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她倒没有作太多叙述,只是交代了自己和崔胜对赌的事。
舒长贵十分心焦,他向来是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这次舒乐跟崔胜立下这么大的契约,他很是忧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舒乐笑着慰道。
这一日她睡得很早,第二日天还不亮,就起身去了万福楼。
万福楼在东长街上,地段最是繁华,那里食肆林立,商贾繁多,什么时间都很热闹。
来到跟前,果不其然,见到斜对过不远处,新开的那家九香楼刚刚开了门,就已经有客人排着队等。
相较之下,莫说万福楼,就是整个东长街,也没见这时候就排起队的。
秋日清晨凉,舒乐朝手心哈了口气,摸到后院,门开着,万福楼的伙计们烧水的烧水,劈柴的劈柴,院子里还放着刚刚运来的新鲜食材。
一个小伙计抬头看到了舒乐,“姑娘是……”说着话,却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舒乐拿着崔胜的手书说明了来意,他便放下了手里的活,挠了挠头,“这字我不认得。”说罢转身去屋里寻掌柜的。
院子里的伙计们纷纷忍不住偷眼打量她,一想到以后天天都能见到这样好看的小娘子,干活都多了几分力气。
万福楼的掌柜三十来岁,蓄着胡子,看了信出来,瞧着来人也不禁怔了怔,虽不施粉黛,她的美貌也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他自觉失礼,恭敬地将舒乐请进了门,一边向舒乐大致介绍了万福楼的情况。
万福楼统共分上下两层,又分主楼和后院。厨房就在一楼后头,总共有一个主厨,三个大厨,和六个小帮厨。主厨负责最核心的特色菜,大厨负责相对容易的常规菜,小帮厨负责打下手。
掌柜的领舒乐去见了主厨。
主厨姓钟,大家都叫他钟师傅,年岁看起来大些,约莫四十,方脸圆下颌,厚重的唇,表情很是严肃。
他耷拉着眼皮也不说话,怎么看这闺女也不像是来做饭的,这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况且万福楼最近生意冷清了不少,他压根也不缺人手。
掌柜的交接完就走了。
小帮厨默默地低头洗菜切菜,不敢吭声,三个大厨跟在主厨后头,两男一女,一个个也暗暗地把舒乐打量了个遍。
舒乐一早就瞧出来,这厨房里,主厨就是土皇帝,什么事都由他拿捏。
她倒先没太露锋芒,而是恭恭敬敬地跟钟师傅行了个礼,简单介绍了自己。
还算有规矩,钟师傅背着手,敛了敛眼皮,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嫌弃,“你会啥?”
舒乐扬起脸笑道:“我什么倒都会一点儿。”语气并不太正经,还有点俏皮。
这样一个明艳的大美人笑得大方,很是接地气,两个男大厨心里也都暗暗跟她拉近了些距离。
倒是另一位女大厨,心底不以为然,揣测着她不知是从哪里得了门路,才给塞进来的。
钟师傅打量她一眼,见她年纪轻轻,口气不小,“前楼那个面摊子分给你,你去那吧。”
万福楼临街那边开了个小灶,专做朝食,占据了小小的一隅。
这所有活里,面食最容易,又不会出错,早晨调好底汤,就只需要一个小帮厨在那里和面下面就能运作起来了。
舒乐初来乍到,也不挑活。凡事都要一步一步做,要是一上来就要抢人主厨的位置,那不大现实。
分完了活儿,钟师傅给舒乐派了一个小帮厨,就再没理她。
舒乐也看出来,自己是被放养了,她倒挺乐呵,不在主厨眼皮子底下做事,她还能随心所欲一些。
小帮厨瘦瘦高高的,麻杆似的,一张脸红得通透。
“我□□生。”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说完,就手脚麻利地切菜干活。
“春生,我把柴给你放这了。”说话的就是刚才通报的小伙计,见了舒乐,他又挠了挠头,“我叫长淮。有事叫我。”说罢,把柴一搁,转身溜了。
舒乐笑了笑,道了声谢,看见春生已经开始默默地起火烧水,又道:“这汤底我来调吧,一会儿你和面。”
春生低着头,木木地应了一声,又给她拉来一个小凳,“这能坐。”
舒乐应下,倒没有立刻就坐下来,而是去后院又挑了挑食材。
汤面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要只是吃个温乎气,草草切了葱花煮了筒骨就成,但它难就难在这个鲜上头。
东长街食肆林立,朝食种类繁多,光是汤面铺子就有好几家。万福楼要是想脱颖而出,就得靠这个鲜的新意来争取客人。
舒乐想了想,京都的人,口味大多是中规中矩的,牛骨汤就是牛骨汤,鸡汤就是鸡汤。但她曾在相府吃过一道猪肚鸡汤,看着品类虽杂,味道却十分不错。
她即刻去后院,找长淮帮她一起拿食材。
长淮从没见过人这样做汤的,不禁纳闷,“猪肚和仔鸡,还有牛奶,这样做的汤……能吃吗?”
