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操作让人迷惑,所以那个女同学立马怀疑他的说辞,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刚刚宁黎往你书包里塞了两本笔记本。”
裴陵没说话,伸手打开黑色的背包,那两本笔记本滑了出来。
他垂眸看着,不知道想什么。
女同学问他:“你们是朋友吗?”
裴陵顿了一下,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不是。”
可以说是女孩子天生的第六感么,总之她觉得现在的裴陵似乎是不高兴的,所以她也没敢再说什么,自觉离开了。
宁黎走得匆忙,等坐到自己座位上,就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们学校是按成绩排座位的,裴陵成绩好,所以坐第一排,又会每周换一次座位,这周恰好裴陵坐靠窗的位置,那么长的距离,走进来的时间里肯定听到他说什么了,保不准也看见他做了什么。
尴尬,要不去解释解释。
算了,越解释越尴尬。
宁黎倒是这么想的,但放学后他冲出教室,路过裴陵教室的时候没忍住顿住脚步,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们班上这会儿拖堂,老师还没下课。
裴陵个子高,坐在第一排格外鹤立鸡群,坐姿也格外挺拔,侧脸带着一种失去血色的苍白,五官那么立体,侧脸也优越,能看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
他确实长了一张很俊秀的脸,虽然有几分瘦弱,但骨架大,天生的肩宽,穿上麻袋一样的校服依旧挺拔。
宁黎看着微微出了神。
高考结束后他们各奔东西,他去了一个三流大学,连三本都说不上,只是大专。琇書蛧
裴陵去了国内顶尖名校,前程一片光明。裴陵妈也跟着搬家了,听说在裴陵大学附近买了一套小别墅,有个大花园,种花种草,特别悠闲。
杨桂芳说起来的时候,宁黎也酸的,很不可置信,“至于吗?还陪读啊?他也是没断奶,我就不会这样了。”
杨桂芳是很喜欢裴陵的,这种时候绝对维护裴陵,“你知道什么,裴陵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当妈的不得多照顾一点。”
裴陵是很脆皮,东岭离他们家是真的蛮近的,走路也就二十分钟,裴陵还要来回坐小轿车接送,宁黎就很看不上。
对此也是呵呵,“说再多不都还是没断奶呗,身体不好可以锻炼啊,你看我就强壮如牛。”
说着,宁黎弯起手臂,给杨桂芳看看自己其实并没有很突出的薄薄肌肉。
他虽然没有裴陵高,但是绝对要比裴陵要强壮的,他身材看着细,但因为骨架小,爱运动,身上覆着薄薄的肌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说的就是他。
因为很健康,所以他白皙的脸上血色很好,眼神明亮,看着就和裴陵有很大区别。所以他在心里很真挚地觉得,他长得其实略比裴陵帅几分。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裴陵在很长时间都活在杨桂芳的嘴里,杨桂芳对他的喜爱,还有总拿他跟他比,让宁黎在很长时间都对裴陵是有些敌意在的。
这种事情裴陵不会知道,因为他们自从高考后,截止他死亡,都没有再见过了。
人和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怪,羊水是一道分水岭,高考是一道分水岭,毕业后又是一道分水岭。
这么多的分水岭,可以让两个从小到大都住面对面的家庭走向截然相反的境地。
前世的裴陵,走得真的很高,太高了。而现在的裴陵,还跟他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生,甚至因为生病,还重读了好几次。
大他两岁,还落得跟他一样的进度。
大概是宁黎看着裴陵太久,裴陵察觉到了这股视线,他侧过脸,目光与他对上,他看见宁黎,目光一凝,眉头微皱,扭回了脸。
宁黎见他是这种反应,心里也不觉得意外,这人从来都不正眼瞧他。
正好有人越过他要下楼,他便也不看了,抓紧时间回家。
他走后,裴陵捏着笔的力道重了几分,在笔记本上力透纸背地续写了几个无意义的字符。
*
宁黎回到家抓紧时间看裴陵的笔记。
他看了之后才发现不止是老师说的上课内容,还有裴陵做的各类题型,解答步骤格外详细,甚至还给了文字解答版本。
像是面对请教问题的人口述的解析步骤。
宁黎有些微妙,裴陵是这么细致的人吗?
