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回来了!”村里的人见到新郎的白马,立即点起了炮仗,鞭炮声接连不断,空气之中洋溢着喧闹和喜庆,在众人的围观下,新郎和新娘按照村里的习俗跨火盆,拜了堂,然后婆子牵着新娘入了新房。
村长迎过来,热情满满的说:“虽然看着简陋,但咱们村里人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仙人可一定要尝尝。”m.xiumb.com
姬云容说:“修道之人并不注重口腹之欲,村长实在太客气了。”
众人一一落座,温六顺势和宁渊等人坐了同一桌。
村长也看见了温六,神色浮过一丝不喜,但瞥见桌上的菜肴后,转身进了后厨:“还有一道筒骨汤没上,我去厨屋里瞧瞧,小尧,过来招待客人。”
新郎应声过来,端着酒杯恭敬的朝着众人敬了敬:“诸位仙长千万不要客气,要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尽管吩咐。”
宁渊端起酒杯在空中点了点,没有入口。
新郎一一敬过,最后走到了温六面前,拍了拍温六的肩,叹气道:“天启兄啊,人生不如意时十有八九,长生一途,又岂是人人能求得的。”
“阿尧言之有理。”温六应道,倒也没有因为新郎含沙射影的话动怒。
姬云容转了话题:“适才对‘无愁仙子’的事迹有所耳闻,觉得这位仙子应当是同门,不知道这位仙子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
温六遗憾的说:“十几年的泥石流将神女庙冲毁,昔日女仙仙迹皆毁于一旦,家传信物也遗失在其中,后来虽然几番寻觅,仍一无所获,恐怕不能遂仙长所愿了。”
姬云容满是歉意的说:“抱歉,挑起你的伤心事了。”
温六并不在意:“都过去了。”
又有老妇人走了过来端着大瓦罐摆上桌,醇香诱人,乳白色的汤汁勾人食欲。
非鱼帮老妇人将瓦罐摆上桌,咂了咂嘴:“做修士后,我好久没见到色香俱全的菜肴了,真是有心了。”
非鱼道人食欲大振,主动拿起汤勺,帮桌上每个人都盛了一碗。云河门弟子不重口腹之欲,都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动筷。
流水宴从下午摆到了傍晚,天色暗下来,村里燃起灯火,人慢慢少了起来。
新郎再次端着酒杯来桌上敬酒。这会他被村里人灌了不少酒,满脸通红,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他醉眼迷蒙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惊道:“是菜肴不合口味吗?”
姬云容说:“修道之人已经辟谷,村里准备的菜肴都很不错。”
新郎有些失望,又是一一敬过,再劝众人多用一点。
“再来一杯!来一杯!”
新郎喝的实在是太多,喝到最后摇摇晃晃的,旁人见了都连忙搀扶他回房。宁渊在新房外留了一缕神识,但宴席期间,新娘在房中并无异样,眼见新郎回了房,他便将神识撤了回来。
桌席上的宾客也都离开了,只有几个和新郎一样喝醉了的村民在院子里撒酒疯,口中喊着要闹洞房。
月光皎白,温六凝视着那群喝醉了的村民,突然露出一丝柔软的笑意。
宁渊捕捉到那丝笑意,心底动了动:“温公子,我想在贵村逛逛,不知公子有没有闲暇陪我走一走?”
温六没有拒绝,把温七托付给了姬云容:“麻烦这位仙长帮忙照看一下舍弟。”
宁渊和温六一路走到村口两颗桃树和老井边,井中泥沙干涸,不知道废弃了多久,从井边往山里看,蜿蜒的泥道通向远方,夜色笼着远山,天地一片寂静,连风声也清晰入耳。
宁渊问:“公子久居神庙,村中少女对神女虔诚,时而前来神女祀供奉烧香,旁人闲言碎语,但温公子和新娘子情同手足,那些话难免伤人。”
温六说:“温家人承蒙女仙抬爱,毕生以求大道,不拘于儿女情长。姝娘单纯善良,不会多想,我只是想断了好事之人的心思。”
宁渊目光微动,莫名觉得温六这句话其实是暗有所指:“公子虽然被伤病所累,但心中诚挚,即便安于一隅,也终会踏上仙途。”
温六稍怔,神色敛起来:“虽然不知道仙长所求,但我想仙长亦能得偿所愿。”
宁渊怔了怔,突地说:“既然如此,我想冒昧一下。”
温六疑惑的望向宁渊。
对方碰了碰他的手腕,一道灵力传音传了过来,接着就听见宁渊说:“先前说过要教公子驱使剑灵的法决,今日月色甚好,我将法决传给公子,希望公子以后宁心静气。”
“谢谢。”温六看着手腕沉默起来,好半天后他抬起头,“仙长有什么想问的吗?”
温六那双眸子常常很平静,像常年在庙中对世间万物都古井无波的隐士,又像漠视尘世所有喜怒哀乐的旁观者,而此刻他的声音格外的坦诚,又给人一种他知晓万物的错觉。
宁渊问:“无论问什么都可以吗?”
