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儿视线不好,赏花该去东边柳荫下,听说那里早早开了些荷花,好看着哩。”兰英站在苏靖荷身后,眯着眼往清池看去,入目只有绿油油的接天碧荷,半朵花的影儿也瞧不见。
“那里人多,姑娘嫌吵。”绿萝替苏靖荷答着,一边递上团扇,今儿天公作美,很是晴朗,虽有树荫遮挡,久了,难免有些晒得热了。
兰英抿了唇不敢再说,心里却犯嘀咕,赏花哪有嫌吵的,去年姑娘和表少爷表小姐可不是在柳荫里赏荷的么,那时盛夏,更是热闹,也没听姑娘抱怨吵闹了。
“姑娘,一大早就没见着沉香姐姐,姑娘可是让沉香姐姐办什么好差事去了?”闲了一会儿无趣,兰英蹲下身,挨着苏靖荷耳边好奇问着。
哪晓得刚问完,脑袋挨了一下,兰英委屈看着绿萝,只听她斥着:“你这丫头,平日也不见你多关心着沉香,沉香可不像你,天天想着玩,姑娘吩咐她去陈府了,陈家五姑娘病了,姑娘总该遣人送些东西过去。”
兰英点点头,嘴里嘟囔着:“难怪荷香姐姐早晨说柜子里的灵芝不见了呢,原是拿去给如意姑娘了。”
又静默了会儿,兰英再不敢说话,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揪着手边的绿草,却听苏靖荷说着:“你若觉着无趣,去前边替我摘几朵荷花回来,咱们也算赏了花。”
兰英先是眼中一亮,又觉不妥,推脱着:“奴婢也没觉着无趣,只担心小姐没了兴致。”
“这会儿倒知道规矩了。”苏靖荷看她想去不敢去的模样,笑出声:“行了,是我吩咐的,你只管过去,我也嫌你吵吵囔囔的,烦着,前边有你喜欢的荷花糕买,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碰见莲蓬吃。”
苏靖荷交代完,绿萝给了兰英银钱,便见她欢喜跑开,怕她不记事,绿萝赶紧在她身后喊着:“别贪玩贪吃,记着给小姐买些回来。”
待兰英走远兰英,绿萝却退开几步,将其他丫头打发了走,自己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苏靖荷身后,苏靖荷只一直仰着头,从树荫里看着日头移动,觉着刺眼了,便微微眯着,不曾移开视线。
好一会,绿萝匆匆跑来:“姑娘,二爷和庆王过来了,青丰给引着路,很快就到了。”
苏靖荷听罢,这才起身,弹了弹衣裙上沾染的尘土:“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
苏靖荷点头,唇角微微含笑,陈宴和昭阳公主也该到了,遂吩咐着:“记着把二哥拦下,过一刻钟左右再将人都带了过来。”
“奴婢晓得,姑娘也当心。”绿萝答应着,说罢,又是转身离开。
苏靖荷却微微一笑,自言自语着:有何担心的。随即抬步往河边走去,寻了个水深的高处站着,踮脚往清池里荷叶深处看出,隐隐能瞧着点点嫣红,几年的荷花开得比往年早一些,也艳一些。琇書網
没多久,便有脚步声传来,步履沉稳,只侧耳细听,苏靖荷便能分辨出,仿佛已将他的步伐听了无数边似的,在脑海里一直萦绕。
等脚步声再近一些,再近一些,苏靖荷的脚尖亦踮高一些,再踮高一些,她穿着素雅白裙,河面偶尔的一丝丝青丰将裙摆漾开,周身没有任何点缀,只一只木簪将长发挽起,站在高出,仿若池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天然去雕饰,却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庆王停下脚步,远远看着蓝天下的人儿,却不想一眨眼的功夫,美人一个重心不稳,绣花鞋在青石上打了个滑,整个人便往清池里栽去。
他来不及犹疑,跟着大步跑上前,他只记得她不会水,上次在清池里,她差些便溺亡了
