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军绿色嘉陵600摩托轰鸣着驶进了北泰晚报社大院,骑手身形矫健,司闸员短款马皮夹克,皮手套,战术裤,马丁靴,战术腰包,哈雷圆头盔。
头盔上画着一个看起来很蠢萌的蜜獾贴纸,骑手的脸两侧盔体上还有两行很嚣张的小字: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骑手把嘉陵600骑进报社车棚,和那些大妈大叔们的电动车自行车停在一块儿,摘下头盔,露出一个剃着平头的脑袋,和一张跟蜜獾一样人畜无害的脸——正是卢振宇。
卢振宇抱着头盔,一溜小跑进报社大楼,一路跟人打着招呼,一直跑进采编部,顿时是一片汪洋的打招呼声,有喊小卢的,有喊卢哥的,还有好几个小女生嘻嘻哈哈喊他平头哥的。
卢振宇笑嘻嘻地一路回应着,看到了一张生面孔,是个萌妹子,乌亮的眼珠子一路盯着他,卢振宇倒没在意,心说又是新来的实习生吧。
他径直进了张洪祥的办公室,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解下战术腰包往茶几上一丢,笑道:张哥,都拍回来了!
然后毫不客气端起茶盘上的公道杯,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喝干后一抹嘴:嗯,不错,味儿足!有回甘!
张洪祥正在嗯嗯啊啊地接电话,看他如此糟蹋自己昂贵的老班章,心疼得直瞪眼,一边对电话那头笑道:那没啥说的,你大领导都交代下来了,那我们当群众的还能说不执行吗?好好好,先不说了,小卢回来了,对,都拍回来了,小卢办事你放心,嗯嗯,挂了。
我说,张洪祥挂上电话,立眉瞪眼道,你知道这玩意儿合多少钱一两吗?都让你这么糟蹋了!这东西是让你牛饮的吗?
训了几句,打量一下卢振宇这一身行头,笑道:今天零下五六度,你小子也能骑摩托去,你是真不怕将来得风湿病老寒腿啊,下回这种事,开车去,听见没有?
卢振宇笑道:开车倒是暖和,不方便随时随地停啊。
我看你就是刚买个摩托兴奋的烧心,才不怕冷,张洪祥神秘一笑,摇头道,这么的吧,给你安排个新人带带吧。
卢振宇吓了一跳:不会吧,张哥?带新人?我?
咋了,亏了你了?
不是……我才入行几天啊?我自己还是新人呢!
张洪祥只是吩咐道:你先到外边去,把小胡给我叫进来。
哪个小胡?
就一个小胡,张洪祥摆摆手,你出去喊一嗓子就行了。
卢振宇依言探头出外间,问道:小胡是哪位?小胡!张老师叫你。
那个生面孔萌妹子一下跳起来,笑嘻嘻地跑了进来,回身轻轻关上门,然后连鞠两个躬:张老师好!卢老师好!
一个卢老师把卢振宇吓了一跳,心说我就这么混成前辈了么?
张洪祥说道:这是新来的小胡,近江传媒大学的,江北人,和你一样也是在近江上大学,大四了在咱们这儿实习,小姑娘很机灵,你先带带她吧,小胡啊,你就先跟卢振宇跑跑吧,跟着他好好学,这可是咱采编部最牛的调查记者。
小胡面向卢振宇,又是一个鞠躬,脆生生的叫道:师傅!
卢振宇大跌眼镜,望着这个笑嘻嘻的萌妹子,心说张哥这几个意思?难道说改主意了,不想让我跟文讷在一起了?安排个小美女在我身边干嘛?补偿我?
他看着张洪祥,一时也看不出啥来,在其他人面前,张洪祥还是一副领导派头的,挥挥手:好了小卢,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带着小胡跑跑,熟悉熟悉。
卢振宇挠挠头,看看小胡,心说我该干嘛干嘛?这个点儿,该去高铁站接小文了啊,小文今天回江北啊。
那成,卢振宇点点头,那您忙着张老师,我该干嘛干嘛去了。
张洪祥挥挥手:去吧。
……
近江色魔案查完,最后虽然没拿到五千万,但张洪祥和卢振宇毕竟每人分到了十几万车马费,张洪祥鸟枪没换炮,只是换了新鸟枪,五菱之光升级成了五菱宏光,把淘汰下来的之光扔给卢振宇开。
卢振宇的赏金大头都被他妈代为保管了,说是存着为儿子买婚房用,怕他手上钱多了胡乱花,当然还是给儿子留了几万块添置行头,卢振宇觉得五菱之光虽然够用的,但用它泡妞就太掉价没面子了,小文那个圈子都是开什么车的,今后少不了要在一起玩,总不能一直让小文开车接送自己吧?有种吃软饭的感觉,可是好车又买不起,想来想去还不如买个电单车,花不了几个钱,还拉风,够酷,带着小文出去不丢人。
于是打听了一圈,最后浩南哥给他推荐了这款刘汉东同款的嘉陵600军绿版,找熟人帮他进价买的,开出来军味儿十足,酷的一笔。
零下五度骑摩托接人肯定不合适,卢振宇把五菱之光开出来,萌妹子很自觉地就要往副驾上爬,卢振宇用大拇指往后一比划,没好气道:你,坐后边去。
喔。萌妹子低低的答应一声,很乖巧地爬下车,一溜烟跑到了后面。
卢振宇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坐在位子上手托下巴的萌妹子,有点小小的内疚,觉得是不是对人家新人太凶了,想当初,其实也就是四个月前,自己也货真价实的新人啊,在广告公司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呼来喝去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他心有不忍,就放缓语气问道:你姓胡是吧,叫胡什么?
