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收起金怀表,对靠坐在病床上的好友露出微笑。
朗巴尔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甚至精神得不像个前几天还生命垂危的病人克里夫公爵的求婚像是在她身上施了魔法。
玛丽不禁感慨。
接近十岁的年龄差距的婚姻尤其是女方年纪更大,是免不了流言蜚语的。不过,有国王和王后的祝福,这对夫妻至少不会面临任何实质上的困难。
玛丽当然会祝福她。不过或许不是对方想象的那种毫无杂质的祝福。
克里夫说她将朗巴尔划为所有物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虽然自认将朗巴尔当作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己,但这么些年来都看不清楚友人身上的情感她这个“朋友”做得甚至不如路易上心。
得知克里夫打算求婚,玛丽内心有一个角落是在评估他的价值。那个角落冷淡地评价着:克里夫是个“方便”的选择。假如朗巴尔和其他外国贵族在一起,例如一直喜欢她的约瑟夫皇帝,就免不了要离开法国。而克里夫作为被她和雅诺一手培养出的假贵族一生都脱离不了她的控制范围除非他抱着身败名裂、拼死一搏的决心。朗巴尔嫁给他则两人相互牵制更不会离开法国。
虽然玛丽尽力阻止自己这么去想但念头一旦形成就不会消失。越是察觉到自己将一切事物功利化的倾向她就越发只能尽力抓住朗巴尔。有时候她觉得,虽然她和朗巴尔有相似的历史观,但在其他方面,实在是完全相对的两个人也只有以朗巴尔为镜子才能照出真正的自己。
虽然朗巴尔总是以她为主,但这不是因为对方没有主见只不过,对方总是柔性地包容,而自己总是执着地坚持。朗巴尔从来不喜欢夏尼夫人和雅诺耍的那些阴谋手段,但她知道这些是必要的,所以即便反对,也从不坚决阻止。
但是,总有到了底线的时候。
就像这次的新税制改革。
一个总是让步的人,一旦坚决起来,顽固程度是可怕的。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她们俩或许到现在都还在针锋相对。
朗巴尔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就问了提案投票的事她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得知投票还没有进行,她松了口气。
玛丽那时坐在她身边,眼帘微垂。
“你说的对。”玛丽低着头说,“对其他人来说,这可能只是又一个事件,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也可能是关系到自己利益的转折,对当事者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我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逼迫他们进入时代翻覆的浪潮中,想着即便有牺牲,也只是暂时的、个别的。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主观狭隘之至。”
“这是你从我这次受伤感悟到的吗?”
“是的。”玛丽撇开视线,幽幽望着光洁无暇的墙壁,“我们俩之中,或许只有你还记得,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人的意义。”
玛丽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博爱主义者。国家、民族、乡里、亲友,人们在心中这样划着一个个圈子,层层分出亲疏,这在她看来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人类既然有“我”的观念,就很难超越藩篱。所以,她承认人的平等,却不认为人们包括她对待他人能够做到平等。
话虽如此,来自现代的她,还是自然而然地带有尊重他人的意识。最起码她尊重他人的生命和生活。xǐυmь.℃òm
是这个才刚刚开始把人当人看的时代,影响了她吗?还是掌握了太久的权力腐蚀了她?又或者,她本来就是自私之人,只不过脱离了环境的约束,暴露了本来面目?
如今,除开那些她认识的关心的人,其他人在她心中,的确是“平等”的他们都是平等的数字。仅仅是1和0的区别。
玛丽为改善他们的生活面貌而努力,然而不知不觉中,那些“他们”已经脱离了具体的影像,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
这就好像教师的目标是为了教育好学生,而成绩好当然也是优秀的体现然而,一些教师逐渐忘记了两者之间的差别,将试卷上的数字当成了目标本身。
朗巴尔忽然笑起来:“我这次也有所领悟。”
“是吗?”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昏迷,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在想,原来这就是死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就这么无足轻重地、轻飘飘地消失了。对这个世界来说,什么也没有增加,什么也没有损失。一个人的存在,大概只像是河水里的一粒灰尘那样微不足道。”
“”
“我很早以前就明白一件事。太轻视所有人,会变成暴君太重视所有人,则会一事无成。什么都不做,就绝对不会得罪人,当然也不会背负愧疚感和责任感。我跟在你身边,一边享受着成就事业和帮助别人的满足感,却不需要承担冒险带来的后果。我就是这样懦弱的人。
“我时常觉得自己和路易很相像。不同的是他想通之后就干脆放手,而我却还要贪图事业和名声。”
“我从不知道不,你不是这样的。你们都很好。”
两人望着对方,一时沉默这是让人舒服的安静。
“或许在新税制上我们都可以各退一步。”玛丽提议。
“我不再反对新税制了。”
“我试着用真正的原因去说服别人,让大众做好接受变化的准备。”
“就先从这次提案的投票开始吧。”
她们微笑着。
辩论会开始前一周,古热夫人的马车忽然在街上被拦住。
一位衣着简朴但质地良好的侍女,来到马车边,对她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面色一变,吩咐车夫一声,上了挡在前面的黑色马车。
那位法国最尊贵的女性端坐在暗红色的绒垫上,向她点了点头。
“这里不方便,不必行礼了。”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古热夫人还是欠了欠身。
