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送了两筐新摘的枇杷入府,老祖宗让人给荣华院抬来了半筐,姑娘心善,赏了丫头们一块吃,也让人去屋里喊了五爷,偏偏五爷从早晨练字到现在,没一刻停歇。
“你们吃吧,以后总还有。”苏正只答了一句,手上动作未停。
“写字也不急这一时,枇杷正是新鲜好吃。”兰英继续说着,想着去年五爷还得姑娘逼着了才肯踏实读书习字,不到一年时间,倒变化很大。
“父亲说我笔力虚浮,我想着多练练,下回再写给父亲看。”苏正解释着。
兰英不好再劝,这些时日老爷对五爷的功课尤其上心,每日下朝回来都会叫五爷上前院检查功课,挨的批评多了,五爷愈加上心,也是好事,只是......
“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且出去吧。”苏正才说完,兰英两眼放光,她刚劝了这么久,无非是希望五爷停了笔,能带着自己一起去院子里吃枇杷,如今既得了吩咐,遂赶紧退了出去,雀跃得很。
院子里枇杷已经吃了大半,庆幸还有剩,兰英赶紧上前抢了来吃,被丫头们连连嘲笑,有了吃的就忘了主子。
她却不管不顾,被姑娘分配到五爷跟前使唤,可比平时累多了,难得有机会偷懒。可才吃了没多少,就被丫头们轰开:“剩下的给沉香姐姐留着,她还没吃呢。”
兰英实在嘴馋,又不敢和沉香姐抢,前阵子天气总阴阴的,今日难得见了日头,姑娘吩咐沉香将屋子里书柜的东西都拿出来晒晒,去霉气,到如今还没忙完。
待看见三姑娘身侧的桌案上还摆了满满一盘枇杷,兰英忍不住舔了舔唇瓣,小心翼翼地跨过晒了一地的书籍,蹲在苏靖荷身边,替她捏着腿。苏靖荷闲适躺靠在椅子上,暖暖的阳光撒满周身,舒服得很,突地感觉到腿上的按捏,才是侧眼:“你这馋丫头,可别来讨好我,桌上的枇杷都是留给五爷的。”
听罢,兰英眯着眼笑开,手中动作没停,只道:“姑娘这话怎么说的,奴婢只是想伺候姑娘舒坦。”
这丫头素来嘴甜,跟在苏正身边这些时日,怕闷得慌,苏靖荷也懒得理她,唇角浅浅笑开,转眼看着天际,阳光略有些刺眼,遂抬手遮挡了大半,正好沉香捧了东西出来:“姑娘,书都晒出来了,倒是柜子底下还有些物件,要不要一同晒了?”
“什么东西?”苏靖荷回头,却是看见沉香手里的东西,一时有些晃神。
沉香不明所以,亦低头看了看手中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过一些皮影和一方小盒,好像是别处的玩意儿,在京城可寻不到这么精致的。
“放我这来,也跟着一起晒晒吧。”
苏靖荷说完,沉香赶紧拿了过去,将东西摊开在桌上,皮影有些皱了,倒是盒子里的泥人儿跟新的一样,可惜摔了一个。沉香记着姑娘以前没有这些玩意儿,好似前两年刚回京时二爷送来的?谢公子送的东西,也不曾见姑娘这么上心收着呢。
东西才放置好,外头突有小厮跑进来,气都还不及喘,只喊着:“姑娘、姑娘……”
这冒冒失失的模样,令兰英蹙眉,训斥着:“着什么急,有话慢着说,别冲撞了姑娘。”
小厮赶紧喘了两口气,等气息平复了些,才道:“郡王妃过来了,如今在老夫人屋子里说着话呢。”
苏靖荷这才有了些微反应,却没有吭声,一旁沉香却是激动:“可知郡王妃和老祖宗说了什么?”
