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她的情报员没有为她的失态而感到意外。作为“蜘蛛网”里少数几个见过夏尼真貌的人,他是绝对的心腹之一;身怀绝技的同时,也经历过不少能让人嗔目结舌的状况;即便如此,在乍一分析出这条消息时,他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就是在巴黎大街上随便抓个人来问,也会知道这消息关系重大。
“有人要袭击朗巴尔夫人。无论幕后主使者是谁,他都已经设法煽动了一个思想极端的保守天主教徒,使他相信朗巴尔夫人是一个恶魔的渎神者。”
也难怪。王后对新旧两教态度暧昧,朗巴尔则几乎是半公开地表现出不信任何宗教的态度。在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国家,一个理论上来说统治权源自神授的国家,身居重要位置的朗巴尔如此做法,十分显眼。
夏尼的目光恢复了清明,但一时没有说话。
这是难得的情报。
不只是因为情报本身可以说关系着整个法国的政治版图,也是因为这种突发事件很少能提前获得确凿信息。
巴黎现在有接近90万的人口,是19年前她刚到巴黎时的两倍;而城市面积也在不断扩大。这五年新建的城区还好——都是经过规划的;更古老的街区也经过贵族们的精心设计;但这半个世纪以来膨胀的城区部分,房屋如同杂草一样胡乱生长,一旦走进那些简陋杂乱的建筑之中,就好像走进了迷宫一样。这些阴暗的角落,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也是蜘蛛的眼睛和耳朵难以顾全的地方。
她听说东方的许多城市,包括北京,所有街道都是事先设计好的,整个城市就像棋盘一样整齐,方便管理;因此东方才能出现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
两年前,巴黎开始了城市整治的集中行动,许多地方路面上的垃圾杂物都被清理,重新划定功能区——哪里堆放垃圾,哪里布设下水道出入口等等。一些有碍规划的建筑被拆除,过程中闹出了不少冲突,既有暴力也有阴谋。王后虽然要求必须以谈判、赎买为主,但心中只有一条底线,即不能出人命、不能有重伤;至于其它手段,只要不被闹大,就都是默许的。
对玛丽来说这是无奈之举,夏尼却是双手赞成。
她在工作中,少不了利用那些盘踞在各个平民街区的黑色组织的耳目,但越是了解,她就越希望这些以恐惧、暴力、血腥为食的毒瘤能被彻底铲除。巴黎警察局为此死了好几个警长,一些组织被打掉,但过了不久又会被新的替代。只有彻底清洁滋生毒草的环境,这种循环才可能被打破。
夏尼的工作也才更好做一些。
触角受限是一个方面;另一个限制是消息传递的速度。
本来就是秘密工作,还要靠口耳相传,靠人力跑腿,最快也不过是马车;等情报传到中枢,往往也来不及了。现在有一种有线电报,成本降到了可接受的范围,年初开始组网,要在机要部门之间铺设线路传递信息。她早就向王后申请在第一期建设计划中占位了。
至于现在,这一次能在刺杀行动前就得到消息,简直是上帝在保佑这个不信神的朗巴尔了。Χiυmъ.cοΜ
但是——既然是特例,那么即便不存在,也是正常的。
如果,她假装没有及时收到情报,任由袭击发生呢?
夏尼漂亮妩媚的双眼,被冷冽占据。
她一直认为,朗巴尔获得了王后太多的纵容。
没有人敢在王后面前,一生气就甩手而走——国王自然有这个权力,但朗巴尔又凭什么?
王后容许反对意见,但像朗巴尔这样敢大声争吵的,也没有别人了。
追随王后的人,都各有职责,互相少有跨界;只有朗巴尔,既在财力方面掌握着大量资产,又能涉足政治,进入三级会议做代表。假如有一天两人彻底决裂,朗巴尔背叛王后呢?
夏尼就好像察觉到敌人的眼镜蛇一样竖起了脖子。
如果就这样让阴谋发生,朗巴尔是生是死只看上帝的安排……
“夫人,现在该怎么做?”
或许是她思考的时间久得异常,下属忍不住发问。
夏尼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立刻安排人手,尽全力阻止袭击者,不能让朗巴尔夫人伤到一个手指!我现在亲自去向王后报告。”
可惜了这个机会,她心中暗叹。
身边这位等着她下令的得力干将,原本是雅诺那边培养的密谈;在她的队伍中,有不少从王后机密局调任过来的人;同样的,从她这边出去的人也不少。这是王后的阳谋:不是明着全心信任暗地百般提防,而是光明正大的权力制衡。
更何况,现在不是朗巴尔出事的好时机。她在王后派系中太重要了,一旦出现意外,王后的实力就要大受损伤;这是夏尼不愿见到的。
想到这里,夏尼原本假装出来的急切态度,不由得也多了几分真心。
几个小时后,面对王后的夏尼,再也装不出任何表情。
她心中半是悔意半是怒意。
“什么叫营救出了意外?!”
王后拍桌的声音震动夏尼的耳膜。
“不,是我说错了,不是意外。”夏尼低着头,“是我们事前没有做好侦查和评估工作,以至于忽略了另外一个刺杀者。也是我们在事发当时没有看顾好朗巴尔夫人,没能进行周全的保护。是我失策、失职!”
