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现在她主动跳出来做了牵头人,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坚持。
如果说最初刘夫人的主动参与,有一大半的动机是为了与丈夫的顶头上司搞好关系,那么在亲自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俨然已将女学作为很严肃的事业来搞。
原本照她的意思,是想搞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啥的,可跟度蓝桦先后几次深入探讨,又亲自走街串巷之后,刘夫人果断抛弃了一开始的打算。
读书识字只是入门,对部分天分高的学生,她跟度蓝桦商议后,还开设了女工、烹饪、计算,甚至养鸡养鸭等课程,只要她们能够用心学习,哪怕来日婚姻不幸,也有一技之长可以维生。
与其说这是传统女学,度蓝桦更愿意称之为技校。
在残酷的生存压力面前,一切风花雪月都要靠后。
不过这些学习计划的推行也并非一帆风顺,尤其首批女学学生中,官宦人家和富裕家庭的女孩子们占了八成,她们自小生活无忧,家人也巴不得她们整日吟诗作画超然脱俗。原本来学堂就是为了镀金拉人脉、找玩伴,谁承想竟然要她们学赚钱?!
俗,太俗了,这不是自甘堕落么?
就连刘夫人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很不理解,“母亲,难道父亲养不起我们么?”www.xiumb.com
刘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天真茫然的面孔,一手拉着一个,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技多不压身,母亲总不会害你们。”
她早已为人妻、为人母,自然知道伸手向男人要钱千难万难,又是多么的没有底气。若遇上有良心的倒也罢了,可谁又能保证一定觅得良人?
衣食住行一针一线都依靠男人的施舍,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真心待你?他今天能疼你,明天也能疼别人……
父母再爱护孩子,终究不能守护一辈子,她自己就吃过这个亏,不想以后自己的女儿们还要将一生安危维系在全然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身上。
若再说得残酷一点,眼下她们是主簿之女,可来日呢?万一有朝一日刘主簿倒了呢?难不成一家人要喝西北风去?
姐妹俩虽然依旧懵懂,但胜在温柔懂事,见母亲如此恳切,也就乖乖去学了。
而对那些依旧端着架子的女孩儿们,度蓝桦也没强迫,只是做了一件事:
她让几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儿一起写了两个话本,亲自联系了书坊刊刻印刷,放到书肆中出售,两个月后,有份参与的五个女孩儿每人分得一两银子。
足足一两银子!仅仅两个月!
刘夫人的两个女儿也参加了,捧着分到的银子半天回不过神来,这,这真是她们自己赚的?
要知道,刘主簿就算疼女儿的了,可奈何官职低微,俸禄有限,她们每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三百钱。至于其他人家,爹娘不饿着冻着你就不错了,还敢奢望月钱零花?做什么春秋大梦!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白花花的银子有说服力,女孩儿们的呼吸都粗重了,尤其是几个商户出身的小姑娘,远比其他人更加敏感,眼珠子都直了!
度蓝桦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你们做的很棒,这才几岁呀?我小时候可不如你们多了。”
五个女孩儿都羞红了脸,腔子里一颗心脏砰砰直跳,压抑不住的兴奋。
银子,不必依靠任何人的施舍,她们自己赚的银子!
度蓝桦环视四周,对刘夫人点点头,后者便笑道:“两个月一两,一年就是六两,在咱们平山县城,四十两就够赁一个临街铺面了,便是买,寻常的也不过三百两上下!回头你们自己挣了家业,谁也抢不了去,来日或是自己经营,或是坐收租金,这些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等有了银子,你们想读书就读书,想办诗会就办诗会,想打首饰买衣裳都好,什么做不成呢?”
刘夫人才说完,就有一个商人家的小姑娘飞快双眼放光的接道:“是呢,如今年景虽好,可若想置办一桌像模像样的酒席也得将近一两银子呢!瓜果菜蔬点心糕饼,甚至是油盐炭火,哪样不要钱?”
好些女孩子都被养傻了,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同学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对啊,风花雪月虽好,可前提得有钱啊!
她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的珠宝玉器,每日车马出行、鸡鸭鱼肉,难不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当下就有几个姑娘动了心:左右又不是非要去当商人,我们自己赚点零花儿不行么?
