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照旧早起。
阿念早早穿戴洗漱好在何子衿门外头等着跟他家子衿姐姐一道打拳说话儿,何子衿拉着阿念的手,习惯的摸摸阿念的头,笑眯眯地,“总觉着才走了这几天阿念就长高了一大截。”
阿念如今大了,何况自从何子衿去州府没带他,阿念觉着还是自己小的缘故,下决心得赶紧长大,当然,他再急也没法子去拔苗助长。于是,老鬼给他出的主意,说叫阿念自己要先做出大人样儿来。老成了,自然就叫人瞧着可信,尤其那种被女人摸脸摸头的事儿,再不能干了。于是,本来很喜欢子衿姐姐摸他头的,听了老鬼的建议后,阿念硬是口是心非,“子衿姐姐,我如今大了,不能再摸我头了。”
何子衿还没说话呢,阿冽一身夹袄夹裤的跑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渍,将大头凑到自家姐姐面前,嘻嘻笑,“姐,摸我吧摸我吧。”他真是想死他姐了,一去州府这么久,还不带他去。
何子衿摸摸何冽的大头,何冽亲亲热热的同他姐说话儿,“姐,你从州府带回来的点心可真好吃,昨天晚上我跟阿念哥半夜饿了,一人吃了两块芙蓉糕才睡着。”
何子衿笑问,“晚上没饱好么?”
“不是,主要是那糕忒香,搁床头,把我跟阿念哥给香醒了。”何冽性子开阔,自己说着亦不觉脸红,反觉有趣,哈哈大笑。
阿念:阿冽这张嘴,真是的,子衿姐姐肯定觉着他们还是贪嘴吃的小孩子呢……
何.暴发户.子衿如今颇是财大气粗,给何冽把脸擦擦干,粉儿大方道,“你们喜欢,下回再托人买些就是。”
“也不用总买,一个月买一回就行,比飘香园的点心还好吃。”何冽找同盟,拉着阿念问,“是不是,阿念哥?”琇書網
阿念哥盯着何冽被子衿姐姐摸过的大头,“哦”了一声。
早起晨练,何子衿在州府也没耽搁过的,何冽打了一趟拳,与阿念一并寻出何子衿买回的弓箭在手里摆弄,跟阿念商量着在家里立个靶子,以后练练弓箭啥的。
三姑娘过来说,“可得寻个僻净处,不然家里这些人,不小心挨上你们一箭,可够受的。”
何冽道,“三姐姐,我以后可是神箭手!怎会射着人!”
三姑娘笑,“你也说是以后了。”
何冽拿着小弓比划一回,兴致勃勃的吹牛,“三姐姐,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几人正说着话儿,饭还没吃,就有人上门儿了,来人颇是面儿生,一身青色长衫很是体面,腰间却系着根布条,这年头,大户人家对穿衣是极讲究的,譬如何子衿去宁家,虽未见着宁家正主,但宁家仆婢身上不论穿绸穿布,腰间一律是系的布条丝巾,而不是丝绦缎带之类的腰带。这人蓄着须,四旬上下,中等身量,相貌平平,衣裳料子在碧水县算是好的,可从腰间系布条看,想着兴许是下人。
何家下人有限,且一早要备早饭,翠儿周婆子在厨下忙,小福子在后头劈柴,就何子衿几个小的在晨练,这会儿见有人来,何冽上前问,“你是谁?来我家可是有事?”
