子衿这些年颇得历练,连这种原始熨斗也用得颇为熟练,待衣裳熨好,何老娘在一畔道,“这衣裳啊,三分做七分熨,瞧瞧,是不是平整多了。”说得好像她老人家在熨一样,其实她就帮着抻了抻。
何子衿给她老人家提个醒儿,“祖母,芙蓉楼要不要提前订位子啊?”
何老娘道,“人家书院还没张榜呢。我倒是愿意请客,就怕万一考不上,还请啥子客哟。”
衣裳熨好,余嬷嬷将炭盆搬了出去,何子衿比了比给阿念做的衣裳,嗯,袖子还是一样长的,估计问题不大。余嬷嬷倒了茶来,笑道,“阿念阿冽小小年纪就每天念书,这般用功,我就不信还考不上书院。太太只管把银子预备出来,到时去芙蓉楼吃顿好的。”
何老娘别看平日里抠,对待上学念书的事还是很舍得的,听了余嬷嬷这话直笑,“这点儿银子是小钱,待考上书院才是大花费呢,每月起码二两银子,这才是学费,余下书本纸张,哪个不要钱?”
余嬷嬷道,“这跟大爷以前在许先生私塾念书倒差不多。”许先生的私塾就是这个价,当然,许先生的考前冲刺班更贵,半年就要二十两。不过,听家里两位小爷说,冲刺班也就那样,并没有去上。
何老娘喝了半盏茶,与余嬷嬷道,“这哪儿能一样,我听说请的先生都是极有名气的,还有进士老爷呢,许先生才是举人。能得进士老爷上课讲授学问,这二两银子花的也值啊。”儿子自小听许举人讲课,结果只考到秀才。孙子若能得进士老爷教导,以后起码得考个举人吧。何老娘美滋滋的想,尤其近年前家里风调雨顺的,田里收入一直在稳定增长,又有了阿念和丫头片子的二百多亩田地,何老娘说起二两银子的学费,也就稍稍释然了。
余嬷嬷很会捧哏,“还是太太有见识。”
何老娘眼睛笑成一线天,何子衿瞧一瞧外头的天色,见沈氏来了内院儿,何子衿隔窗喊了一嗓子,沈氏就直接到了何子衿的屋子,笑道,“家里有客人,可别这般大呼小叫的,显着失礼数。”又向何老娘问安,道,“母亲中午睡的可好?”
何老娘道,“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贪睡,我早起来教丫头片子熨衣裳了。”
多少年的婆媳了,何老娘对儿孙都没的说,就是对沈氏,时不时的就要来上一句,幸而沈氏心地宽,脸皮也厚,她笑一笑,“不知怎地,用过午饭就犯困,非得睡一会儿才行。”
何老娘道,“你就睡吧,反正家里有我呢。”幸而沈氏还会做个小生意啥的,不然修来这么个懒媳妇真得愁死。街坊四邻的看看,谁家媳妇像她家这个中午要歇午觉啊,人家媳妇哪个不是趁着中午家里人歇午觉自己偷空做活计来着。就她家这个,婆婆早起来熨衣裳了,她还在自己屋呼呼睡哩。
“这都是母亲疼我。”沈氏笑眯眯的险把何老娘噎死。
婆媳两个打了回机锋,沈氏说起正事,“孩子们去出玩儿,回来该饿了,我叫周婆子去预备些吃食。”
何老娘点头,“是该备些,嗯,我刚也要跟周婆子说,丫头非央着我教她熨衣裳,竟忘了。”
何子衿表示:别人是飞来横祸,她是飞来黑锅
沈氏又道,“这几天家里有客,厨下消耗也大,刚我叫翠儿称了二两银子给周婆子。”
何老娘掸掸衣襟,开始装傻,“哦,这些事啊,你看着办就行了。我是活一年少一年,这家早晚还不是你们的,你做事自来周全妥帖,我放心。”按理现在何老娘管家,家中一应开销都在何老娘手里,哪怕这银子沈氏出了,何老娘也该补给她。但何老娘就如同得了暂时失忆症一般,完全不提二两银子的事了。
沈氏笑,“还是得母亲瞧着些,我心里才有底呢。”
其实有个会做小生意的媳妇也不赖,沈氏手里钱活,时常补贴一下家里,除了懒一些爱睡午觉,也没啥。何老娘心胸立刻开阔了,也不挑沈氏的不是了,反是道,“家里这些事,你就看着办吧。我就教导一下咱家丫头,她年岁也大了,慢慢儿该学的事也得学起来了。”
沈氏笑笑不再说什么。丈夫哥儿一个,唯有一个姐姐还是远嫁的,就像婆婆说的,这家以后还是他们夫妻的。以前手里没有,婆媳关系平平,沈氏自然不会有补贴家里的心思。如今这十来年,她手里渐渐宽裕,除了铺子收入,还渐置了百十亩田地,自她生了儿子,婆媳关系也好了。家常过日子,本就是个糊涂事儿,真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过不了日子。反正只要婆婆跟前儿过的去,即便补贴一二,沈氏也是乐意的。主要是孩子们还小,沈氏不愿亏待了孩子们。
只是,沈氏再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她既补贴了家里,自然要叫婆婆知道。何老娘这性子也有趣,只要是得了实惠,别个也便不大计较了。
