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芳默默地看他,宁黎秒懂,“呃”了一声,摊手无辜状,“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杨桂芳说:“我也没说是你,明天我去医院看他,你要不要去?”
宁黎:“……去,肯定要去。”
他问杨桂芳:“他怎么了?生什么病了?”
杨桂芳回答:“他们走得急,我也没来得及问。”
宁黎刚想说话,忽地想起一个细节,裴陵回来的路上时不时地摸肚子。
宁黎:“……”
完蛋,难道是吃了杨桂芳做的便当闹肚子了?
但是闹肚子也不至于去医院啊。
宁黎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明天去了医院再问问是什么情况。
翌日,宁黎去上学前问了杨桂芳,知道他们昨天一家子都没回来,不由得头大。
单纯闹肚子能一家三口都在医院过夜?
宁黎难得紧张起来,要真是因为他给裴陵带的便当,让裴陵出什么事,两人估计也别想再有什么接触了。
只是宁黎实在想不通,裴陵的身子骨怎么会弱到这种地步?
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算长得俊秀,身材削瘦,那也是个男人啊,能被他一个便当送进医院?
因为心里有事,宁黎上课都有些焦灼,完全不在状态。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放学,杨桂芳来接他了。
一个破破的小电驴,要承受宁黎这体重,委实受委屈了,一坐上去,电驴车轮都瘪了,杨桂芳忍不住说:“你太重了,屁股往上挪挪,一个男孩儿屁股长这么大干嘛。”
“……”宁黎羞恼道:“污蔑,纯纯污蔑,我才123斤,男生正常体重,还偏瘦好不好!而且我屁股不大!不大!不大!”
杨桂芳说:“不大就不大,这么激动干嘛。”
她启动小电驴,艰难地往医院骑。
宁黎都怕杨桂芳给他摔了,战战兢兢地说:“妈,这电驴都多少年了,早点换了吧。”
杨桂芳说:“还能骑,干嘛要换,是你太重了平常吃秤砣了吧。”
宁黎:“……”
到了医院后,杨桂芳才跟宁黎说:“早上裴陵爸回来一趟给裴陵拿衣服,我就问了,裴陵这是胆囊炎犯了,要住院消炎几天。”
宁黎松了一口气,说:“这样啊,听着也是小毛病,还好还好。”
总归不是他弄出来的吧。
杨桂芳幽幽地接了一句:“他吃撑了犯的病。”
宁黎:“……”
宁黎不敢吱声了,他才模糊地想起来裴陵跟他说的饭量,好像是不太大的样子。杨桂芳也不知道,给裴陵的饭盒装了跟他一样的饭量。
只是,他又忍不住想,他是忘了没错,但裴陵也没必要把饭都吃了啊,吃撑了进医院这理由写在请假条上老师都不会信的啊。
杨桂芳停好车,把前座的果篮拿出来,给宁黎,“你拿着,嘴甜一点,关心关心裴陵。”
宁黎拿着大花篮,“哦”了一声,目光落到了果篮上,看见里面品相极好的大香蕉和大荔枝,一下子馋了,对杨桂芳说:“妈,我也想吃香蕉,还有荔枝,回去你也给我买。”
杨桂芳没眼看他,“回去再说。”
宁黎悻悻地说:“好吧。”
到了裴陵的病房,裴或川和蔺丽智都坐在椅子上玩手机陪他,而裴陵本人靠在摇起来的床垫上,目光落到了偌大的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宁黎进来悄无声息,还是杨桂芳亲热地喊了一声,“裴陵啊我们宁黎过来看你了。”
裴陵转过头来,看见宁黎也来了,慢慢坐直起来。
宁黎走到裴陵病床旁边,先是喊了一声“裴叔叔好,阿姨好”,再将果篮放到了旁边桌子上。
裴或川对他笑,很是和蔼,“这么远还过来看裴陵,你吃午饭了吗?”
宁黎回答:“我还没吃,等下回去再吃,对了叔叔裴陵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啊?”
裴或川说:“没事,输几天液就行了。”
裴或川都这么说,宁黎便以为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毛病——这病名他都没听过。
倒是蔺丽智在旁边笑得勉强,难免夹枪带棒的,“昨天还好好的,在外面吃了个午饭就犯病了,要不是大晚上的我看见他自己翻箱倒柜找药吃,我都还不知道呢。”
裴或川看了她一眼,蔺丽智默默地闭上了嘴。
杨桂芳在旁边有点尴尬,宁黎说:“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裴陵,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死死盯着他,绝不让他在外面吃一口野粮,阿姨你就放心吧。”
他这么说,蔺丽智有点梗,但在裴或川的眼神威逼下,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裴或川将蔺丽智拉起来,对宁黎说:“你能在这儿陪陪裴陵吗?我们去买午饭,你们也一起吃吧。”
杨桂芳赶紧说:“不用不用,我们回去吃就行。”
宁黎也在旁边狂点头。
裴或川笑着,语气却很坚持,“没事,这么远过来,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我给你们带饭吧。”
说完就要拉着蔺丽智出去,杨桂芳怎么好意思,赶紧跟宁黎说了一声要跟他们一块儿出去买饭。
病房一下子就只剩下宁黎和裴陵了。
裴陵的病房很大,而且肝胆胰外科都没什么人住,所以变成了裴陵一个人的单人房,甚至能住到靠大窗的床位上。
因为靠大窗户,所以有一个很宽敞的飘窗阳台,宁黎看了一看裴陵头上的输液袋,问:“你滴第几袋了?”
裴陵语气有点恹恹地回答:“第二袋。”
“那要滴几袋啊?”