舒乐笑了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吃了再说?”
见她这么自信,长淮也不好说什么,但又忍不住悄悄提醒一句,“当心钟师傅生气啊。”一手指了指大厨房。
舒乐不以为意。
她回来的时候,一口锅已经烧好了,她将已经处理干净的猪肚下进滚水里汆好捞出,切成条。然后就下进大汤锅里,加姜片、胡椒碎一起煮。
她把仔鸡也剁块汆好,捞在一旁。
猪肚细火煮上近半个时辰,再加上仔鸡,添入香菇,白萝卜片,盐,最后倒进鲜牛乳,加几滴白醋。
这汤坐在灶上炖着,那边春生也已经和好了一大团面。
见春生停了手,舒乐道:“一清早就这些面够吗?”
春生一边整理着灶台,闷声应道:“够。”
这样看来,万福楼的生意确实不大行,舒乐以为凭着万福楼的规模,一早上卖个两百碗面不成问题,这些面顶多五十碗了不得了。
舒乐道:“你再准备些吧。”
春生看了眼大厨房的方向,没有回话。钟师傅的脾气,舒娘子是没见过,浪费了东西,不仅要克扣工钱,还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看着他欲言又止,舒乐笑道:“没事儿,天塌下来我顶着。”
见舒乐如此执意,春生想了想,“那少和点吧。”至少能少挨点骂。
面醒好了,春生又将它揉了几回,切做剂子,拉面的体力活他都包揽了。
加了鸡蛋的面尤其韧,虽是细,却很有韧劲儿,不容易被扯断。越是摔打拉扯,做出来的面就越劲道。
待下面的锅开了,春生将拉好的面尽数往锅里一扔,拿长筷子拨开。
舒乐那边的汤也煮得差不多了,揭了盖子,热腾腾的雾气带着肉香霎时从锅里蒸上来。
春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先前的清汤寡水此刻已经变成了淡乳白的浓汤,咕嘟咕嘟地冒泡,肉里的油脂都化成了薄薄的一层油花,浮在汤面上。
灶边的两人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舒乐头一天到这,来得晚,连饭都还没顾上吃,一闻见味儿,那股饿劲就上来了,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我饿啦。”舒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春生道:“你吃,我看锅。”他手里忙活没停,心里却又抑制不住一阵小激动:原来这么好看的人也会肚子叫!他和漂亮姐姐还是有共同点的!
舒乐三两下将煮好的面捞出来,沥干水放到碗里,又将切好的葱花撒在面上,接着,将炖好的汤底往上头一浇,霎时间,小小的厨房里充满了葱花的香味。
她端起碗先尝了口汤,浓郁的高汤入口,简直要鲜掉舌头,胃里一下子就又暖和又舒服。
白萝卜片鲜脆多汁,十分爽口,再吸溜一条面,面条带着鲜美的汤水入口,嚼起来劲道弹牙。
看着春生咽口水,舒乐道:“反正客人现在都还没来,你也吃点?”