而只要种下了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遮天蔽日。
两年后,女院的姑娘们各自凑了分子,在平山县城中央赁了一个铺面,铺子里分开两半,一半卖女孩子们自己写的话本、诗集和画卷,另一边则出售针线、零嘴儿等,也都是她们自己做的。
还有个女孩子因为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竟被隔壁县城一个退隐官员看中,订了当孙媳妇,一家人都欢喜疯了。
她家不过多几百亩地罢了,若在以前,能找个商户嫁了就不算亏,哪儿敢奢望什么官宦人家?可如今,竟然成了!
女孩子偷偷跟未婚夫见了一面,因都读过书,很有共同语言,彼此都很满意,回去后就正式过了六礼。
那姑娘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盼,亲自来给度蓝桦和刘夫人磕了头,“民女去岁就跟同窗合伙做起零嘴儿买卖,如今每年都有十多两进项,也不必劳动父母,节前亲自买了礼物打点,他家人待我越发和颜悦色……”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可若手头拮据,即便寻常人情往来也是天大的负担。
时至今日,她总算尝到不靠人的好处了。
稍后与肖明成说起此事,度蓝桦也是感慨万千,“她尝到甜头,日后必然也会这么教导自己的女儿,如此一代一代传下去……总会好的。”
快到秋分,天气异常燥热,在屋里坐着不动都会出一身汗,从外头回来的肖明成洗完脸,也顺手给她绞了一把凉手巾,“你如此用心良苦,世人总会体悟到的。”
度蓝桦擦了一把脸,闻言笑道:“若只求感激,我也就不操这个心了,每年施粥舍药岂不好?又省事又省钱,名声还响亮。对了,钦差什么时候到?”
当年肖明成划试验田,第二年就挑了一批好苗子,用筛选出来的方法种了几亩地,结果一年下来就足足增收两成。汇报的折子递上去之后,皇帝大喜,还亲自派了钦差过来验证。
今年是第三年,皇帝说好了还要派人来看的,如果没有意外,估计钦差会带着让肖明成进京述职的圣旨和来交接的新县令一道过来。
新式种田成效显著,再让肖明成在平山县做一届也只是浪费三年时光,求贤若渴的皇帝必然更倾向于给他更大的舞台。
肖明成算了下,“左右都要赶在秋分前看秋收,也就这几日了。”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才说了钦差队伍这几日就要到,结果第二天一早驿站那头就有动静了。
度蓝桦把早就准备好的菜单交给大厨房,让他们照着安排,自己则和肖明成一起出门迎接。
钦差还是去年的老熟人,因知道肖明成简在帝心,且也佩服他能办实事,态度颇为热络,还亲自帮忙介绍前来接手的新任县令,“这位是洪元洪大人,也是年青有为……”
度蓝桦和肖明成都看向洪元,发现此人好像也不像对方说的那么年轻,怎么看也得有三十五六了。
年青有为?所以被发配来做县令?
夫妻俩借着宽大的衣袖,飞快地碰了碰彼此的手指尖,都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
一行人大热天千里迢迢的过来,早就满身臭汗疲惫不堪,略略寒暄认了脸之后就赶紧去客房安置,更衣洗漱歇息不提。
那头度蓝桦正跟肖明成琢磨人,忽然阿武就进来传话,说洪元洪大人前来拜访。
两人对视一眼,“请。”
基层官员交接尤其繁琐,一个月都不算慢了,这位洪大人刚进门就要见面,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儿?
洪元长得浓眉大眼,线条硬朗,给人一种爽朗率直的印象。
他落座后有点儿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突然语出惊人,“肖大人忙活几年才有如今的局面,我却在这当口来摘桃子,还挺不好意思的。”
肖明成让茶的话噎在嗓子眼儿,习惯性地对度蓝桦对视一眼:这人……是真憨直还是假率真?
不等肖明成斟酌着开口,洪元却又摸着脑袋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不信,对吧?”
