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绿送上来的汤药放至凉透,连那种苦涩的味道都在热度流失间渐渐消散。
案上的金炉里燃着安神香,烟雾缕缕缭绕而出,映衬着殿梁上浓墨重彩的颜色更显些许生动,如同飘忽的层云一般,而那画里的人物,鸟兽下一秒便要活过来似的。
忽的,躺在床榻上那一抹衣袖殷红的身影却忽然攥紧了身侧的那柄长剑,他脖颈间的青筋微显,突如其来的疼痛如同细密的长针一般不断撞击扎刺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的脸色刹那变得更为苍白,额角也有了细密的汗珠。
他睁开一双眼睛,伸手扯开衣襟,果然看到自己的锁骨旁边有了淡金色的裂纹,而幽蓝的流光形如锁链一般穿透他的骨骼,一如那夜一般,将他的躯体锁住。
殷红的鲜血渗出,落在他朱砂红的衣衫上,染出更深的颜色。
守在殿外的春萍和江永听到了殿内的响动,便迅速推开了沉重的殿门,快步走进了内殿里。
春萍看到原本躺在床榻上的魏昭灵此刻已经倒在了地毯上,周身还有幽蓝的光芒不断在闪烁,她大惊失色,“王!”
“王!您这是怎么了?”江永立即同春萍将魏昭灵再度扶到床榻上,然后他便又对春萍道:“春萍姑姑,快去寻李大人来!”
春萍点头,匆匆忙忙地跑出殿外去了。
与此同时,殿内金光乍现,光幕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浑身湿透的楚沅。
“楚姑娘?”江永出声唤道。
魏昭灵闻声,勉强抬眼,正好看见那个身上、发梢都还在滴水的姑娘。
“魏昭灵,你这是怎么了?”
楚沅才走到自家巷子口,就感觉到凤镯有点发烫,她担心他出事,就赶紧过来了。
可此刻的魏昭灵并没有力气理会她。
不到片刻,李绥真和容镜便都赶了过来,他们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只听说王出事,便立即跑来了。
“是石龙神像!”李绥真一见魏昭灵身上幽蓝的锁链,便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有些焦急,“王,您为何不让臣将那石龙神像的锁链全都更换了?如今他们八户族的人更不知消停,可苦了王您的身体……”
除了钱永兴探查石龙神像的那一次,
还有前些日子那钟雪曦登上钟家家主之位,八户族共约子时祭月神,以将钟家的血脉传承转移到钟雪曦的身上的那时候,魏昭灵也不可避免地收到了石龙神像的制约。
八户族的巫术历经千年,相互的牵连已如轩辕柏的根须一样深,而他们对于魏昭灵躯体的束缚尤甚,更非一朝一夕便能解除。
魏昭灵止不住地猛烈咳嗽了好一阵,又吐了血。
在所有人都分外慌乱的时候,他却慢慢地用指节蹭去了唇角的血迹,才开口,“若全都更换了,八户族和郑家,都会起疑。”
说罢,他又掀了掀眼帘,轻瞥容镜,“你去查一查,这次八户族又是哪家有了新的家主。”
“是。”
容镜当即颔首。
待容镜他们都走出殿外,魏昭灵轻靠着床柱缓了半刻,才看向楚沅,“你做什么坏事去了?”
“我去把简老头的床给劈了,”
楚沅也没有要瞒着他,“要是他下次再过分一点,我就让他像他的床一样,断成两截。”
魏昭灵闻声,不由轻笑两声,却又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更引得他又是一阵咳嗽。
楚沅连忙去轻轻地拍他的后背,他的衣料很薄,她冰凉到没有多少温度的手隔着衣料就触摸到他的后背,她又缩了一下指节,像是怕自己的手指冰到他。
魏昭灵也的确因为她的触碰而僵了一下,但身体的疼痛却令他没有办法再腾出心神去多说些什么。
后来,她把他扶着躺下来,靠在软枕上。
而她就趴在他的床沿,望着他说,“你睡吧,魏昭灵。”
她浑身还湿着,像只在水塘里滚过的猫,头发却显得更卷曲了些,明明在他眼中,她才是可怜又狼狈的那一个,但她却好像浑然未知,仍然在为着刚刚从李绥真口中听来的那些话而不免心生波澜。
她从一开始遇见他,他就好像现在这样苍白又脆弱。
这人世更迭,可是郑家和八户族对他的伤害,却已经形成了一种血腥的,扭曲的,千年传承。
“我今晚不睡了,我也跟着容将军去看看,那个什么新的家主害得你疼成这样,我也得把他揍成傻子才解气。”反正明天放假,她也不怕耽误上学。
她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可是这殿内溶溶的明珠华光照在那边木案上的玻璃鱼缸里,魏昭灵看见了那条鳞片泛光的金鱼。
他泛白的唇微动,却什么都还来不及说,便见她已经站起来转过身,匆匆往殿外去了。
她的背影在纱幔后朦胧又渺小。
可魏昭灵怔怔地看着纱幔被风拂动的弧度,那纤薄的边角好似羽毛一般被风吹着拂过他的心口。
