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跟着我飘,不要飘到别处去~现下鬼道可不安稳,被鬼差抓去了我们可不负责~~~’阴森可怖的凄凉声响在这处久久回荡。
似玉的瞌睡顿时被扰散,头痛欲裂地看着远处成堆飘来的孤魂野鬼。
乱葬岗那群呱噪的又组团来这处游玩了,这些个孤魂野鬼很是嘴碎,问他们天文地理一概不知,邻村街角的闲事却件件如数家珍,又是昼伏夜出爱晃荡的习性,每每扰得她们这些灵怪日夜颠倒、疲惫不堪。
周遭灵怪见状皆唉声叹气,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这一两夜来闹腾倒也罢了,这都来来回回多少年头了,这群劳什子鬼还成天往这破庙晃荡,怎么就不觉得腻?!
众灵怪极为费解,几只鬼已然围上似玉开始絮叨,这开头还是和前几日一样的词儿,‘听说横郭公府长子横衡便是在这处自尽的,我依稀记得当年活着时还曾见过他,确实一表人才,可惜命数太过坎坷,不然以他的学识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这横衡我在乱葬岗可不知见过多少回,每次都是那个面皮,也不知是不是一个人?’
带头的野鬼上下漂浮身子,极为肯定,‘自然是同一个人,我琢磨着是上头下来历劫的,你们可知晓那九重天上的帝仙叶容,现下可是我们这千千万万个乱葬岗的女婿!
想当初也是下来历劫,不过三世便吃不消人间悲苦,生生堕了仙。’
‘这事我知晓的,当初他堕仙之时满天际都是煞气,唬得老子以为魔道大行,整整三百个日夜不敢出坟,可惜帝仙历劫没让我碰上,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抓了横衡不是一样?咱们摸清他何时再来此处自尽,到时抓来炼化,比能得个造化修成鬼仙!’
这话一起,引得周遭鬼魂一溜烟围到这处,七嘴八舌将一大筐一大筐废话灌来。
似玉险些听吐了去,这群鬼魂也不知闲得发慌,还是脑子得了毛病,见天儿往这处跑,每回儿且装作头一次来,说得话也是陈词滥调,做戏一般夜夜重复,比他们这些灵怪还要无聊。
一只厉鬼飘在如花脑袋上,讥讽道:‘真真是异想天开,过奈何桥需得换皮子,这可是阎王爷都没胆子篡改的规矩,那人整整四十九世音容相貌不改,十有八九不是个好惹的仙,就凭你们也想抓,没得得罪了去,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似玉听到这便知这群混不吝又要掀地皮撕打闹腾,忙不迭道:‘你们回乱葬岗罢,往后不要再来在这处玩闹了,那人是丧门入命,碰上可不是好玩的,现下距离他上次自尽的时日已有二十几年过去,他差不多就要来了……’
似玉早被被磨得没了脾气,那一双饱经沧桑的石头眼已然看透了世事,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鬼魂的性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平日夜里不经意都能惹着他们阴气森森地穷追不舍,更何况是现下主动招惹,是以今夜的戏路较之平日有了极大的偏差,
‘你们这些低等灵怪在这处摆了几百年,蠢笨如此都能修成灵识,若不是得了那横衡的救济如何能过得这般舒服,分明就是好果子不分留着自己尝!’
‘低等就是低等,心思如此卑劣,你们莫不是想自己占了好处,倒将我们骗了回去?!’
‘简直欺鬼太甚,不如咱们先将这破摆件儿砸个粉碎,出他一口恶气!’
如花本欲开口吼脑袋上头的鬼东西滚下来,闻得此言当即闭了灵识装死。
她运道败坏至此皆是因为那人,哪里有得零星半点的好处,这群鬼东西竟然连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鬼话都说得出口,太不要脸!
似玉当即咆哮而起,‘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你们说这种颠倒是非的鬼话,就不怕五雷轰顶遭天谴吗?!’
突然,天边一道惊雷,仿佛要劈裂了天空般落下,“轰隆”一声劈在了似玉石身上。
如花:‘?!’
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
似玉:‘……?’
似玉当场就被劈黑了,那一道道雷接连而来,遭天谴一般劈向她。
围在一旁的鬼魂转眼就逃没了影。
如花与周遭灵怪皆瑟瑟发抖,只觉这雷劈得和那人自绝时没什么区别。
巨雷连劈几道再没动静,周遭又恢复了寂静。
似玉周身如裂开一般疼,一时忍不住哀嚎起来,竟不再似以往那般无声。
如花见状大惊,‘你你……你被劈成人了……?’
似玉闻言伸爪一看,果然变成了凡人的手,看着纤细细白。
她微微收缩五指,指头灵活动弹,不似以往那石爪子笨拙沉重。
她顿时忽略了身上的疼痛,低头看向自己,灰扑扑的衣裳着身,有些老旧,仿佛风吹雨打很久一般的旧。
如花打量她半晌,不由喃喃赞叹,‘这身姿真是傲人,瞧着可真不像只石狮……’
似玉面露喜色,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周遭的鬼怪已然窃窃私语,
‘这面皮怎么瞅着有点媚俗?’