故此,如今婆媳颇是融洽。
说完家事,沈氏也瞧了回闺女做的衣裳,沈氏对折比了比,肩袖尺寸都还对衬,针脚也均匀,沈氏笑,“这针线已是不错了。”拍一记婆婆马屁,“都是母亲肯教导她,这才搬来几日,衣裳便做的有模有样了。”
“主要丫头也有灵性,不然,倘遇着个不开窍的,凭怎么教,也教不会的。”何老娘当人不让地,“这丫头是像我。”然后,第一百回说起来往事,“我初做衣裳那年也就十岁,拿出去别人都不信是我做的,都说是针线铺子里的师傅做的。”接着,何老娘瞅何子衿一眼,很大方的表示了赞赏,“丫头虽比不上我当年,也差不离啦。”
母女二人听何老娘吹了通牛,待下午也凉快了,何老娘去看顾小菜园,沈氏到厨下帮着准备晚饭,何子衿去小茶炉子上煮了一大壶凉茶放着,小户人家讲究不了太多,家里忙起来,人手不够,便要一起干活儿的。
何子衿见沈氏脸色有些不好,忙问,“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沈氏抚胸顺一顺气,道,“有些气闷。”
何子衿忙扶了沈氏坐在院里瓜藤架下的竹椅里,“兴许是厨下油烟大,你在院里坐会儿,我跟周嬷嬷她们弄菜就行了。”先跑屋里给沈氏倒了盏竹叶茶。
沈氏喝了茶稍稍好些了,何子衿又问,“什么时候觉着不舒坦的?”
沈氏笑,“没事,别瞎担心,就是偶尔这样。”
何子衿心下一动,不禁道,“娘,你不会是有了吧?”只是,阿冽都八岁了,当然,她娘年纪也不大,今年才三十岁。琇書蛧
何子衿这一句,正给发现媳妇又坐着偷懒想来一问究竟的何老娘听个正着,何老娘当时的心情变幻就甭提了。何老娘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连声问,“真有了?几个月了?”
何老娘是婆婆,问倒罢了,只是当着闺女的面儿,闺女都十二了,自生了儿子,这快十来年了都没动静,这突然间……沈氏脸儿上有些窘,道,“我也不好确定,就是两个月没换洗,时不时觉着精神短,闻着油腥味儿有点儿不舒坦。”
何老娘一拍大腿,两眼放光,“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定是有了!”何老娘喜笑颜开,半点儿不嫌媳妇偷懒了,连忙道,“以后别去厨下了,想吃啥你就说,觉着累了就歇一歇。”然后,何老娘仿佛沈氏亲娘沈太太附体一般问,“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我看着怎么精神不大好?”
沈氏还淡定,“母亲放心,没事的,坐一坐就好了。”
“阿弥佗佛。”何老娘双手合什,念念有词,“这都是佛祖保佑啊,咱们老何家三代单传,你可一定要给咱们老何家再生个孙子才好。”又叫翠儿去平安堂请张大夫。
沈氏忙道,“今天事忙,还是有空再去吧。”中午孩子们在外头吃的,怕是吃不好,故而晚饭定要丰盛些。
“哪天不忙,这可是大事,半分耽搁不得。”何老娘十分看重媳妇的肚子。
余嬷嬷从菜园子出来,笑,“我去跑一趟吧,平安堂又不远。”
何老娘笑,“这也好。”
于是,考生们的考试成绩还未出来,何家先有一喜:沈氏有了身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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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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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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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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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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