极轻,极浅。
但当夜楚沅跟随容镜下山也没能查出什么,她十分疲累地回了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倒头就睡。
但翌日,容镜却又从山下匆匆带了份报纸回来。
捱过一夜的疼痛,魏昭灵眼下是一片倦怠的浅青色,他咳嗽几声,坐在书案后喝了口热茶,才强打起精神,垂眼去看被容镜摆到他面前来的那份报纸。
“五年前711抢劫杀人嫌犯被无罪释放”的标题十分醒目。
“王,应该就是他了。”容镜指着那则新闻旁边的那张照片道。
照片上的男人右侧脸颊上有一道很醒目的疤痕,魏昭灵的手指在膝上轻扣了扣,便轻启薄唇,“通知刘瑜,去霍安县。”
容镜垂首,“是。”
——
钱永兴的小儿子钱家勇回到霍安县了。
五六年前他抢劫致人死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纵然他是八户族的人,但当时社会舆论重压之下,皇室还是下了批捕公文。
他逃亡了这么些年,却忽然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当天清晨摆豆腐脑摊的一个老头在街上认出了他,想也不想地就打了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把堂而皇之地回了钱家祖宅的钱家勇给抓了个正着,当天的网络新闻下,有很多人都在说这真是大快人心。
但没过两天,钱家勇却被放出来了。
当地的警局出了公示,大致内容是说当初那桩抢劫杀人案证明钱家勇是凶手的证据不足,而没过半个月,警方就抓到了“真正的嫌疑人”。
钱家勇还是回到霍安县了,还是光明正大地回来的。
“振哥,我还说给你打电话呢,倒是你先给我打了,也只有你还惦记我了,什么时候过霍安来,咱们有日子没聚了,现在我也成了钱家的家主,你得给个面子吧?”身形高瘦的男人坐在青砖巷子里的烂木巷子上,用肩膀和右耳夹着手机,手上拿着一个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出火焰,又紧接着扣灭。
他的一侧脸颊上有一道略长的伤痕,五官长得很拥挤,那双眼睛并不大,笑起来就成了眯缝眼,却仍然透着些狡猾精明。
“那行,振哥你先忙,等你哪天来霍安了,知会一声儿,兄弟我酒都给你备好了。”男人听到手机那端的声音,笑了声,把打火机塞进裤兜里,挂了电话。
这青砖巷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头。
这会儿天还没亮,冷雾稍浓,那老头旁边是一个改造过的木制摊位,他嘴里被塞着一团布条,根本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天是你给警察打的电话吧?”男人终于有功夫搭理他,他甚至还慢悠悠地走到他那摊位面前,戴好手套,自己动手弄了碗豆腐脑。
男人吃了几勺豆腐脑,就将碗搁下,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他看见那老头在看见他拔出刀鞘里的刀刃时露出惊恐的神情,一时笑得更加恶劣,“老头,多管闲事是会惹祸的。”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把匕首刺进那老头的胸口,听见他呜咽不清的微弱叫声,男人又笑了几声,拔出匕首,又刺几刀。
老头已经没了声息,男人才拔出匕首,然后趁着这暗沉沉的天色将老头的尸体扛到了这巷子后头一片几年没复工的楼盘工地里埋了。
摆豆腐脑摊的老头失踪四五天了,霍安县人心惶惶,很多人都知道当初最先认出钱家勇,并报了警的就是那个老头,而他现在神秘失踪,这很难不让人把这件事和钱家勇联系在一起。
可是警方查来查去,却也没查出什么跟钱家勇有关的证据。
“钱家勇,你已经成了钱家的家主,身为八户族的人,你应该明白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这样屡次三番地给我们找麻烦,是不是太放肆了点?”郑灵信这两天已经收到了太多来自民间的投诉信件,已经不堪社会舆论所扰,这些天她也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郑秘书,我听说不但是我那爹,应家和钟家都出事了?”钱家勇根本不在乎她语气里那点警告的意味,灌了口酒,还有点唯恐天下不乱,“我钱家落魄,我那大哥又死得早,我们钟家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独苗了,要没了我,八户族要再培养一户新的守陵人,恐怕得费些功夫吧?”