肖明成微笑,“是。”
洪元一噎,短暂的沉默过后,搓着手笑得更欢了,“好好好,我就喜欢肖大人这样耿直的性子!在京城这几年着实给我憋的够呛……”
在接下来的两刻钟内,度蓝桦和肖明成被迫听了一回他的过往彪悍史:
算来洪元还是个世家子弟,老爹就是先帝近党,所以从小就跟着出入宫廷,更因为性格耿直,颇受皇帝青睐。
后来他中了进士,皇帝决定卖老伙伴和小伙伴一个面子,等他出了翰林院后,直接塞到御史台去了。
本来这么安排也无可厚非,洪元要家世有家世,要品行有品行,更难得嫉恶如仇,不怕得罪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御史台苗子。
然而……皇帝显然低估了他嫉恶如仇的程度。
刚走马上任的第一个月,洪元就不管上司快抽筋的使眼色,在大朝日一口气弹劾了三位后宫嫔妃的家人飞扬跋扈,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前朝后宫,瞬间同时鸡飞狗跳,皇帝叫苦不迭,偏还没法说。
短短几年之内,洪元就一跃成为京城新任鬼见愁:这厮眼中只有王法,连带着皇亲国戚都没少吃苦头。
皇帝喜爱忠臣,但更希望忠臣能自己带点儿迂回的脑子,别整天到处拆墙,搞得鸡犬不宁鬼哭狼嚎:但凡能在朝堂上站住脚的,谁还没一点儿盘根错节的关系了?你办事儿也不是这么办的,好歹提前跟朕打个招呼,徐徐图之不行吗?
洪元回答:不行。
去年中秋灯会,洪元外出时又撞见几名政敌家的小辈调戏女子,当即出言阻拦,结果双方新仇加旧恨,最后干脆当街动起手来。
洪元身材高大,又自小习武,后来为了防止报复还加强练习,效果斐然:他一个人把五个纨绔打趴下了,其中一个人的腿落下终身残疾,并且无法人道。
这下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连皇帝也抵挡不住那几位老臣的眼泪攻势,只好象征性地撸了洪元的官儿,也算有个交代。
但洪元确实算个人才,皇帝也不舍得闲置,思来想去,正好肖明成这头快任满,就把他发配过来,先磨磨性子再说……
度蓝桦听后,良久无语,再看洪元时俨然已经带了敬佩。
显然,这位不仅是天子近臣,而且还真真正正的简在帝心。
话说回来,以一敌五,您确定自己考的不是武举?
洪元自顾自道:“来之前皇上都说了,让我好好跟着肖大人学几个月,等你走后也不许乱来,一切都按照你的法子继续……”
理论上,只要朝廷派了来交接的官员,双方就要立刻放下手头公务进行交接,所以不乏洪元口中“摘桃子”“替他人做嫁衣”的结果,但皇上却对他们格外照顾:让肖明成彻底结束秋收,写好试验田的成果后再入京。
这么一来,粮食增产的功劳就还是肖明成的,谁也抢不走。而洪元只要按照既定方法去做,政绩怎么也不会太差,等三年后风平浪静,皇帝再给他个“优等”政绩评审,就能堵住那些老不死们的嘴,顺理成章调回去了……
一箭三雕。
听了洪元的解释,肖明成朝京城方向拱了拱手,“陛下深谋远虑,微臣并无怨言。”
只要他的努力没白费,农田改/革能一直进行下去,怎么着都成。
*****
以前平山县都是专注种麦子,后来肖明成亲自试验,又经度蓝桦推荐,加了一项尚未完全在大禄朝普及开来的作物:黄豆,不仅能够榨油,且还能做一系列豆腐、豆浆等副产品,远比单纯种麦子来的收入高。
等两种作物彻底收割、脱粒、入仓,已经快到霜降了。
经过对比,试验田的作物又比去年增产一点,跟普通百姓们用老法子种的那些,足足增产三成有余!
