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幅画完成得有些仓促。一般一幅完整的画需要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而这幅却几乎只有一周。
画家们起初是拒绝的。像这个时代的大贵族那样赞助着好几位艺术家的郎巴尔夫人,给了一些建议:在最花时间的头饰、项链、蕾丝上以模糊、动态的光影代替琐碎的细节(为此玛丽在做模特时穿的服装也最大限度地舍弃了过于精致的饰品,整体几乎只是乳白色的纱裙),着力表现面部的神采,最大限度地展现她的容貌之美。
这么做有原因。
是维耶尔神父的提议——留下一幅美丽的肖像画,能够激发王储睹物思人的情绪,牢牢抓住他的心。这就跟在后世留一张精心拍摄的照片是一个道理。
玛丽有些不适应。商场上或宫廷中如何操纵人心,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这样算计一个少年的爱情,未免太不厚道,尤其是在她很可能无法回报相应感情的情况下。然而她终究还是默许了神父的做法。
矛盾的心情,她只告诉了郎巴尔。后者蹙眉良久,只是温和地劝说,试着在别的方面弥补他。
当然,表面看起来,这不过是玛丽给自己的犒赏——这个时代,凡是美丽的贵夫人,哪一个不喜欢给自己留肖像画呢?
得知此事,老伯爵夫人严肃地认为,既然王储妃有如此心愿,就应当由王储以生日礼物的形式为他的妻子实现,于是她巧妙地提醒了后者。小路易恍然大悟——他知道自己以往送的东西都太过单一,更担心在这样一个场合——即便只是出于礼貌,送给玛丽的礼物都不会少——自己送的会被比下去,为此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老夫人的建议简直是雪中送炭。
一位年轻画家自告奋勇地接了这单困难的活计。他对郎巴尔夫人的提议很感兴趣,认为这正是他擅长的技法——其实这种巴洛克风格绘画自文艺复兴时期就开始发端,已经逐渐被艺术界接受,只不过不太经常用在威仪堂堂的宫廷中。
效果很好:油画中的玛丽并非常见肖像画那种端庄的半身坐相,而是站在明媚的阳光之下,侧身而立,回眸微笑,双颊跳着粉红娇嫩的颜色,目光湿润明丽,那勃勃生气仿佛要跃出画面之外。
年轻的画家很满意,认为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
玛丽很“满意”,对郎巴尔表示这简直就是手工PS加美图秀秀。倒不是画得不像,而是这种活泼的少女神态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很久了。
王储更满意,站在画前看了好久,满脸兴奋,片刻后又低着头跑到她身边,瞅着不放。玛丽哪怕是脸皮忒厚,也不由得有点不自在,问他怎么不继续看画了。小路易呛了一下,猛地咳嗽,半晌才说,你更好看,所以看你。
这种程度的恭维在法国男人嘴上出现的频率跟中国人骂国骂是差不多的。但小路易眨着大蓝眼睛说的怎么就显得这么真诚,玛丽瞬间就理解了养个会甜言蜜语的小正太的好处。
这幅引起众人啧啧称赞(自然也有尖刻批评)的画将会被运往凡尔赛宫的王储妃套间存放,离王储十分地近。连国王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理论上,玛丽只是在朗布依埃城堡暂住,她的家还是在凡尔赛,自己的画放在那儿再正当不过。
而夏尼子爵夫人也会尽力保证王储经常看到这副画。她在舞会上以王储妃的救命恩人的身份,被王储夫妇联手向巴黎社交界隆重推出;而普罗旺斯伯爵(小路易的大弟弟)也惊喜地与自己前段时间“偶遇”的迷人女士重逢,加上泰赛夫人等几位沙龙女主人的点头认可,甚至国王也忍不住因为她的美貌而纡尊降贵攀谈了几句。如此一来,她一夜之间变成了巴黎社交界的新宠;利用这个新地位,她的工作将更容易开展。
同样出席舞会的沙特尔公爵气得牙痒痒,然而根本不敢揭发她的真实身份——开玩笑,这么一来他做的过的事也会连带抖出来。最佳方法仍然是暗中解决,然而在这么多双眼睛瞩目的情况下,困难陡然倍增。琇書蛧
在舞会上涌动的,不只是这些暗潮,还有明面上的波涛。
知客宣布“杜巴利夫人到场”的时候,整个舞厅的声音至少降低了十个分贝。一双双眼睛都等着看好戏:王储妃和国王的宠妃,两个女人长达半年的对立,会在今天进一步激化,还是得到缓解,甚至画上句号?王储妃已经先一步低头了,杜巴利是会趁势再踩一脚,还是就着台阶下来?
玛丽作为尊贵的宴会女主人,坐在红丝绒椅子上,等待地位特殊的女客人向她问好。她的真实看法依然没变:对杜巴利,她没有任何好恶,一切态度,都只是为了别的目的。
郎巴尔告诉她,历史记载,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态度软化发生在一年多后,她对杜巴利说的第一句话是,“今天凡尔赛的人真多啊。”尽管如此,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实质上的好转。
玛丽恶趣味地想过,不如套用历史,来个“今天朗布依埃的人真多”。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容易被解读成一种示威——“看,即便被你压着,我的生日舞会的客人仍然很多”。所以否决了。
无论杜巴利有什么打算,她这一边的目的是和解。假如对方果真羞辱她,那简直正中下怀——她可以进一步打同情牌了。
自然,杜巴利不是笨蛋。甚至不需要和黎塞留、艾吉永商量,她就已经决定今天要好好同玛丽说话。私底下怎么动作另当别论,明面上,她必须给足王储妃的面子——这是在给王室面子。
这次负责引荐的,仍然是沙特尔夫人。注意到某个细节,她有些出神,本来简单的句子,差点舌头打结。她忍不住想,这可真是天要这两个人作对呀!
王储妃和杜巴利,竟然戴着款式相近的珍珠项链!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撞衫”这样的说法,但在时尚发源地的法国巴黎,在喜好对女性样貌品头论足的贵人们之中,撞衫尴尬的意识,早已普遍。
一时之间,舞厅竟然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目光集中在王储妃身上——只有她,有资格说第一句话。
玛丽微微一笑:“早知道我们在首饰上的喜好这么接近,我就该早点认识你了,杜巴利夫人。我有预感,我们会有许多共同话题可聊。”
“这是我的荣幸。”
两人面容亲切,语气和蔼,仿佛从来没有过芥蒂,倒像是一对投缘的姐妹花,真的开始聊起了首饰,不时连连欢笑。
玛丽是真的不介意撞衫的。
她觉得,除了对外表有所要求的娱乐圈以外,在其它场合,讨论什么撞衫,根本就没有意义。简单对照一下:男性在正式场合穿的西装,款式大同小异,甚至色调都相似,不过是有细节上的不同罢了,假如放到女性的标准,就是大撞而特撞;然而没人替他们觉得尴尬。女性撞衫,之所以会被女性本身以及周围人所关注,只是因为一个无奈的现实:一个女性自身拥有的几种倚仗之中,外貌的重要性仍然偏大,其它(如才华、学识、人品等)仍然偏小。
但杜巴利怎么想呢?是对她更加恼恨,还是同样不在乎这种小细节呢?也许只有上帝和自己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两位宫廷中举足轻重的女性,顺利实现了表面上的和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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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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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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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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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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