这人原来是来买花儿的,自称城南胡家的管事,想买一盆绿菊。
何冽人小不大会招呼,张嘴就把何恭喊出来了,何恭一见胡管事,笑道,“正好我家闺女回来了,子衿,胡管事前天就想买花儿,你看留下哪两盆做种,匀给胡管事一盆才好。”
胡家的名声,何子衿以往只听说过,真正没见过,不要说胡家主子,下人也没见过几次,只看胡家管事穿戴这般齐整,也知这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要说何忻陈姑丈在碧水县也是一号人物,可与胡家比就逊色多了,何忻陈姑丈只是有钱,胡家是则真的有钱且有名。
当然,钱不一定比何忻陈姑丈来的多,但,碧水县最有名的芙蓉楼是胡家的产业,还有什么笔墨书铺,都是胡家的产业。由此便可知,人胡家是走风雅路线的。
据说胡家老爷年轻时做到过五品知府,后辞官归家养老。便是县令大人,也得称一声前辈的。不然,碧水县里姓胡的多了去,唯他家敢称一声城南胡家罢了。
哪怕何恭时常请教文章的先生许举人,在县里也颇有几句名声,但与胡家根本没的比。
在碧水县,唯二能入胡老爷眼的,估计就一个沈素一个徐帧。因为,这二人是进士出身。
身为秀才门第的何家,以往家里根本没跟胡家来往过,
何子衿听她爹这样说,肚子里想明白了是哪个胡多,就还着胡管事去花房看花儿了,她一共就十盆绿菊,挑了上上好的六盆带去州府,如今还有四盆,其实品相也不差。何子衿自己留两盆做种的,余下两盆令胡管事挑选,胡管事选好了花又问价钱。何子衿笑,“这花儿能入胡老爷的眼就是这花儿的福气了,如何能收钱。劳您同胡老爷说一声,这花儿是孝敬他老人家的。”
胡管事身为胡家的管事,是见过些世面的,自不会一口应下,连忙道,“万万不敢,姑娘这花儿价值不斐,如何敢收此重礼?老爷要知晓姑娘不肯收钱,定要责备我的。”
何子衿笑,“当初这几盆未带去斗菊会,原就是放在家里准备节下孝敬长辈的。胡老爷德行贵重,与乡梓间素有令名,无人不敬仰的。菊花是四君子之花,原就该配君子,所以我说这花儿得胡老爷的喜欢也是这花儿的福气。如今重阳将至,在这花儿面前说银钱,咱们这一流的俗人倒罢了,胡老爷岂是狷介之人。您只管带回去,倘胡老爷有责备之意,您来找我,我替您去说话儿。”
胡管事此方笑,“姑娘这样吩咐,小的从命就是。”出去与何恭客套几句,胡管事欢欢喜喜的回去复命了。
胡管事一走,何老娘闻风而至,问何子衿,“这胡管家前儿就来过想买花儿,你那花儿精贵的了不得,家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卖,也不知道你是要留哪两盆做种,就说等你回来给他送府上去,谁晓得这管家一大早的便自己来了,这是打听着你回来了。卖了多少银子?”拈拈手指,何老娘已准备数钱了。
何子衿先得安抚何老娘,一把握住何老娘搓啊搓的手指,轻声道,“祖母别掉钱眼儿里出不来了,咱们已得了近千两银子,够招人眼红的了。这胡家老爷可是做过官的人,收他这银子做甚,我没要钱,现下做了人情。以后倘有眼红咱家花儿的人来寻事生非的,也就有了靠山。”
何老娘听说竟是白送,有些不乐,鼓鼓嘴道,“胡家门楣高的很,岂是咱家可攀的?”
“门第再高也不可能不与人来往,这白给他一盆花儿没收银子,总要知咱家的情。”何子衿悄声道,“还有一盆,我想叫爹爹去送给县令大人。”
何老娘郁闷的望着自家丫头片子,刚还觉着是是小财神,怎么这会儿又有往赔钱货方向发展的趋势啊,问,“都不收钱了?”
“不收了。这是走动的人情,祖母想想,姑丈舅舅虽好,却是远在天边。如今有这机会,能拉一拉关系,以后干什么不便宜?”何子衿低声劝何老娘,“有我在,祖母还怕以后没卖花儿的银子,纠结这两个小钱儿做甚。”
何老娘咂巴着嘴没说话,心算利益得失,何子衿又说了一句,“咱们自己走动些人际关系,以后也不叫人敢轻易欺负,是不是?不说别的,跟县太爷搞好关系,再有陈大奶奶那样儿的敢上门儿,直接告官逮大牢里去。”
何老娘叹口气,内心十分肉痛,“算了,不卖钱就不卖钱吧。”
把何老娘搞定,何子衿顺手给花儿浇水,何老娘瞧着一屋子姹紫嫣红,自言自语,唧唧咕咕道,“你说这事儿也难,我瞧着红的粉的才喜庆,那绿色儿的跟乌龟壳似的颜色,怎么还能卖大钱呢?”啧啧两声,实不能理解这有钱人的脑袋,抬脚去收拾菜园子了。
何子衿:……好吧,其实她与何老娘有此同样的看法儿。她爱花,也爱养花,最爱的是养花儿能带来收益啊啊啊啊!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小地主儿,何子衿欢喜的能笑出声来。
待一时用过早饭,何子衿同沈氏商量,叫他爹拿了剩下的一盆绿菊给县太爷送礼。沈氏道,“就一盆花,孤伶伶的。”
何子衿笑,“人们只是觉着绿菊稀罕罢了,其实那么多菊花儿呢,不是没有别的名品,只是不如绿菊稀罕。一会儿我配上几盆姹紫嫣红的,一道送去,花团锦簇,也热热闹闹的。”
沈氏琢磨了琢磨,道,“成,正好这重阳节县太爷每年也要开什么赏菊会,秀才、举人、乡绅都去的。”何恭自然也有份,只是秀才身份不大吃香,每次去露个脸也就回来了。当然,今年肯定不一样,何恭送一盆稀罕的花儿,他又有这样会种花儿的闺女,起码能在县太爷面前露露脸是真的。
沈氏与闺女道,“唉,自从你这花儿卖了大价钱,许多人来想拜你为师学养花儿呢。”
何子衿一笑,“这个不用忙,祖母就能应付得了。”
沈氏也是一乐。
何老娘这辈子没收过这么多礼啊,虽然没啥重礼,但是,爽啊!