洪元以前没下过地,被肖明成带着在田间转了个几月,人黑瘦了一圈,也踏实不少。他虽不大懂得农事,却也知道付出同样劳力的前提下,突然多了三成收入是个什么概念;
或许就意味着今年冬天不会有人挨饿,男人们可以给自己打一角酒喝,女人们能多裁一件花衣裳,老人和孩子也不必担心生病无钱医治,大年夜的饭桌上多几样肉菜……
度蓝桦用力抓着肖明成的手,“真好啊。”
其实当年诋毁肖明成的人说的也不错,是金子总会发光,像肖明成这种能吃苦又爱钻研的人,就算不做官,光靠种地也能富甲一方。
肖明成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一地有一地的习惯,平山县的百姓最初对黄豆并不热衷,祖祖辈辈就没有种黄豆的习惯,若非度蓝桦坚持,又亲自买了黄豆磨豆浆、做豆腐给大家看,怎么会有大胆吃螃蟹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如今的丰收了。
度蓝桦眨眨眼,“总说夫唱妇随,我这也算了吧?”
若是没有外人在,肖明成是一定要抓起她的手亲一亲的,“算。”
度蓝桦得意的笑笑,对一旁满脸喜色的农妇笑道:“这下安心了吧?来年你家小子说亲,彩礼不愁啦。”
“不愁不愁,”说起儿子的亲事,农妇越发喜上眉梢,然而又不自觉偷瞟洪元一眼,对度蓝桦和肖明成十分挽留道,“大人和夫人当真不能再留一年了么?民妇还想,还想让两个小的亲自来给您磕头请安呢。”
一番话说起众人的伤心事,大家纷纷七嘴八舌地挽留起来。
难得有个肯办实事的官儿,又不嫌弃他们乡下人粗鄙,谁知才做了三年就要走,大家伙儿这心里头,真是舍不得。
到底是村长有些见识,忙止住众人,“胡闹,肖大人进京那是好事,你们但凡明白些都不该这样讲。”
说完,又对洪元赔笑道:“贵人莫怪,乡野农夫,没什么见识,您莫要当真。”
当着新官儿的面挽留旧官,这不是打人家的脸面吗?
洪元摆摆手,很是大度,“无妨,肖大人爱民如子,你们不舍才是应当。”
他自己就是个有话直说的,自然不介意这点小事,但细细一品,却也难免有点失落。
来平山县之前,洪元只是觉得皇上此举是要堵那些人的嘴,平山县也不过他中途短暂停驻的一站而已。可几个月后的今天,他忽然有了点额外的感受。
他出生之前父亲便已官居三品,从小也算锦衣玉食,哪怕为人和气、性格大咧,却也是高高在上的官宦子弟,一件衣裳、一顿饭可能就要几十甚至上百两。
以前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亲眼看着一群百姓因为一亩地能多打几石粮食便感激上苍,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洪元就觉得有股极其陌生却又强烈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滚,堵得他眼眶发胀。
“大人辛苦了,”有老农殷勤地端着一碗水过来,恭敬地递给他,“天热,您,您喝水,加了糖的!”
洪元心情复杂的看着手中的粗陶大碗,在洪家,便是最下等的仆人也不屑于用的。
寻常饴糖根本入不得洪公子的眼,他日常所用,要么是蜂蜜,要么是上等雪花糖,每斤都高达数十两……
可就是这么一碗他从来不屑一顾的糖水,却忽然重若千钧。
那些老农跟肖明成混熟了,却对这位新来的满身贵气的洪官儿不敢亲近,送了水后见他迟迟不动,便有些忐忑,“草民,草民洗了手了,干净的。”
肖明成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别多心,他只是不舍得。”
洪元脸上轰的一下子炸开,滚烫一片。
他顾不上多想,将那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对那老农道谢,“多谢,我从未喝过如此甘甜的水。”
老农黑瘦的脸上绽开腼腆的笑,又有些局促,“贵人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底层百姓没有那么多心思,爱戴谁、畏惧谁一目了然,洪元看着被百姓们簇拥的肖明成和度蓝桦夫妇,再看看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一圈,越发羞愧难当。
回去的路上,洪元一路无话,可到了衙门之后,却忽然一揖到地,郑重道:“多谢二位教我。”
度蓝桦和肖明成都愣了下,才要上前扶人,却见洪元自己已经站直了,风风火火跑走了。
这是,悟了?