不,这都不是细致了,这简直就是保姆级教学了,只是他自己私人的学习笔记,能详细到这个地步吗?
他班上的学霸写笔记都是写简单的步骤和答案,自己再做一遍也是能做出来的,笔记就不会写的那么细致。
裴陵这样简直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在学习笔记上写这么多白痴一样的保姆教学。
不管裴陵发什么神经,现在可是便宜他了,他一看就懂,比自己生啃理综要方便太多了!
宁黎高兴起来,脑子里幻想自己吊打裴陵,杨桂芳对自己刮目相看,裴陵对自己刮目相看,自己登顶年级第一,以此为起点,拿一个市状元,上名校,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高兴着高兴着,宁黎无法避免地想到了一些事,情绪陡然恶劣起来。
浓重的焦虑涌上来,让他努力集中注意力,重新啃起裴陵的学习笔记。
杨桂芳拉着宁贺在门口偷窥,用气音说:“看见了吧,好几天了。”
宁黎这样,宁贺也高兴,也用气音说:“真开窍了。”
轻轻带上门,回到自己卧室,杨桂芳才跟宁贺说:“以前我跟他说裴陵,他总跟我急眼,现在不仅不急眼,还吵着要我去要裴陵的字帖,这变化,你说说。”
宁贺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清了清嗓子,吟诗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1”
“……”杨桂芳翻了个白眼,“正经跟你说话,别总瞎背诗,这么有文化结果还不是在工地搬砖。”
宁贺老脸一红,嘀咕道:“什么叫工地搬砖,好歹我也是监工,有职位的。而且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们儿子已经跃跃欲试,想要考取功名,作为父亲我的激动喜悦之情。”
杨桂芳:“……”
杨桂芳说:“我这心里不踏实,他是我儿子,我能不了解他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宁贺不赞同地说道:“这能有什么妖,到要紧关头大彻大悟的也不是没有,你别想这么多,他都幡然醒悟了,你以后就别打他了。”
杨桂芳恼道:“你他妈说得我好像是泼妇一样,要不是你不管儿子,我能棍棒教育吗?现在倒是把我当坏人了。”
宁贺赶紧讨饶道:“我没这个意思,哎,我也是忙,好了好了,儿子这么累,我去给他整点夜宵,我去整,你歇着。”
说完,宁贺围围裙去做夜宵了。
杨桂芳心里还是不踏实,她悄悄出了门,拿了一盘水果,到对门去敲了敲门。
蔺丽智开了门,见是她,笑眯眯的,“怎么了嫂子?有事吗?”
蔺丽智即使到晚上也是光鲜亮丽的,穿着质感极好的丝绸睡衣,身段窈窕,浑身都是香香的,简直光彩照人。
杨桂芳难免有些惭愧,面上不显,笑呵呵地说:“是这样的裴陵妈,我呢我想找裴陵这孩子说说话,我家宁黎实在是让我操心,就想着裴陵跟宁黎离得近,没准知道些什么。”
蔺丽智有些不情愿,但她也没表现出来,她面色不改地说:“裴陵那孩子睡了,你也知道的,他身体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裴陵的声音,“妈,谁来了?”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不急不缓,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蔺丽智顿住,回头看了一眼,裴陵穿着深蓝色的睡衣,端着一杯水站在卧室门口,面色平静的望着她。
蔺丽智有些不情愿地说:“你杨阿姨想找你问一些事。”
又看见什么,着急忙慌地走过去,低声说:“你干嘛不穿鞋?光脚着凉了怎么办?”
裴陵垂眸看了一眼,将水杯递给她,“让阿姨等一下,我去换衣服。”
蔺丽智哑然,不等她说什么,裴陵便回了房间,反手一带,关上了门。
蔺丽智只好回到门口,有点勉强地笑道:“你等一下,他换个衣服。”
杨桂芳松了一口气,笑着将果盘递了递,“麻烦你了,我打扰裴陵一会儿。”
蔺丽智接过果盘,“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哟,还是草莓,这可贵了,你破费了。”
成年人的客套可以来来回回很久,不过在她们俩无止尽的客套下去之前,裴陵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杨桂芳看见他,心里眼里都是欣赏。
蔺丽智看在眼里,心里很得意,愉悦之下也就不是很介意杨桂芳跟裴陵接触了。
裴陵换好鞋子,出了门。
杨桂芳跟他走到了楼下,找了个僻静地方跟裴陵说话,她一开始斟酌了一会儿,才问裴陵,“裴陵啊,你就在宁黎隔壁班,你有没有听说宁黎谈恋爱什么的?”
