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来。”
随着车夫的吆喝声,一辆胶皮马车吱呀呀地在人群中穿梭着,路上的行人听到那马蹄声和车轮子吱扭吱扭的声音,不急不慢地让到一边去,有闲着无事的行人向那车里望一望,只见大车上拉着几个女孩子,一个个打扮的花团锦簇,时不时传出一阵百灵鸟一般的笑声,车子过去,留下香风一阵,煞是惹人注目。
车夫是个老把式,对这街道地形非常熟悉,不用车上的女孩子吩咐,到了谁家附近,他就自己停住车,从不会出错。等着里面一个女孩子下了车,车夫随即赶着马车向前走,很快,他又停在了一处巷子口,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车刚在巷子口停住,便有人在巷子冲着那车的方向喊:“凌霄。”
车上其余的女孩子听出这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便笑着推车上的一个女孩子道:“凌霄,有人叫你呢。”
几个爱闹的女孩子探出身子去看那喊人的青年,还有人模仿起方才喊人的青年的声音,“凌霄,凌霄”叫个不住。
说笑间,一个穿麻布旗袍的女孩低了头从车上下来,她身形苗条,那旗袍虽然做的已经是十分修身,但也并不十分夸张的凸显出女性的身形,只由此来看,这旗袍少女便不过是十四五岁,经女伴们这样打趣,这少女便急忙忙往胡同里走。
车夫吆喝着马儿,很快带着一车的女孩子去了。
凌霄不疾不徐地往里走,身上的旗袍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梭梭”的声音,这时胡同里面迎出一个洋派西装的青年,凌霄见了他,也不说话,仍旧低头走。
那青年“哎”了一声,捉住凌霄露在旗袍外面的半只手臂,问道:“哪去?”
凌霄用另外一只手把他拨开,眉心微微蹙了蹙,做出生气的样子来,嘴角却带着笑意嗔道:“自然是家去。”
说着便挣脱开去。青年也不拦她,只松了手由着她进门去了。
青年吹了一声口哨儿,好似送人似的,自己也便去了。
凌霄跨过门槛走过过道,却见张妈正在院子里择菜。抬头看见她,张妈微微抬了下头,问道:
“回来啦。”
“嗯。”凌霄应着,往下房里去。
不多久,她已经换了家常短衣,头发也合成了一根麻花辫垂在脑后,这是仆人常做的打扮,只是凌霄的红头绳扎的比别人仔细,打结也打的端正。
“这会要开饭了,二爷还往外走。”凌霄理着衣襟,走过来帮张妈择菜。
张妈冲她摆手道:“我这快好了,你别再沾手,去上房看太太有什么吩咐吧,许久没人上去,怕是前头要茶水。你把水壶提上,若是要茶水,就沏上茶。”
凌霄忙应了,复又进下房去。
房子的中间便是煤炉,炉子上的水已然是开着的,急促地冒着热气。凌霄想来方才进来的时候这谁便开了,她方才更换衣服倒是没注意到。
凌霄从洗脸架子上拿了一条毛巾垫着,取下水壶放在一边,她又将炉子的火稍稍关小些,又拿了一条毛巾把手擦干净,方才提起水壶向上房走去。
一径进了二门,凌霄沿着廊子向东,正待转北面,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肩膀,凌霄不妨,吓了一跳,险些叫嚷出来。
她转身想要看个明白,那拍她的人正冲着她笑,这人并不是旁人,正是胡同里方才叫她的那青年,张家的二爷。Χiυmъ.cοΜ
凌霄眼睛上下瞟了他一眼,嗔道:“好端端胡闹,也不怕我手里的热水烫了你。”
叙民被她一嗔,反而满面微笑,和声道:“好,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道歉。”
他说着便把水壶从凌霄手里拿过去,凌霄也不和他抢,二人一直走到廊子尽头,叙民方把水壶递在凌霄手上。
“喏。”叙民口里示意着,待凌霄接稳了,叙民才放了手。
凌霄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叙民冲她扬扬下巴,示意她进去,凌霄点点头,便往上房去。看她进屋去了,叙民便转了身,回自己房中去。
上房里,张太太正在窗前仔细看着一盆花。见凌霄进来,张太太便瞧着花对她道:“这花浇的水多了,等下放廊子底下晒晒太阳吧。”
凌霄应了,张太太想起来她今日去看过戏的,便问道:“今天演的是什么新鲜戏?”