咕噜咕噜的水声在耳畔回响,苏靖荷双脚并着,双手学着攀藤水花,起起伏伏,眼睛也睁不开,直到窒息逼近,她亦不曾害怕,还能清晰听感知身侧水花溅起,慢慢,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纤细的腰肢揽过,带着她浮出水面,这才得了机会张嘴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怎么也不够,待到整个人被抱着上岸,胸口仍是剧烈起伏着,惊魂未定。
他替她稍稍松了衣领,等她咳出些水,能畅快呼吸了,才抬手替她略过黏在脸上的发丝,往头顶撩开,却在碰及她发间的木簪时,掌心微微一颤,他认得,那是他替她刻的,她曾弃之如敝履,如今为何
“呀,姑娘”突然的叫唤打断庆王思绪,抬眼,入目的是掉了满地的荷花糕和莲蓬,兰英张大了嘴看着眼前湿漉漉的两人,姿势暧昧地挨在一起,吓得她不能言语。
她身后渐渐愈加多的人围过来,庆王第一时间将苏靖荷往怀里搂过,整个身子将她遮挡,眉头却是紧紧拧着。而这一举动却是激怒了兰英,顿时觉着血往头顶冲上,一时没了理智,冲上前,没几步,却被绿萝拉住:“别闹,去马车上拿小姐的披风来。”
兰英这才冷静过来,这事可不能闹大了,她瞧见没什么引来旁人看见这一幕,可就糟糕哪晓得才回身,更是欲哭无泪,明明刚刚还静悄悄的西坡,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些人,二爷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昭阳公主和陈驸马更有那些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兰英恨不得这时将他们一颗颗眼珠子剜了去。
小姐穿着单薄,又是白衣,落了水衣裙自然紧紧贴身上,里头的肚兜隐约可见,难怪庆王刚才将小姐护在了怀里遮挡,可愈是这样,小姐的清白愈是毁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如何是好
脑袋嗡嗡作响,她只一股脑往马车跑去,与苏牧擦肩时,苏牧最先反应,当即解了自己的外衣披在苏靖荷身上,从庆王怀里将妹妹扶起,绿萝亦赶紧上前搀着。
“三妹不会水,这回怕是呛得厉害,脸都是通红,你赶紧扶了姑娘回去。”苏牧吩咐完,看了眼庆王,他只背手而立,眼里看不出情绪。
倒是远远站着的昭阳公主咽了咽口水,蠕动了唇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遂转头看向身侧的夫君。
陈宴却是意味深长瞥了眼苏靖荷,见她落魄低着头,遂收回视线,握过昭阳的手:“今儿风大,咱们回去吧。”
明明天气好得很,除了河边,并没有风,昭阳却明白夫君意思,跟着转身离开,也没给前边的庆王和苏家兄妹打招呼。
苏牧扶着苏靖荷越过众人,刚扶回马车里,绿萝已备有毯子,这个天气出门,哪还有人会准备毯子,苏牧一看便明白过来,转眼盯着苏靖荷:“你疯了。”
苏靖荷笑笑:“或许是吧。”而后将马车帘子拉下,苏牧被阻隔在外,等马车离开,才是赶紧转身寻庆王身影。
一路下人们不敢多言,直至回到国公府,苏靖荷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被老祖宗叫了过去。
才进暖心院,一拐杖便往苏靖荷身上抽来,来不及躲闪,手臂生生挨了老祖宗一棍,别看老祖宗身子不好,这一棍子却是用了力气,苏靖荷倒抽口气,老实跪在了老祖宗跟前。
再抬起拐杖要打下,却被喜鹊上前拦着:“老祖宗莫气坏了身子,今儿一场意外,三姑娘心里也难受着呢,瞧姑娘眼眶都红了。”
“她还有脸难受,可不是自个儿作得”老祖宗才说完,气得咳嗽不止,虽被丫头们扶着坐下,心中怒气难平,看着跪地的孙女楚楚可怜,咬着唇骂道:“你这该死的丫头,与我说去常将军府看望小姨,我念你孝顺,都由着你,却怎的又跑到清池去,出了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情,咱们国公府的颜面往哪里搁”
说着,又想起身,被喜鹊按下后,索性把手中拐杖使劲丢出,正好砸在苏靖荷额头上,霎时红了一块,却没一个丫头敢上前,生怕惹怒了老祖宗。