打何子衿没回来时,何家就热闹的跟庙会似的,如今何子衿回来了,热闹前头得再加个更字儿了。由于何子衿如今是县内名人,出去怕要被围观,给李大娘薛师傅的东西就是三姑娘带着翠儿送去的。另外,给还在陈家任教的薛先生的东西,是打发余嬷嬷送去的。
何老娘就专心致志的在屋里开茶话会,何子衿根本不用露面儿,何老娘就与这些来打算拜她家丫头片子为师的人说了,“不成不成,不是我们丫头不乐意教,是教了你们也学不会。”
“唉哟,看婶子说的,我就不信我家妞子笨成这样,学都学不会?”
“是啊,学都没学,哪里就知学不会呢?”
“唉,你们不知道。”何老娘将手一摆,接过沈氏奉上的茶呷一口,简直没了边儿,“我问你们,在我们丫头之前,你们见过绿色菊花儿?”
“就是没见过,这不是才想叫我家桃姐儿跟着子衿学个手艺么?”这位野心不大,想着只要学到何子衿的手艺,哪怕一盆花卖不了八百两,卖八十两也好啊!
“你以为这么容易学呢。要这么容易学,大家都赶着去挣那八百两银子了!”何老娘先亮亮堂堂的说一句八百两,接着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实跟你们说吧。当初子衿她娘生她前一天,我就做梦了,梦里就见有个仙人从天上下来,手里捧着盆绿色儿的菊花递给了我。梦里也不知害怕,我刚要问呢,怎么好端端的给我盆花儿,忽然有人咣咣砸门,原来是子衿她爹正敲门呢,子衿她娘发动了,要生了。我没念过书,也不认得几个字,没啥见识的乡里婆子一个,那会儿又着急媳妇生产,就把这梦忘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这孩子喜欢种菊花儿,我这才又想了起来,如今方明白,这是命中注定的呀。”
“你们说说,要不是命里跟菊花儿有缘,哪里能养出这么好的花儿来,是不是?”何老娘简直信誓旦旦,“所以我说,这不是人教的,这是天生命里注定的。”
上午打发了一拨儿想拜师的,下午打发了一拨儿想拜师的,何老娘傍晚才有空清点这些天收的重阳节礼啊。何子衿见人都走了,也同何老娘一并清点礼物,寻常小户人家,不会送什么重礼,无非就是水果点心之类,何子衿道,“明天的水果点心都不用买了。”
甭管这礼物值不值钱,有人送何老娘就高兴,喜滋滋道,“要是明儿有人送一大篓螃蟹来就好了,螃蟹也不用买了。”
何子衿:……
何子衿道,“祖母,以后你别再说那什么神仙梦的事儿了啊。”
“干嘛不说,我想了好几宿才想出了这么好梦来。”何老娘悄悄与何子衿道,“你姑妈怀阿翼的时候,梦到好大一双翅膀,就给你表哥取名叫翼。你说说,怎么生你的时候你娘也没做个神叨儿点的梦呢。唉,只好我做一个了。”
在何子衿看来,虽然何老娘没啥文化,但在宣传传销上啥的,何老娘绝对有一流的天分哪。何子衿不是不叫何老娘说,只是得换个说法儿,她道,“说一回就行了,不能总说。这些话,是别人听到叫别人去说的。您说一回就成了。说一回,待别人听说了来问你,你还不能直接承认,得很谦虚很惊讶、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的样子说呀,谁跟你说的?这样的嘴碎!我都说不叫往外说的!。还得这样口是心非一回,别人才更信呢。”
何老娘听着何子衿的主意,一双眯眯眼逐渐发亮,最后一拍大腿,“着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瞧瞧,她家这丫头片子,比她老人家还聪明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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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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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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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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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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