胡萌。萌妹子怯生生地说道。
妹子穿着半旧的白色羽绒服,猫耳毛线帽,小脸冻的红扑扑的。
嗯,是挺萌的。
可惜我心里已经有小文了。卢振宇这样对自己说,心里有一点点骄傲,一点点?N瑟。
这辆五菱之光有年头了,开起来到处乱响,四下漏风,还满车的机油味,卢振宇熟练地不停换挡,把车开的跟游鱼一般,胡萌坐在后面,小手紧紧抓住把手,身子晃得如风中落叶。
很快飚到了高铁站对面,卢振宇看了下手机,说道:不往停车场里去了,你留在车上看着,万一有贴条子的来,就赶紧把车挪走,然后打我电话……有驾照吧?我电话也知道吧?
胡萌忽闪着大眼睛,使劲儿点头。
那个那个……卢振宇看了她两眼,挠挠头,一时也想不起来还要交代什么,就很威严地嗯了一声,开门跳下车去。
师傅,胡萌趴在窗口喊道,你的偷拍包没拿!
那叫暗访包,没事,放车上吧。
胡萌显得有点失望,眼巴巴地问道,师傅,你不是要偷拍黄牛党的啊?
高铁站哪来的黄牛党,我接人的!
接谁啊?
接你师娘!
卢振宇没好气地甩下一句,一路小跑穿过马路,向高铁站出站口方向而去。
……
以前来往于近江和江北之间,文讷都是开自己的小红马的,一来是方便,二来是方便携带自己的乌龟,虽说乌龟十天半个月不喂也没事,但她总舍不得,可现在入冬,乌龟冬眠了,不需照料,而且她料想卢振宇新得一辆神车、一辆摩托,正在热乎劲儿上,到时候少不得带自己东奔西跑一番,也就懒得开小红马,而是坐高铁来了。
谁知这一路高铁坐的却极其窝火,她本来带了本书,想趁着高铁上信号不好,能静下心来读一下的,但是,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后座上有两个熊孩子,满车厢的追逐打闹,尖叫不止,从头到尾不带停的,要不就是在座位上大声合唱喜羊羊,还一边做什么游戏,隔几秒就狂笑尖叫一通,兴奋的时候就猛踹前面的靠背……
他们家大人一共三男一女,三个男的都是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女的也是一脸恶相,韩式杠子眉,皮草豹纹,看着就不善,几个大人不但不管,反而比小孩还熊,脱了鞋盘腿打扑克,打到兴奋处一齐狂笑,声震车厢……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八只脚也不知在鞋子里捂了多久,像八颗毒气弹一样弥漫着酸爽,半节车厢的人挣扎在窒息的边缘,体验着奥斯维辛里犹太人洗淋浴时的感觉。xiumb.com
文讷孤身一个女孩子,不想惹事,就先强忍,再强忍,心说总有那受不了的会先站出来……可一个小时过去了,车厢中其他人愣是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大概都存着文讷一样的想法吧。
终于,其中一个比较小的男孩说要去尿尿,不巧此刻厕所有人,那个当妈的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拽到车厢连接处,褪下他裤子,命令道:就搁这儿尿!
小男孩看来也是习惯了,面不改色,一泡尿就滋车厢地板上了。好大一泡尿,像小溪一样,顺着车厢走道,慢慢蜿蜒流淌着。
正好乘务员过来了,看此情形大吃一惊,赶紧说你不能这样,怎么能随地大小便呢!
那当妈的立刻就火了,指着乘务员鼻子就骂,说小孩子憋不住了怎么办?憋出病来你管啊,尿裤子上你给洗啊?小孩怕什么?小孩尿又不脏,童子尿懂不懂?能入药的!
乘务员小姑娘让骂愣了,委屈地说了声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那女的指着乘务员鼻子破口大骂:妈了个逼的,我不讲理?是你不讲理我不讲理?跟个小孩一般见识还有理了?等你有小孩就知道了!看你个小jianbi样也生不出孩子!
旁边坐着打牌的一个男的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跟个列车员吵什么吵,咱又没逃票,让打扫卫生的拖一下不就行了,小孩憋不住了尿泡尿不很正常吗。
另一个汉子也哈哈一笑,声音炸雷一样:土哥说得对,要没咱,车上打扫卫生的得失业了!哈哈哈!
几条汉子一起哈哈狂笑起来,拉着小孩妈妈接着打牌,继续大呼小叫起来。
乘务员小姑娘气得浑身发抖,抹着眼泪一转身走了。
满车厢乘客目睹这一切,都是敢怒不敢言,连个敢用手机拍摄的都没有。
文讷也是气得发抖,咬着嘴唇,安慰自己:还好很快就到江北了。
这时候,那个叫土哥的汉子掏出烟来发了一圈,看这意思是要抽烟了,文讷冷眼旁观,幸灾乐祸,心说三个人一起抽烟,没准就能出发火灾警报,到时候就有乘警过来收拾他们了。
可架不住其中有懂的,另一条汉子说,咱三个一块儿抽烟,万一触发火灾警报就麻烦了,然后第三个汉子出主意,说要不咱轮流抽吧,烟小点。
于是,土哥竟然真的把烟点上了!公然在高铁车厢内喷云吐雾起来了!
……
江北高铁站对面路边,两个身形鬼祟的少年一前一后,抄着手,打量着一辆辆汽车,突然发现一辆五菱之光仪表盘上有个腰包,鼓囊囊的。
两少年对了个眼神,一人快步走过五菱之光,站在那东张西望,然后点点头,另一个少年径直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圆柱体,往挡风玻璃上一按,啪地一声脆响,五菱之光的玻璃瞬间碎了一地,那少年一秒都没耽搁,很从容地把卢振宇的腰包从仪表盘上拎出来,然后两人拔腿就跑。
这时候,后座上惊呆了的胡萌才开始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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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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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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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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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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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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