温六眸光微动,笑的无比真切:“无论何时,何地,问什么,都可以。”
宁渊顿了顿:“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路上寂静无声,那些村民大概也都休息了,除了新郎的屋子,沿途的烛火都灭了。和村民们截然相反,村长给宁渊等人准备的屋子都还灯火通明,云河门的弟子在村中巡视,姬云容站在外面与非鱼道人说着话。
非鱼道人纳闷的说:“我也在附近瞧了瞧,就是没有看见那个姓王的村民的踪迹,他会不会是被鬼傀儡偷了命魂,也变成凶尸了。”
“我明日带弟子在山中再瞧瞧。”姬云容一抬头,看见了宁渊,“明潇师兄,去搜查王叔踪迹的弟子都无功而返。”
宁渊微微颔首,他看向温六,正欲说话。夜中风声鹤唳,细细听去,像是婴儿呜呜的啼哭声。
姬云容脸色一动:“那个鬼傀儡出现了。”
宁渊和姬云容的身影同时朝着啼哭声的方向追去。
月光清亮,窗影上倒影出一个不断颤抖的影子,影子瘦小单薄,带着几分可怜的味道,窗边趴伏着一个黑影,形状有点像婴儿的脑袋,阴冷贪婪的目光令人发寒。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他望着屋中那个颤抖的影子,毫不掩饰的恶意在窗边横冲直撞,引得窗纸沙沙轻响。
轻啸声闪过,流溢的灵气袭向颅骨,颅骨嘶吼了一声,破碎的牙口吐出一口血色的雾气,脱离了窗边,和来人缠斗起来。
姬云容赶过来,颅骨凶悍的抓住他的剑,不断的嘶吼着,他从黑雾中探出头骨,颌骨咔嚓轻响,阴冷的魔气翻涌,腐朽的味道不断喷洒在他脸上,就在姬云容要制服那小鬼的时候,黑雾弥漫,幻境丛生,紧接着,那小鬼又失去了踪迹。
姬云容气恼的收回剑:“该死,又跑了。”
姬云容望向窗边颤抖的倒影,低呼道:“这是温七的屋子。”
温六屋子里碰撞声嘈杂混乱,宁渊一进去,就看见温七躲在床头,他紧闭着双目,脸上浮出几分黑紫,纤细的手臂不断抽搐着,浮出一缕又一缕的幽冥之气。他的眉心渐渐变得透明,几只神色狰狞的恶鬼循着生灵的味道潜入屋子,白色的骷髅小手抓向温七的命魂。
姬云容惊道:“不好,有小鬼要吞噬他的命魂。”
宁渊神色微变,袖中飞出七根灵弦,围着温六结成了太玄印。
小鬼在太玄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宁渊从温七的六脉灌入灵气,温七动了动,微弱的命魂在眉心岌岌可危。在太玄印笼罩之下,幽冥之气被宁渊牵引而出,良久,温七的脸上的青紫褪成惨白,整个人倒在了宁渊怀中。
姬云容关切的问:“他怎么样了?”
宁渊眉目沉了沉:“是逢生。”
逢生素来是魔府用来夺舍修士的丹药,修士服用以后命魂不稳,魔修便可乘机而入,进入修士的眉心夺舍。
姬云容脸色铁青。“将如此歹毒的手段用在一个孩童身上,是谁干的!”
宁渊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普通修士,只需要将下药之人除去,再固魂就可以了,但温七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已经快魂飞魄散了——他是罕见的‘先天’体质,因为中了‘逢生’,‘先天’感悟天道,预知万物,魂魄不稳,格外受鬼祟青睐,附近的阴魂厉鬼都会被他吸引而来。”
与‘道绝’相反,仙道里凡是‘先天’体质的人,皆是人中龙凤,甚至有些‘先天’修士不需要指点就能自己踏入灵脉期,如今仙道里的‘先天’修士,也皆是各大仙门里的佼佼者。
温六紧跟着进来,听见宁渊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忧心:“小七会怎么样?”
宁渊说:“鬼傀儡已经被驱逐了,我在他身边结了印,今晚不会有邪灵近他的身,你好好照顾他吧。”
温六垂着眸子,脸色在昏沉的夜里晦暗不清。“多谢仙长。”
“普通阴魂也不是问题,我只是担心那个古里古怪的鬼傀儡,还有师兄你白日遇见的那个厉鬼……”姬云容忧心的话还没说完,又听见隔壁弟子屋子里有一阵嘈杂的撞击声。
“呜呜呜……呜呜呜……”姬云容和宁渊身形骤的消失。
温六没有再跟上去,他的身影潜入屋中的角落,那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已经变成了冷淡,床边的温七脸上再次浮出几分黑紫,虽然有太玄印笼罩,但他的神色依旧很痛苦。
温七四肢胡乱的挥动着,当温六靠近的那一刻,他有所感觉的抓住了温六的胳膊:“哥哥。”
温七喘着粗气,神色哀泣,下意识的把头往温六怀里埋。
温六拎起温七:“你吃过小桃村的东西?”
温七在半空中挣扎,浑浑噩噩,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
温六眯起那双温柔疏离的眸子,他低下头,带着几分怜爱的味道:“还想修仙吗?”
温七眼中蕴着泪光,呜咽出声,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温六又掐住温七的咽喉:“那想活着吗?”
温七骤然惊恐起来。
温六动作温柔旖旎,但神色却很冷酷,他把温七拎在半空,没有半点兄长该有的温情,温七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温六,带着几分祈求。
温六神色敛了敛,划开左手自己小指,殷红的鲜血落入温七的眉心:“以后别修仙了,当个凡人吧。”
温七眼皮骤的沉重起来,连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他仿佛飘了起来,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等温七陷入沉睡,温六回头看向被阴气笼罩的隔壁,他皱起眉头,念了两个字:“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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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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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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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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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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