春生“嗯”了一声,就捞了面吃。他早晨吃了饭,不过一早就闻到汤味香得很,所以也想尝尝。他又看了一眼大厨房,确信钟师傅没空照看这边,他才放心吃了起来。
汤面一入口,他整个人都眼前一亮,“太好吃了。”
舒乐的耳边系统又响起了提示音:
叮咚,菜谱完成,积分+5
提升路人幸福感,积分+5
做菜经验值+10
*
天蒙蒙亮,东长街就已经游人如织,各家商铺大多都已经开过第一单张了。
今日有一家店面生意格外红火,不是别家,正是顶有名的万福楼。
越近门脸,越是能闻到一股鲜香扑进鼻里,勾得人腹中馋虫大动,连连咽口水。
舒乐管得这间小灶刚一开张,客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春生大为意外,今日这人流水一样地来。寻常他一天也不过能卖出二三十碗面,今天这才半个多时辰,就已经卖了快二十碗,他在一边加紧活面下面,要不是舒娘子在这,他还真忙活不过来。
长淮也是一趟一趟地端面送碗,忙出一头的汗。
大厨房那边看这里这么热闹,都忍不住探头往这边瞧。
说起来,那汤面味儿还真是香,越是见来得人多,那帮厨子们就越是好奇,这汤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不仅如此,客人仿佛也格外有人气儿,以往大多是交了钱,拿了面,就默默地去吃。今日倒不时有几个满面红光的青年小生过来攀谈两句。
春生是做不来这些的,都是舒乐在应付。
不一会儿,外头进来四个食客。
一行人坐下,要了四碗面,然后就开始聊天谈笑。说着话,目光却不经意往舒乐身上看。
长淮注意到他们,顿时不大乐意,借着擦桌子的当儿,拿身子故意去挡他们的视线。
其中有一个被挡得烦了,把长淮往边上一拨,“边儿去。”
舒乐怕他跟人起冲突,唤道:“长淮,把这碗面端过去吧。”
“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老板娘亲手端一碗。”说话这人油头粉面,笑得轻浮。
排队等着面的人不满,“老板娘还要下面,你干什么难为人家?”
“就是,你小子别耽误人做生意!”
“就是……”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
四人中有一个二话不说将腰间的官牌往桌上一拍,刚刚出来说话的,一个个顿时雅雀无声。站在队前的人都不禁往后退了退。
舒乐认得那官牌,他们是京兆府的官员,不过品阶应当不太大,毕竟相府的长子沈正青就是京兆少尹,这里的人她却没有一个认识的。
舒乐现在已经是庶民了,生意还是要做。她笑了笑,“不过是一碗面,不打紧。”
不顾长淮的阻拦,她还是端了面过来。
刚要收回手,却被一双手握住,“姑娘,当真不记得我了?”
长淮这时候抄起擀面杖就打过来,“无耻之徒!”ωωω.χΙυΜЬ.Cǒm
*
皇宫。
太子苏琰身兼京兆尹一职,他每隔一段时间会抽查一次京都的城况,不定时,不定频率,看他心情。
前日才巡查过,昨日他又打好了招呼,宫门外,京兆少尹沈正青和禁军副将薛峙已经勒马等候。
沈韵宁被赶出府的事,早已在达官贵族的家眷们之间传开。薛峙此时坐在马上,有些心不在焉。
薛峙也算是沈韵宁的少时竹马,当初虽是断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沈韵宁竟能做出那样的事。
在他看来,私.通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懂得都懂,相府毕竟还是要面子的。
这不得不令他震惊,又不得不令他难受,那感觉就好像自己简直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喜欢这么一个人。
沈正青和薛峙一起长大,怎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一想起沈韵宁,沈正青顿时觉得脸上无光,连辩白的心都没有了。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马上,一言不发。
宫门打开,太子驱马出来,薛峙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
二人跟在苏琰身后,各怀心思,驱马巡查。
因为起得早,沈正青和薛峙都还没用过朝食,见苏琰往东长街去,心中暗喜。
见是太子的巡队来了,临近的人流便渐渐放低了声音,自动地分开让行。他们对这位冷漠寡言的储君既害怕又敬重,每次见到他巡街,都会感到安心。
远远地,苏琰注意到万福楼那里人头攒动,似乎有异。
马鞭往那里指了指,淡声:“去。”
巡队便纷纷跟着过去。
马上,苏琰看得真切。
两个半大的孩子被人反手押住摁在地上。
好大的胆子。
苏琰翻身下马。
周围的人纷纷低下头,为他让路,眼里只能看见他象牙白织锦袍的一角拂过地面。
柳石还不知道危险正在降临,架起一条腿往长凳上一坐,一把薅过长淮的头发,讽笑一声,“逞能?”
舒乐冷着脸,“放开他。”
柳石往地下啐了一口,抬起头轻浮地笑道:“你若是肯跟我回去,我倒是可以考虑,怎样?”
因为背对着门口,他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然而说完话,他却觉得气氛都不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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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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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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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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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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