“六袋。”
宁黎尬笑:“哈哈哈哈哈有点多哈。”
裴陵看着他,没说话,那双眼耷拉着,厌世感和距离感又上来了。
宁黎停止尬笑,有点尴尬地说:“你要吃香蕉吗?”
他说着,伸手去果篮里掰了一根香蕉,“我给你剥根香蕉。”
裴陵没说不要,宁黎觉得他这就是要了,所以干脆利落地将香蕉剥了,香蕉一脱了皮,白白胖胖的果肉就显露出来了,宁黎看着,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都很少吃品相这么好的香蕉,一来杨桂芳舍不得买,二来也确实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这一个果篮里的水果宁黎盲猜都得有个近二百块。
所以也真的不怪宁黎馋,他强忍着移开目光,笑眯眯地将香蕉送到了裴陵嘴边,“啊,张嘴。”
裴陵垂眸,拒绝了,“不想吃。”
宁黎有些惊讶,故作为难地说:“你不吃你早说啊,你看,我这都剥了,怎么办啊。”
裴陵回答:“你自己吃。”
“啊这,这多不好意思啊。”宁黎听到想听的答案,脸上露出笑来,赶紧收回手,咬了一大口,嚼吧嚼吧吃了,“好吃,这香蕉跟平常买的都不一样,我沾了你光啊,哈哈哈。”
他几口就把香蕉给吃完了。
又伸手去拿荔枝,眼带期盼地看向裴陵,“你吃荔枝吗?我给你剥?”
裴陵回答:“你吃,我不吃。”
宁黎眼睛都亮了,一边说:“这多不好意思,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快点吃掉,会坏掉的。”
一边剥了荔枝,一口一个,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裴陵望着他的脸,忽地开了口:“我想吃……荔枝。”
宁黎:“昂,我给你剥。”
他赶紧抽了纸巾,擦了擦手,又怕裴陵嫌弃,赶紧去厕所洗了个手,再擦干,才回来给他剥荔枝,剥完了也小心不碰到荔枝肉,贴心地喂到了裴陵嘴边。
裴陵张嘴,将荔枝咬到了嘴里,吃掉了。
宁黎问:“甜吧甜吧?”
裴陵目光落在宁黎脸上,又移开,声音有点沉沉的喑哑感,“……甜。”
宁黎巴不得裴陵多吃几个,说:“那我再给你剥。”
他又剥了几个荔枝,都送进了裴陵嘴里,裴陵也一一吃掉了。
宁黎想起什么,问他:“你这毛病是吃撑了就会犯吗?”
“……”裴陵冷淡了几分,“不知道。”
宁黎看他表情,就知道是了。
他想问那吃饱了为啥还要继续吃呢,但转念想想,感觉问出来会有点尴尬,干脆就不问了。
宁黎目光落到果篮上,手慢慢摸了过去,“我再吃一根香蕉,你不介意吧。”
裴陵看着宁黎,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眸子里宛如点漆般多了一缕光芒,又竭力让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无动于衷地回了一句:“你随意。”
宁黎掰了第二根香蕉,剥了刚咬了一口,就听见病房外杨桂芳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赶紧抓住裴陵的手,将香蕉塞进了他手里,压低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你帮我拿着。”
裴陵:“……”www.xiumb.com
他没吭声,几个大人很快就进了病房,蔺丽智和裴或川看见他手里剥好了已经咬了一口的香蕉,吓了一跳,说:“你怎么能吃香蕉啊?医生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吗?”
宁黎:“……”
他们走过来,看到垃圾桶里的香蕉皮和荔枝壳,吃惊地说:“你还吃了这么多!”
裴陵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香蕉吃了一口。
蔺丽智看得着急,“你不能吃了!”说完,一把夺过了裴陵手里的香蕉,丢进了垃圾桶。
宁黎看向裴陵的眼神里满是感动。
裴陵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蔺丽智一点都没怀疑是不是裴陵吃的,有点恼,“你吃了这么多水果,等下又痛起来这么办?止痛针可不能多打。”
宁黎在旁边听了,有些惊讶地问:“为什么要打止痛针?这个胆囊炎会痛吗?”
蔺丽智应当是被裴或川训过了,说话也平和了很多,“当然会痛,内脏的痛是最痛的,比生小孩还痛,亏裴陵昨天忍了那么久,要不是被我看见他自己翻箱倒柜找胃痛的药,我都不知道。”
裴陵情绪不太高地喊了蔺丽智一声,声音冷淡,“妈,别说了。”
蔺丽智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没说你呢,昨天痛了那么久都不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呢?”
裴或川在旁边附和道:“你妈妈说的对,我跟你说过,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要告诉我们,这点你没办到。”
裴陵沉默了。
蔺丽智说着都有点委屈了,“要是严重起来发展成胰腺炎……胰腺炎是会死人的。”
杨桂芳和宁黎在旁边都不敢说话了,宁黎更是感觉自己罪孽深重,罪无可恕。
裴陵恹恹地靠回床垫,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蔺丽智不好再冲他发脾气,把桌子升上来,让裴陵吃饭,裴陵回:“吃过了。”
裴或川说:“吃一点饭吧,刚才吃了那么多水果,就少吃点饭。”
裴陵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宁黎自告奋勇地开了口:“我、我来喂你吃饭吧。”
裴陵重新坐直了身体,说:“吃一点。”
这样的转变没能引起注意,裴或川和蔺丽智都为裴陵的妥协松了一口气。
至于宁黎说要喂裴陵吃饭,裴或川也能理解,不过他也知道裴陵的自尊心强,所以替裴陵拒绝了,“不用了,你也去吃饭吧,我喂他吃饭。”
宁黎讪讪地说:“哦,好吧。”
裴陵:“……”
他面无表情地倒了回去,说:“不想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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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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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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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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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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