霜降后的第一日,已经在平山县待了足足四十天的钦差表示不能再拖了,不然冬日雪路难行,恐怕赶不上年前入宫向皇上请安。
行礼早已收拾妥当,一行人赶了个九月的尾巴,决定于九月二十九正式离开生活了三年的平山县衙。
照肖明成的意思是不打扰任何人悄悄地走,谁承想二十九那日刚一开门,就看见县衙外乌压压跪着的无数百姓。
为首的是本县年纪最大的两位老人,左右都由家中晚辈搀扶,他们的手中,各举着一把万民伞。
“大人!”
“大人,我等来送大人一程。”
肖明成睁大了眼睛,喉头滚了几下,只抖出一句,“本官,何德何能……”
度蓝桦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万民伞,伞上密密麻麻缀着许多细长的小布条,上面写满人名,风一吹,便都刷拉拉的飞舞起来。
万民伞,寓意这个地方官像雨雪天气的伞一样庇护当地百姓。
后面的钦差和出来送行的洪元皆是震撼,良久才唏嘘道:“民心如此啊。”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大禄朝各地已经足有两年没出现真正意义上的万民伞了。
立冬将至,天气寒冷,清早的地上结了一层霜,湿滑难行,可百姓们还是送出去十多里地,转身已经望不见平山县城的城墙了。
肖明成双目含泪,亲自下车还礼,请大家回去。
众人仍是不肯,双方争论一回,到底又跟着走了一里来地,这才勉强站定了,又依依不舍的挥手。
“夫人,夫人我将来一定会考中的!”善堂的孩子们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打头一个正是赵平,他拼命追着马车跑了一段,气喘吁吁地喊道,“我以后要做个肖大人这样的好官!”
度蓝桦擦了擦眼泪,掀开窗帘探出身去,大声喊道:“好,我等着你们!”
车轮吱嘎,不停滚动,终于离平山县城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
正如钦差所言,车队行至半路便接连遇到两场暴风雪,速度骤然减慢。一行人被迫滞留官驿多达六次,好歹赶在冬至的前一天,十一月二十六抵达望燕台外的驿站。
按照规矩,进京述职的官员在得到皇上召见之前不得随意入京,若是运气不好,或者单纯不受皇上个人待见的,凄凄惨惨在城外过年也是有的。
度蓝桦偷偷问肖明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进城?”
肖明成笑了下,很自信的那种,“很快。”
确实很快,当天晚上就有使者来传达旨意,让他们两口子明日一早就预备进宫面圣。
度蓝桦很意外的指了指自己,“我也去?”
使者笑道:“是呢,太后和皇后娘娘早年便听闻夫人事迹,好奇得很呢。”
度蓝桦在心里哇了声,这不就是觐见国母吗?穿越之前她可没这个待遇。
肖明成命人打赏了使者,对方却又说皇上得知万民伞的事情,让他一并带回宫先看看,肖明成自然不会阻拦。
等使者走后,度蓝桦难掩兴奋道:“明天冬至啊,你说咱们会不会留在宫里吃饭?”
肖明成被她诡异的关注点逗乐了,不过还是很配合地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会。”
度蓝桦哇了声,用手指搔搔他的下巴,“这么肯定?”
两人挨着坐在炕边烤火,肖明成轻笑一声,低头在她指尖吻了下,“就是这么肯定。”
他进宫之后,皇上肯定会详细询问,怎么也得经过饭点了,难不成皇上吝啬至此?若真没有留饭的意思,何必非急在一时,专挑在冬至这天?再等两天也就罢了。
度蓝桦半趴在他肩膀上,超近距离看着他眼底自己的映像,“肖明成,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喜欢你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样子?”
就好像,这世上没什么困难能摧毁这个男人,她很中意这样的战友。
肖明成挑了挑眉,显得很得意,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心满意足道:“那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喜欢听你说喜欢我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样子?”