他一副洋洋得意的作态,也不管对面的郑灵信到底是多尊贵的郑家人,“行了,还是那句话,你们如果多个我些好处,我自然会少惹些事。”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濯缨姐姐,这个钱家勇真不是个东西,可偏偏他是八户族的人,他惹了事,我还得一直给他擦屁股!”郑灵信气得不轻,重重地将座机的听筒扣上,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黛色西装,衣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胸前还憋着一枚郑家皇室的家徽,未及膝的裙摆下是一双纤细白皙的长腿交叠,脚上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
她生得一副温婉柔美的好相貌,周身气质也是清清淡淡,优雅如兰。
“灵信,祖训有言,只有八户族才能守得住仙泽山,纵然你我不想放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女人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语速缓慢。
郑灵信听了撇撇嘴,没法反驳,只好认命地去处理自己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
“濯缨姐姐,你今天忙了很久了,还是好好休息吧,这有我就行。”她忽然又从那堆文件里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郑濯缨。
郑濯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处理完手上的事再说吧。”
说罢,她又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明明闻着是很香甜的味道,可喝一口才发现内里的苦涩,但若加一两块方糖,却又变得香甜浓醇。
但她抬眼看了一眼巨大落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才想起来这样的东西似乎并不属于常年寒冷的宣国。
也许是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郑灵信抬头,看见方才还坐在沙发上的郑濯缨已经打开她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同为郑家人,但郑濯缨却是宣国的长公主,当今皇帝郑玄离同父异母的妹妹,又兼着皇室发言人的职,还是皇家办公室新闻分部组长,她大概是郑家皇室里最有事业心的女人,这都好几年了,天天都在忙工作。
郑灵信晃了晃脑袋,继续打气精神看看文件。
而在另一边,挂了电话的钱家勇才剥了几粒花生米吃,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却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他提着个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到院门那儿,才伸手打开门,借着外头路灯的光,他看见门外那人的一张脸。
他一下子笑起来,“振哥,你还真来了?”
“不是你请我来的?”站在门外的“韩振”挑了挑眉,一手插在裤兜里。
“来振哥,进来说。”钱家勇忙把他迎进门。
韩振不动声色地朝寂静的街道瞥了一眼,才走进院门里,等跟着钱家勇在主屋的饭桌前坐下来,他才说,“你现在跟一级保护动物似的,我看外头守着你的人不少啊。”琇書蛧
钱家勇抹了把脸,一边给韩振倒酒,一边哼笑,“当初恨不得把老子抓到就枪毙,结果现在还不是得好好保护老子。”
韩振和他碰了杯酒,“我看不止是保护吧?”
钱家勇的脸色有点发沉,灌了杯酒下去,又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妈的,老子前段儿杀了个老东西,他们怕老子再惹事,说是保护,也是监视!”
“兄弟,不是哥哥说你,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逃了这么些年?路上的日子不好过吧?你怎么刚回来就又犯毛病?”韩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钱家勇神情阴戾,“那是以前!现在能一样吗?现在八户族被重创,我钱家这一脉就剩我一个了,要是我没了,他们得花多少时间找新的守陵人磨合巫术?”
他说着又不由冷笑,“八户族的巫术和普通的巫术不一样,无论缺了哪一户都会直接影响到仙泽山的封印,以前老子的事儿被那帮媒体闹得太大,皇家不管老子,其他户族也忙不迭地把老子从八户族里除名,可结果呢?老子现在还不是成了钱家这一脉的家主,他们还不是得乖乖把我钱家勇的名字重新写到八户族的族谱上?”
说起这件事,钱家勇干脆拿起酒瓶子跟韩振碰了一下,“振哥,当初也只有你和我爹是向着我的,我跑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不少钱,我钱家勇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么些年,我都记着呢。”
“不过振哥,你现在虽然还不是韩家的家主,但我听说,你老婆钟雪曦被上头提拔成钟家家主了?”钱家勇冲他挤眉弄眼,“振哥,钟家可是山里的土皇帝,虽然钟家的宅子是烧了,但我听说你岳父的家财都藏在外头呢,那火也没烧着,你老婆当了家主,你现在日子也应该比以往舒坦多了吧?”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优越感便是通过制造高低不等的阶级来体现的,八户族中最为神秘最为强大的是顾家,即便是八户族中人,也不知道顾家人究竟住在仙泽山下的哪个地方。
仙泽山太大,八户族分散在山下不同的地方,唯有顾家是神秘未知的,三年一次的族会顾家虽会派人参加,但从来没人见过顾家的家主。
而在顾家之下则是吴家,吴家业大,比钟家更甚,巫术也是八户族中数一数二的,再往下就是孙家。
韩家虽然比应家和钱家要好些,但当初韩家子孙修习巫术却不小心弄毁了悉心培植数年的轩辕柏,从此便只能跟应家共守一棵轩辕柏,从那之后,韩家的气运便受了阻。
这些年又亏了生意,并不算好过。
“提她做什么?”韩振听了他的话,故意摆出一副不太自然的表情。
钱家勇当然是知道作为韩、钟两家联姻的对象,韩振和钟雪曦这些年不但没个孩子,感情也一直不太和睦,他夹了一筷子菜喂进嘴里大嚼特嚼,又道:“说起来,振哥你当初该联姻的对象应该是钟家的大小姐钟雪岚吧?之前族会设在钟家那次,我跟我父亲去钟家,还见过那钟雪岚呢,那长得叫一个漂亮!可惜后来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失踪了……那钟雪曦还真不像她姐姐,长得实在太普通了些。”
“不过振哥,现在钟雪曦好歹也是钟家的家主,你要是把她哄好了,那钟家的财产不迟早是你的?”