两个刺杀者,一个点燃了自己身上的新型炸药。他被阻止在郎巴尔的车驾远处,炸药威力也不算大,朗巴尔没有被波及;尽管如此,还是有两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谁也没料到,另一个持枪的袭击者趁着混乱,朝朗巴尔开了三枪——他事先准备了三支已经上好膛的□□;虽然马上被扑倒控制,但已经有一枪射中朗巴尔躯干部位;如今她昏迷不醒,随时有生命危险。
玛丽紧抿着嘴,几次深呼吸才压下烦躁的怒火。
这个时候,去医院探望才是她最想做的事;其它的一切,都可以等回来再说。
“处罚先记下。出动所有力量,就算把巴黎城翻过来,也要把幕后主使挖出来!”
夏尼深深点头应答。即便王后不说,她也打算这么办——假如本就打算放任刺杀就罢了,偏偏在她事前知情并派人阻止的情况下还能得逞,这让她觉得是扇在脸上的一巴掌。就是为了泄愤,她也要报复回去。
“只是,您此时出宫,会不会不太安全……”
玛丽冷冷看她一眼。反对无效。
虽然急着要走,但夏尼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敌人难保不会把玛丽也当成目标。
至今女扮男装的杰尔吉少将亲自带着半个奥地利卫队护卫出行;随行的还有更熟谙秘密行动的雅诺。
坏消息传得很快;玛丽正要出门时,路易也匆匆赶来,二话不说一起上了马车。不管怎么说,朗巴尔也是路易的朋友。
朗巴尔已经被送到了巴黎最负盛名的玛丽王后医院,躺在当今世界最昂贵的一间病房里。
现在重症监护室还达不到后世的无菌条件,但这间只有国家级要人或者国王王后钦点才能入住的病房,已经用尽了现有所有手段保证清洁,耗费的成本也相当可观。
玛丽和路易只能隔着玻璃,看着脸色和床单一样白、毫无意识的朗巴尔。
“恐怕……情况不太乐观……夫人的伤口虽然不大,但很深,失血太多……”
主治医生是这家医院最受同行赞誉的外科医生,曾自愿到美国战场前线,只为了获得更多外伤的第一手资料。此时他满脸沮丧地摇头;在他身后,一同会诊的几位医生也都低垂着脸。
玛丽几乎想冲他们大喊“治不好你提头来见”。
手背微暖,路易握住她的手,忧虑地注视她。玛丽鼻子一酸,眼眶热了起来;泪珠不断凝聚,几乎要落下。
“你知道吗,”她哽咽着,声音低沉,“她是在去法兰西学院的路上出事的。”
她拳头紧握。
“我们之前吵了一架。我说我没办法说服其他人,她说可以。最后她说再也不管我了。
“我知道那只是气话。
“当然是气话……她去法兰西学院,就是为了试着去寻找最可以接受新观念、也容易对大众产生影响的人。她没有不管我……也不可能不管我。”
路易说:“她爱你,我们也爱她。”
玛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把泪水压回去,转向医生们:“如果还有什么冒险的疗法,都提出来。责任我来负。”
此时此刻,只能赌一把。
跟在主治医生后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年轻的声音:“我!我有一个提议!”
主治医生脸色一凝,显然已经听出了此人的声音,开始使劲摇头:“太冒险了,太冒险了。”
也不知他说的是疗法太冒险,还是此时出头太冒险——虽然王后承诺自己负责,但上位者的心思谁能清楚?
“什么提议,站出来说清楚。”
一个青年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来,脸上还带着腼腆,两只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
“我觉得可以试试输血。”
玛丽心中一喜,但很快平复;输血是有条件的,要是出了差错,反而是在杀人。
“说具体。”
“是这样的,之前曾有过向人体输送人血救活病人的例子,但之后再在别的病人身上尝试时时,结果有好有坏。后来我研究发现这是因为人类的血液有几种类型,不同类型混合在一起就会凝结;所以只要选择同类型的血输入人体,那就是安全的。”
玛丽急问:“你现在发现了几种血型?”
“三种。”
少了。玛丽皱了皱眉。
“怎么检验血型?”
“从健康人群里先抽取血样,还要从朗巴尔夫人身上取一些……”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后的表情,见她没有大的反应,才敢继续,“然后滴在特质溶液的器皿里,看会不会凝结。目前我发现有两种血互凝,第三种和另外两种都相合。”
那就是a型、b型和以现在条件还分辨不出的ab型和o型了。
a和b只能接受两种血型,而o型只能接受同型血液。假如朗巴尔是ab,那就好办了,无论接受哪种血型都可以。
当然这是在不算rh阴性血的情况下。
此外,输血者自身携带的病原体也可能进入患者体内;更不要说器具消毒不过关可能带来的问题。
然而——
玛丽望着玻璃那一头仿佛随时都要停止呼吸的好友。
“就照你说的做。我的血也要测。”
“还有我的。”路易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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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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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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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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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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