“倒是还不知,不过郡王妃带了好些东西过来,除了给老祖宗的,便是送咱们姑娘的,连西院三房都没有呢。”
小厮回完话,兰英才是噗嗤笑出,连三太太那都没有送去东西,可见郡王妃对姑娘的看重,遂道:“还能聊什么,咱们姑娘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郡王妃此时定是来说亲事的。”
听了兰英这么一说,丫头们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各个欢喜,三姑娘和谢三爷的婚事年前因为选妃的事情耽搁了,如今这时节正好。
下人们都替苏靖荷高兴着,只她自己心绪没有起伏,仍旧静静躺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刚才被沉香拿出的泥人,久久不语。
待郡王妃离开,老祖宗便叫了苏靖荷过去暖心院,却是与她提起了和谢家的婚事,虽是询问了苏靖荷的意思,可婚事素来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况且,因着赵姨娘的事情,她也曾允诺过父亲,遂只能说着但凭老祖宗做主。
两家希望婚事入秋时办,倒也还有好些月准备。
除了这个,老祖宗却还吩咐了苏靖荷一事,昨日镇西大将军奉诏入京,安置在将军府,安国公府虽和大将军没有往来,却因着何倩这一重亲缘,也扯上了关系,遂让她按照礼数,明日过府去看望归京的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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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这两人收到许多拜帖,大将军李寒手握边关重兵,如今得胜归朝,受陛下加封,尤为器重,朝中皇子争相拉拢,百官阿谀,偏偏将军府大门紧闭,大将军称路途劳累染疾,一个不见。
第三日,将军府大门终是打开,却是为了安国公府的三姑娘。
一瞬,这事便在城中各府传开,李夫人与已故安国公夫人是姐妹,将军府开门迎苏姑娘进去倒也是情理之中,当年李夫人与靖国公府断绝往来,怕是靖国公也不曾想到昔日小小参将会有今日风光,可惜靖国公因弟弟罪行牵连,闭门不出,让庆王白白失了这重便利,反是谢家聪慧,知道用还未过门的媳妇拉近大将军。
这一员西北猛将,莫不是要收入成王麾下?
外人看事总带着利益,姨甥二人相见,却是真情。上次西山墓前匆匆一面,也没来得及细说,今日倒是可以好好叙话。
“小曼手艺精湛许多,还记得你第一次下厨,差些将灶台烧了。”何倩尝着苏曼荷带来的吃食,笑说着。
两人独处,打发了丫头们,倒是不忌讳称呼了。
苏曼荷笑笑:“在菏泽学会的,当时为不让丫头们看出不妥,说话做事都学着姐姐,慢慢,倒也适应了,能体会姐姐的爱好了,姐姐身体不好,少有几回出门,做做糕点也算能打发时间。”
苏曼荷自小喜欢的事物多,苏靖荷却是性子静,也就喜欢看看书做做糕点,以前苏曼荷总想着法子让苏靖荷能玩闹起来,如今却是懂了,姐姐自有自己的喜好,并不一定要学她闹腾才是欢乐。
“你如今是像阿靖了,以前古灵精怪的劲儿差了许多,要是以前,怕是院外头都能听见你的笑声。”何倩说完,握过苏曼荷的手,满是心疼看着她:“这两年想来过得苦,一个人替母亲和姐姐报仇,在那样的宅院里,肯定很多时候都是无助,偏我不在京中,也没帮上忙。”
苏曼荷却没有什么心绪起伏,若是前两年听着这话,心中肯定触动,有委屈难受,如今大仇报了,反而心境平和。才喝了口茶,却觉着不对,微微眯了眼看着何倩:“我并没与小姨讲起母亲和姐姐的仇,小姨怎知?”
何倩愣了会,才道:“那日在墓前听你说起罢了。”说完亦喝了口茶,掩下神情的些许不自然。
苏曼荷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渐渐收了视线,即便多年不见,小姨心慌便喜欢蹙眉的小动作一直未改。
“小姨在京城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你没事时常来看看小姨。”
苏曼荷点头:“记得了,小姨可想回趟靖国公府?”