“行了,”韩振皱着眉,又拧开一瓶酒重重地放到钱家勇面前,“喝酒!”
两人一阵碰杯,喝了不少酒。
“兄弟,我问你个事。”韩振打了个酒嗝,剥花生都没剥开,“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蛊虫,能钻进人脑子里啃噬记忆的那种?”
“蛊虫?”大概是酒喝多了,钱家勇的脑子反应有点迟钝,而后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韩振,“振哥你喝酒喝糊涂了?巫蛊巫蛊,巫术和蛊术可不分家,咱们八户族里会养蛊虫的,不就只有顾家吗?”
“是吗?”韩振神情迷茫,“我还真忘了。”
“振哥你就是和你家里闹别扭太久,这些事儿都忘了。”钱家勇眯着眼睛笑话他,但舌头已经有点打结了。
又喝了没几杯,钱家勇和韩振都醉得趴在桌上了。
但当钱家勇打起如雷的呼噜声时,趴在他对面的韩振却忽然睁开眼睛,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房门像是被风忽然吹开一般,他偏头便看见门外立着两个人。
深色的斗篷遮掩了那个年轻男人大半的轮廓,只露出苍白的下颌,而在他的身边,则是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有着一头羊毛卷的女孩儿。
“王。”
韩振,不,或许应该唤他刘瑜,刘瑜垂首行礼。
“王,可要杀了他?”容镜跟上来,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便拱手问道。
魏昭灵轻轻摇头,被这夜的冷风浸得有些低沉的嗓音轻缓,“杀了他,过几日八户族的族会不就缺了个主角?”
“先留着吧,于你也有用。”魏昭灵看向刘瑜。
“是。”刘瑜应声道。
“容镜。”魏昭灵转身走到院子里,却又忽然停下来,“你去一趟春城。”
春城?
楚沅听到这句话,反射性地抬头去看魏昭灵。
容镜一开始也有些发怔,他当然知道春城是在另一个世界,但也仅仅只是片刻,他便明白过来,当即拱手,“臣领命。”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钱家,刘瑜用韩振的身份证在霍安县城的一个酒店开了几个房间。
楚沅吃着刘瑜买来的夜宵,又怕魏昭灵的汤药凉了,便站起来跑到卧室的房门前敲了敲,但里面却好像没什么声音,于是她拧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与此同时,魏昭灵也刚好打开浴室的门,他穿着单薄的棉质白衫,衣襟微敞,露出还沾着些水泽的白皙胸膛,他湿润的长发披在肩头,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浴室里的热雾随之散出来些,衬得他的眉眼更加动人心魄。
楚沅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她才转过身,面露尴尬,“你的药快凉了……”
但她又忍不住想起刚刚他敞开的衣襟里似乎显露出了几分腹肌的轮廓,她的脑袋开始不太听话地慢慢往后……
忽的,她的脸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不算温柔地推了回去。
“你不要误会,”
楚沅这才反应过来,她脊背一僵,但眼珠转了转,她又开始义正言辞地解释,“我只是有点好奇,你说你都睡了有一千多年了吧?怎么还能有腹肌呢?”
“就算是被冰冻起来冻很久,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腹肌吧?”她说着要转头,却被他扣着后脖颈,像一只被提溜着脖子的猫,她没办法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她摆出一副毫无私心,认真求知的正直模样。
“既然你求知若渴,”
身后他的嗓音仍如敲冰戛玉般清泠动人,好似近在咫尺,因为她嗅到了他身上幽冷的香味,“那孤也能成全你,让你睡上一千年。”
“……我睡什么睡?我本来也没腹肌,要是睡一千年,我不但不可能有腹肌,很可能骨头都没了。”楚沅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她的后颈在魏昭灵的手掌间更显纤细脆弱,好像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立即拧断,眼睫垂下,他淡色的唇微抿,那张苍白的面庞也许是被浴室里的热雾熏染得染了些薄红,到此刻也没有分毫减退。
她撒谎。
还惯会巧言令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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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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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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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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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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