凌霄一边往茶壶里倒水一边道:“哪有什么新的戏,左不过还是那几出罢了。新上的一个旦角倒是俏丽,叫什么云,那行头真是一个齐整。”
凌霄说着又寻思着:“叫什么云来着?”她想了一阵,总是不得,只笑道:“太太你看我,进门前还记得呢,现在又记不得了。”
张太太笑道:“不是你记的不好,是现在这些个大花旦小花旦一叠又一叠,叫云呀丽呀的数都数不过来。若是个还没大出名的,也没有容易记得住的花名,谁又弄的明白这些个。”
主仆两个人说着,前头仆人示意张老爷回来了,凌霄便捧着花盆退了出去。
少时,天色渐暗,厨房来禀饭好了,张太太允了上饭,仆人孙安叫厨房传饭,张妈接着也便过来伺候。
等饭菜都上齐了,张太太因问道:“二爷呢?”
张妈回了句不曾见,转脸便问凌霄可曾见二爷,张妈原不过随口一问,凌霄却莫名脸上一阵红,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见叙民从外头院子里走进来,他便往里走便道:“饭好了也没叫我,我晚上还有事呢。”
张太太道:“统共这么大的地方,吃饭你难道听不到,还要别人叫。”她说着盛了大半碗火腿稀饭,放在了张老爷座位前,见一切都妥当了,张太太便回头向书房里道:“请你也出来吃饭吧。”
张老爷听了太太的话,踱着步子从书房里走出来。
往日里吃饭的时候原本张太太会说几句话,但今日张老爷这样一语不发,好似有什么心事,张太太也便不怎样说话了。
叙民最怕在父亲跟前待着,更是不会说话,他匆匆忙忙扒了几口饭,便说饱了。
张太太道:“这么大个人,吃的喂小鸟一样怎么能饱。”她侧了侧头对凌霄道:“叫厨子备几样点心送到二爷房里去,等他晚上回来吃。这会不备下,饿极了又着着急忙慌地要。”
凌霄应了。
张老爷开口道:“他也不是去忙什么大事,连吃饭都要人想着吗?”说话间便问叙民道:“你天天跑马似的在外头转,还有你大哥,成了家的人,倒是在家里都少见。真不知道你们兄弟两个都忙些什么,比我这天天要去局里的人还忙。”
张太太是护着儿子的,只怕儿子听了这话不会答,又惹出什么不高兴,便笑了道:“你平时都不大见他,见了就要训,好好的吃饭,又说这些做什么。”
张老爷本也是随意说几句,并没有什么十分生气的事,听了太太的话,他便不再言语。
有了这两句训,倒是难为了叙民,他原本是要走的,遇到这么一出,也不敢就这样走。还是张太太看他左右不敢走,因道:“你吃了饭不忙你的去,还在这里做什么?”
得了这句话,叙民心里一轻,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上房门,叙民沿着抄手游廊回房,只见凌霄从厨房拿了点心,正往自己房间里去。叙民猫了身,等凌霄打帘子走进去,他跟在后头轻拍了一下凌霄的肩。
殊不知叙民脚步放的轻,但凌霄早听着了,被拍了一下虽然是不防备,但也只是回头瞅了他两眼。叙民笑嘻嘻道:“我给你的戏票可好?座位靠前,这会总看清花旦了吧。”
凌霄抿了嘴笑道:“座位是好,头一回看的这样真切,只是不知道,远远看的话,只看出花旦天仙一般的美,靠的近了,反倒是能看出不足来了。”
叙民往沙发椅子上一坐,理了理袖子,道:“别人都顾着看戏听词,你倒去看人家的不足,哪里不足了你倒是说说。”
凌霄看了一眼门口,料想着上头在吃饭,没人这会子找她,便从从容容和叙民道:“那花旦头上的珍珠,远看错落有致,大小均匀,近看了才知道是又圆的有扁的的,并不都是滚圆滚圆的,我记得在德庆园看戏的时候,那花旦头上的珍珠都是顶大顶圆的呢?”
她有些疑惑地道:“都说我今天去的这戏园子是最好的,怎么却不如德庆园?而且花旦的妆虽然好,但近看了却能看出涂抹的有些粗糙,我想,这要是在家里画这样的妆,可不是吓人。”
叙民听了她这话,只笑她是外行:“那德庆园的花旦怎么入的流,都是些没人捧的角,行头也糊弄人,别说头上的珍珠都是假的,那衣服做的也不是那回事,看着花猫绿狗的,却并不是什么真材实料,只糊弄你这样的外行罢了。”
凌霄原不懂这些,听了他这话,便知道自己的确是外行了,但被他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也不能不说几句,她扭了身子要往外走,口里说道:“我哪里懂这些,自然是二爷惯会在戏园子里逛,混在花旦和大鼓娘堆里,看的多了自然懂得也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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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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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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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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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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