突然被问及,何倩抿着唇,神情有些落寞,哪有人不想回家,可是......
“大哥怕不想见我,这些年我送去靖国公府的东西,大哥一样不曾收下。”
“舅舅重情,见小姨过得好,定不会生气了。”苏曼荷安慰着。
何倩摇摇头,却是说着:“我倒是想见见铭儿和雅儿,听说铭儿愈发俊逸,像极了大哥年轻时候。”
苏曼荷点头:“都这么说,看来舅舅年轻时候很俊朗。”
“可不是,不是我夸,咱们何家当初在京城,各个容貌昳丽,不是旁人可比。”
见她自豪的模样,苏曼荷也笑开:“是是是,咱家小姨是何家最标致的姑娘,难怪姨夫一见倾心。”
被外甥女打趣,何倩倒有些不好意思,正好传来敲门声,待房门推开,李寒走进,苏靖荷屈身行了礼,上次远远见了一面,如今人站在跟前,却觉着很有些压迫感。
“别板着脸,人可要被你吓着了。”何倩上前娇嗔一声,李寒顿时展颜,很是温和道:“听你说起过这个外甥女,说是爬树下水样样敢,哪里会被我吓到。”
听这么说,苏曼荷也有些讪讪笑着:“小姨竟说我坏话了。”
“哪是坏话,夸你呢,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一般人我才懒得提。”何倩说完,朝李寒道:“可是有事?”
“恩,宫里有公公过来传话,说何昭仪明日想请你入宫。”宫里的邀请李寒也不是挡不掉,只是何昭仪毕竟是何倩姐姐,遂过来问一声。
何倩却是生气:“不去,当初帮着二哥欺负小曼,若不是……小曼如今可入宫受罪了。”
李寒倒也不委屈她,只点点头:“那我请人去回绝了。”
这般随性,连苏曼荷都是吓着,她自幼长在公侯府,即便乖张一些,却也一直被教导“处事之理”,有些人即便再不喜欢,都得为着家族讨好奉承,有些事即便再不愿意,亦得为了大局不得不做,而小姨只这么随口一句,姨夫竟肯替她推了宫中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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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离了将军府,苏靖荷脑海还一直浮现姨夫对小姨的宠溺,姨夫不曾纳妾,与小姨一生一世一双人,护她至此,胜过名利,这样的感情,果真只在边关,京城里何曾看见。
想得入神,马车突地一个不稳,苏靖荷身子向前撞上了马车壁,前头沉香赶紧掀了车帘进来探看:“小姐可伤着了?”
苏靖荷揉了揉额角,摇头:“这么回事?”
“刚有人冲撞过来,车夫紧急勒了马。”沉香说完,苏靖荷便听见车夫在外头的骂声,遂掀开帘子一角,是一个穿着奴役旧衣的矮小男人冲撞过来,好在及时停住,否则,真要撞了。
那人急欲跑开,却被车夫拉住:“得罪了我家姑娘就想跑?来人,给我打一顿教训着!”m.χIùmЬ.CǒM
安国公府跟着出来的下人们将那人围着,苏靖荷蹙眉,出声道:“算了,也没什么大事,放人走吧。”
得了吩咐,便也不再为难,大家散开,反是那人定住了脚步不走,等大家不曾防备,突地往马车上冲过来。
“嘿!嘿!”有人第一个发现不妥,在那人刚掀开帘子一角时,就被拖到地上,结实挨了几脚,苏靖荷却着急喊着:“住手,让人进来。”
下人们都不明所以,很是惊诧,沉香蹙眉不让,却在苏靖荷冷冽的眼神中退开一边,等那人被扶了上来,沉香才是惊讶,这穿着破旧的“男人”,不正是陈家五姑娘么?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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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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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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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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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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