话音未落,两人都笑了。
******
度蓝桦只期待进宫新体验了,却忽视了致命一点:早起。
驿站距离皇宫不近,又要经过层层盘查,过程十分漫长,注定了入宫朝见的人不得不赶在鸡叫前动身。已经快进腊月,滴水成冰,望燕台的冬天又极冷,顶着满天繁星就起床这种事……简直要人命。
饶是马车里有火盆和发热贴,她和肖明成赶到宫外时,身上也已经冻透了。
现在她的想法非常纯粹和迫切:希望皇上真的是个办实事的,也是真的欣赏肖明成,不然若让他们在外面等一等,只怕等会儿见到的会是两具尸体……
所幸老天开眼,他们刚到没一会儿,里头就走出来昨儿去传话的使者,亲自帮忙核对身份,带着他们进去了。
“陛下还在上朝,两位请先到暖房稍候片刻。”
宫中供暖不计损耗,两人刚一进门便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刺激的鼻子痒痒的,险些打出喷嚏来。
度蓝桦小声道:“室内外温差这么大,对体弱又缺乏锻炼的人并不友好……”
她好像意外发现了一个皇室夭折和早亡率高的原因。
肖明成真的特别佩服她这种随时随地胡思乱想的本事,当即啼笑皆非地捏了捏她的手,“谨言慎行。”
度蓝桦立刻把嘴一抿,不说话了。
这次回京,肖明成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升官,那么以后需要处理的事情自然更多,必须要有自己的人手。阿武和周伯固然忠心不二,但天分这种东西确实无奈,前者跑腿传话倒还罢了,若论协助处理政事,实在不成。至于后者更不必说,他就是个殷勤周到的管家。
所以临走前,他顶着洪元哀怨的眼神毅然决然撬了墙角:带走了孙青山和黄兵,还有一个守城门的李卫疆。
如今孙青山和李卫疆已经代替了阿武的一部分职能,专门跟着他出入行走,至于黄兵则被度蓝桦要去,暂时负责居中联络雁白鸣。
因为在过去的两年时间内,度蓝桦真的越来越发现黄兵有验尸的天分,如果放在现代,一定是出色的法医人才。奈何时下仵作地位尴尬,她就迂回了一下,名义上黄兵还是自己的护卫随从,至于具体职责,等回头肖明成的具体去向定下来之后,还让他跟着孙青山。
按照她和肖明成的级别,入宫只能各带一个随从,她带了莲叶,肖明成带了孙青山。这两人这辈子都是头一回入宫,紧张得不得了。
莲叶好歹还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孙青山……当真是传说中县城来的土包子,京城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充满震撼,可震撼多了之后,他竟然诡异的习惯了,确切的说,是麻木了,所以看上去竟很沉稳。
对此,已经无数次想上茅房的莲叶表示羡慕不已。
一行四人都是天不亮就从驿站出发,哪儿顾得上吃饭?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为防等会儿面圣失仪,度蓝桦和肖明成亲自带头朝着桌上摆的点心下手了。
不光他们吃,还让莲叶和孙青山吃,角落里伺候的小太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但凡入宫觐见的,谁不是提心吊胆?哪儿顾得上什么饿不饿的。所以宫中摆放的点心大多只是摆设,一日之后撤下旧的,分散给小宫女小太监,日次再换新的。
可今天暖房里的……眼瞅着是没得散了。
吃吃喝喝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吧,外头进来两个小太监,分别引着度蓝桦和肖明成去见皇上和太后。两人骤然在这种地方分开,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紧张。
经过三年的磨合,他们早已是彼此最亲密和值得信任的战友,哪怕再难,只要共同面对就没什么好怕的。可骤然分开……
两人飞快地抓住彼此的手捏了下,都觉得对方手更凉。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大好的日子,这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
皇上刚下朝,虽然肖明成不知道今□□会上讨论了什么,但他很确定皇上现在心情很不错,叫他起来时语气中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肖明成暗自松了口气,上位者的心情好坏非常影响自己的前途,看来他的运气不错。
谁知还没站稳,就听成宁帝揶揄道:“早起入宫,饿坏了吧?”
肖明成:“……还好。”
成宁帝拍着龙椅扶手哈哈大笑,又亲自走下来,围着他转了两圈,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饶有兴致道:“当年朕是不是夸过你美姿容?”
肖明成:“……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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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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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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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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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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