裴陵低声问:“谈恋爱?”
杨桂芳点头,“对对,你知道吗?或者说你有没有见过他和哪个女孩子走得很近?”
裴陵沉默了,路灯昏黄,他背对着路灯,表情都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我没见过。”
杨桂芳迟疑了,“真没有吗?或者这段时间他在学校的表现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跟人吵架之类的?”
裴陵回答:“没有。”
杨桂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略微有些懊恼,心想,可能不应该问裴陵,毕竟他们俩只是离得近,不一定知道宁黎的情况。
她还不死心,继续追问:“这种事情学生之间肯定会传八卦,你有听过他跟女生的八卦吗?”
裴陵一顿,似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没有。”
杨桂芳失望了,“这样啊。”
她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真的就跟宁贺说的那样,只是开窍了而已。
杨桂芳自己想明白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裴陵说:“不好意思啊,阿姨打扰你这么久,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裴陵回答:“没事。”
杨桂芳控制不住对裴陵的喜爱,虽然宁黎总是说裴陵从不拿正眼看他,但杨桂芳知道,裴陵对她一向很礼貌,平常不爱说话,路上遇到了也会对她点头,看她提了重物,也会搭把手,不过杨桂芳知道他体弱,并不敢真的让他帮忙。
但是有这份心意,就已经非常足够了。
难得能这样说话,杨桂芳一时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她对裴陵说:“其实我们俩家离得这么近,你和宁黎是可以当朋友的。宁黎在家里经常跟我夸你,还让我跟你妈要字帖,想学你的字,他很佩服你,这是拿你当榜样。”
她絮叨一大堆,说完了才想起来宁黎不让她说,不免有些心虚,她轻咳一声,语气里依然带了几分热切,“哎,你们要是能成为好朋友就好了。”
裴陵这么回答:“这要看他。”
杨桂芳是成年人,自然能听懂他的潜台词,得了这么句话,杨桂芳回去都是高高兴兴的,她进了宁黎的房间,骚扰他看书,“我说,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裴陵,离得这么近,这不得把握住。”
宁黎没有跟以前一样对裴陵嗤之以鼻,他思考了片刻,才说:“我问他干嘛,我们可是竞争对手。”
杨桂芳觑他,“你真要跟他比啊?”
宁黎:“嗯哼。”
杨桂芳毛发很卷曲,因此发型很爆炸,但宁贺是直发,中和了两人基因的宁黎头发小卷,略长了就上翘,梳头总不服帖,因此也有一头蓬松的头发,显得软蓬蓬的。
他抬起脸,额头旁边的头发翘了起来,唇角勾起,露出笑来,“我干嘛不跟他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2只有登上顶峰,才能知道之前所看到的高峰有多渺小。”
杨桂芳:“……你现在是跟你爹一样总念酸诗了是吧。”
宁黎说:“这不彰显我有点文化么?”
杨桂芳说:“有一点,但是也不是很多。”
宁黎说:“。”
他振振有词地说:“你就等着吧,我很快就会超过他的。”
杨桂芳忍不住泼冷水,“你能超过他,只有一个情况,他发挥失常了。”
宁黎并不气恼,乐呵呵地说:“他发挥失常就说明他的临场能力不如我,临场发挥也是他实力的一部分,我又略胜一筹。哈哈哈哈。”
杨桂芳有点吃惊,像是第一次认识宁黎,她喃喃道:“你现在脸皮厚得我有点害怕。”
*
裴陵回到家,蔺丽智打探他们俩聊什么,裴陵没回答,蔺丽智就开口说了,“你不说我都知道,肯定是来问你宁黎那小子在学校有没有谈恋爱呗。”
裴陵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不知为何,蔺丽智觉得裴陵好像有点高兴,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惊讶。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错觉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裴陵走到客厅展柜面前,伸手摸了摸展柜鱼缸里的乌龟。
这是裴陵高兴时才会有小习惯。
蔺丽智:“……”
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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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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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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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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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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