喜鹊一直在旁边替老祖宗顺着气,更有丫头递来茶水,却被老祖宗一掌推到地上,咳嗽愈加厉害了。
从头至尾,苏靖荷只低着头跪着,不敢辩驳一句,绿萝心疼姑娘,看着姑娘额头的伤,哽咽回着:“老祖宗责备奴才吧,是奴才多嘴,姑娘出府后瞧着天气好,奴才便说起清池的荷花开了……”
边说边使劲儿磕着头,老祖宗懒看她一眼,倒是一旁本冷艳旁观的谢韵琴开口说着:“就知道是你这贱蹄子撺掇的,三姑娘念着你伺候过四姑娘,对你处处维护,却养得这么不知轻重,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下你,来人,把这贱蹄子给我拖出去打死。”
一听了苏靖荷落水,却被庆王救起,谢韵琴心中欢喜得很,她与苏靖荷争了许久,却处处落于下风,眼看苏靖荷就要好命嫁去郡王府,却出了这么档事情,姑娘家最重声名,郡王府什么门第,哪里还肯要这样丢人现眼过的媳妇怕是谢玉这孩子再喜欢,也没用了。
如今三姑娘她还不敢呵斥,绿萝这丫头她却早看不过眼,遂替老祖宗做了吩咐。哪晓得婆子刚上前要拖绿萝,却遭了苏靖荷瞪眼,这府里到底还是三姑娘在管事,婆子不知日后风向,也不敢放肆。
见婆子们犹疑,谢韵琴微微蹙眉,往老祖宗跟前说去:“老祖宗您瞧瞧吧,这府里一个俩个的我都说不动了,可这说话作数的,偏偏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不消一天,全京城怕都知道咱们姑娘的丑事,可怎么才好,郡王府那里,又怎么交代”
老祖宗心里本就堵得慌,被谢韵琴一说,更是咳嗽不止,捂着嘴的帕子上竟染了血丝,吓坏了丫头们,连三太太都是一愣:“快快叫了大夫过来。”
一屋子乱作一团,哪有人顾得上苏靖荷,等大夫过来,老祖宗吃了药睡下,苏靖荷依旧在厅上跪着,喜鹊劝着三姑娘先起,她哪里敢。直到谢韵琴从老祖宗屋里出来,对着苏靖荷凉凉说着:“这世上果真有报应,你害我菀儿,如今终是自个儿栽了。”
苏靖荷蹙眉看着谢韵琴:“三婶话说反了吧,也不知当初是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说菀儿妹妹苦命,只因投生在你肚里。”
“你”谢韵琴气急,抬手想要打人,却终是忍了下来,阴狠说着:“苏靖荷,你还以为你是府上娇滴滴的嫡小姐?呵,我把话给你说明了,郡王府你也可指望能嫁进去,我嫂子我最清楚,绝不会再要你这般声名狼藉的媳妇,至于庆王,听说陛下已有属意的庆王妃了,是丽妃娘家侄女,你若过去做个妾倒跟你二姐一流了。”
说完,掩唇笑着走开,她声音很大,屋子里下人多是听见,连带着瞧三姑娘的眼神也带了同情,明明喜事近了,却偏偏横生枝节,三姑娘自小多病,被送去乡间,之后又没了母亲和妹妹,如今还可真是命苦。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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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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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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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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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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