她压着心头讶异,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曾经因为女权宣言的发表而受到王后接见,但这次的局势风云诡谲,王后可没有闲情逸致在街上闲逛。不是和新税制有关,就是和郎巴尔夫人有关这两件事或许其实是一件事。
“我单独见你,是因为时间紧急,而且暂时不希望引起太多注意。我已经给罗兰夫人、孔多赛夫人写过信,向她们解释清楚了。”
王后的第二句话就是打消她的疑虑而后则是直入主题。
“我找你,就是想说说新税制的事。本来三级会议的事,应当有罗伯斯庇尔操办,但朝野都知道,人民党是我的人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一定会听从。所以我来找你。假如我能说服能,那么一定也能说服别人。”
作为在男性优势环境中奋斗的少数派,平等人党对王后有自有一番认同感。郎巴尔在三级会议中没有加入任何党派,不过时常和她们来往。
新税制让她们疑虑重重,但她同样愿意倾听王后一方的说法。
王后亲自找她解释,姿态更是无比坦诚,更叫她精神大振。虽然有郎巴尔身受重伤、无人能代劳的缘故,但王后对此事的重视也可见一斑。
“我洗耳恭听,陛下。”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现在,正处于人类数千年来都没有的大变革之中。”
话音刚落,会议厅里就响起了绵延的声响既不是“”,也不是“nn”,而是嗡嗡的议论声。议长连续敲着木锤,大声维持秩序,但讨论还是持续了许久。
“这次的变革,不只速度是空前的,性质也是空前的。
“有人可能会说,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就是速度快了一些吗?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变快?人类是比一百年前更聪明了吗?比一百年前更有力气了吗?比一百年前更迅捷了吗?都没有。地球没有多出什么,没有少了什么,上帝也没有突然降临点化我们那么为什么新东西越来越多?
“依我看,源头就在工业上。我知道,许多人对工业不甚关心。许多人这么认为农业一直是法国安身立命的根本,是纳税的根本工商业则在农业的基础上,起到增加财富的作用。所以,法国最应当重视农业。
“这种观念或许曾经正确,但如今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人人都知道,火车、轮船可以用上蒸汽机,矿井或城市内使用蒸汽机抽水。但我更要提醒的是:炼铁厂用它驱动高炉的鼓风机机械厂用它转动轧铁机、推动蒸汽锤。换句话说,生产蒸汽机的零件,本身也是用蒸汽机生产的。如果用一个形象的比喻的话,那就是鸡生了蛋,蛋又孵出了鸡,鸡再生蛋如此反复区别就是蒸汽机生的寿命也比鸡长多了,当然,下蛋的速度也快多了”
众人轻笑。
古热夫人没有笑。
“之前有一个智力问题流行过:一种水草每天长1倍,30天长满整个池塘,那么长到一半时是第几天?”
“第29天!”有人大声回答。
“没错。生长速度会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只需要一天,水草就能增长半个池塘。现在,假设一台蒸汽机一个月可以生产出另一台蒸汽机,有两个工厂,其中一个资金到位,可以立刻开始购进一台蒸汽机进行生产另一个则要晚一个月开始。两年之后,前一家工厂就总共生产出了台蒸汽机,而后一家只有台。”
又是一阵议论声有人是为这庞大的数字,有人是为了这巨大的差异。
“这和传统农业、手工业的生产效率截然不同。传统行业,是加法式的增长工业却是乘法式的增长。有人说,我可以用钱投资来生钱但不要忘记,财富是地里的黄金,也需要蒸汽机去开采。”
一阵叫好声响起。实业家代表纷纷都站了起来古热夫人所说的,是他们一直以来模糊感觉到的,但却没有归纳总结出来的。
“当然了,这只是理想的情况。一家工厂的投入,不仅仅是资金而已,还包括土地、人力、资源等等而实际生产过程中,也会有各种各样的要求,生产速度也要跟市场配合。但有一点很明确:工业的前景像海洋一样宽广,而且投入越早、越多、越持续,后期的收益就越大。”
“现在的法国,对工业的投入严重不足海峡对岸的英国,一直对我们挖来瓦特阁下耿耿于怀,对我们的领先地位更是虎视眈眈。各位,我刚刚提到的两家工厂,他们之间量的差距虽然很大,但请注意,假如前者因为后续投入跟不上停产,只需要一个月,仅仅一个月,后来者就能赶上。”
孔代亲王不知不觉已经坐直了身子,手指紧紧捏着扶手。原来古热夫人绕了这么大一圈,是为了这个!
但是他必须承认,自己也被绕进去了古热夫人的观点虽然惊世骇俗标新立异,但只要放下偏见去好好的审视,就能感受到其中强大的说服力。
“这就是我支持新税制的理由。”古热夫人语调平静,目光却充满热情,“解放土地和农民,让他们投入到工业中去。那位英国经济学家斯密,是以什么动机,在报纸上发表阻挠新税制的文章呢?我们能让英国人的阴谋得逞吗?
“不能!”
附和声、欢呼声、鼓掌声同时响起。这剑走偏锋的演讲者,获得了空前热烈的响应。
坐在人群之中,孔代的表情已经完全被阴云笼罩。
古热夫人说的,很有道理太有道理。
所以他更要全力支持新提案,延缓新税制改革。
否则,那些早早转型的贵族,会乘着改革的翅膀飞翔像他这样太晚起步的贵族,岂不是会更加落后?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给我贴标签了。没错,作者可以说是工业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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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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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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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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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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