‘这么一说确有些胭脂俗粉的味道……’
‘这一副野狐媚子的面皮再加上这身衣裳,倒像是姨母那一辈的狐狸精,这可真是奇怪,以她现下的年岁幻化人形,不该这般老气罢?’
似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当即从石墩上一跃而下,四肢着地往最近的一处水坑奔去,借着月光探头一看,果然见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艳俗的面皮。
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太过妖艳再加上身姿太过凹凸有致,便是那种俗里俗气的妖娆,一看就不是好的……
似玉失望到了极点,甚至有点想哭,她好歹也是个年少狮,怎得偏偏幻化得这般成熟老气,且还不像个好的……琇書蛧
‘这样的面皮在戏文中撑死了是个恶毒女配角儿,注定是个炮灰的命数。’
‘可不是吗,现下这世道一贯盛行得是清丽脱俗的面皮,这般妖艳贱胚的皮相确实不讨好。’
灵怪们对于面皮惯来执着,这一下便像是找到了共同语言般打开了话匣子,几百年来头一次这么热烈的讨论,对于面皮的喜好固执己见,只唯独一点共同点,就是它们都不喜似玉这般媚俗的面皮……
似玉心碎成了好几瓣,妖艳的面皮上怅然若失,若是换副小白花皮囊自然惹人怜惜心疼,可现下这副怎么看都像要勾搭人的不良妇人。
如花听见这闲言碎语,心头不爽利极了,她刚还夸过好看,这一句句的可不是在打她脸?这一群杂草破树成日绿油油一片,丑得一逼,有得什么破审美?!
‘这皮子那处不好看了,晓得那些公子哥去青楼最喜欢那一种吗,就是这种风韵犹存的成熟老娘们儿,懂个什么就在那唧唧歪歪!’
似玉闻言满眼不敢置信,成熟老娘们儿……是她?
她面色一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大半狮生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这是头一次悲痛到欲绝!
如花笑声如银铃一般传来,‘没事儿,这皮子身段大抵没几个男人绕得过脚,只你别上赶子和人女角儿争宠抢风头,附小做低地做只“宠物”,包你活到王八升天那一日~’那幸灾乐祸的调儿起起落落,听着跟唱戏似的。
似玉闻言连忙手脚并用爬回石墩子上蹲着抽咽,凄楚的哭声在这大半夜的破庙阵阵回荡,极为惊悚。
如花疑惑,‘你都修成人形了还蹲着当摆设作甚?我要是你,早去凡间潇洒了,去做老鸨子也比呆在这里好呀……’
“不……我不走,我是只骄傲的狮子,不可能做宠物呜呜呜……”
周遭灵怪见状越发鄙夷,这只石狮话倒是说得好听,这那是骄傲,分明针眼的胆儿,化了人形也不敢离开,那她化人形又有何意义?!
简直是秃子争木梳,多余!
‘早让你别成日瞌睡发呆,多瞧瞧长得好看的面皮提升提高审美,这相由心生,现下成了这副形容也没得法子了……’
似玉听着有转机,当即跳下石墩子,四肢着地跑到如花面前,对上她的石头眼,“可有什么法子改一改?”
‘能有什么法子,除非你修为突飞猛进,每日以法术换皮子,否则就是痴人说梦……’如花说着贱笑出声,似乎极为愉悦,‘这深山里的老妖怪最喜欢收集你这样的皮囊,你呀……想来也只有红颜薄命的份儿,哈哈哈~’
似玉一爪子攀上如花的脖颈,手指一弯抠下些许石屑,神情生无可恋,“如花,既然我注定短命,又怎么舍得留下你孤苦无依,不如我们现下一道走,黄泉路上好做伴!”
如花笑声截然而止,急声阻道:‘别……别抠,疼疼疼,石似玉,你冷静一点!’
似玉闻言整个面目都扭曲起来,情绪激动,“我狮身从来没有做对不起灵怪的事,为何偏偏这般倒霉,得了这么一张恶毒女配的皮子,往后出去岂不是人人打杀!如花,我心好痛啊!!!”
“啊啊啊!”如花疼得尖叫嘶吼,若是灵识能出声,破庙都得震上一震,‘狗东西你住手,我有法子,有法子,你听见没有!’
似玉当即松了手上的力道,满目憧憬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极为期盼,全无刚头的丧心病狂。
如花心中暗骂不休,恨不得拧断这混账的脖子,半晌才缓过劲,‘我们都是靠香火供的,你下山去寻个香火旺盛的寺庙或道观,在那处吃几年香火,以你的悟性运道,修为必然增长得极快,说不准一两年后你就可以变一张皮过上好日子了。’
如花后头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似玉这么只咸鱼摆件儿,每日醒了吃香火,吃了香火继续睡,悟性基本可以归于零,运道更是衰败到负数,若不是被雷劈了可能永远都是一件摆设。
而幻化面皮需要极深的修为,修炼万万年的狐狸精也只能靠吸男人精气来维持美貌,以似玉那零星半点的远道造化根本不可能变出一张皮。
似玉收回手,语气幽幽,“如花,你要是骗我,我就是死了也会回来带你一起走,十八年后我们还是一对姐妹花。”说完,她便四肢着地,如走兽一般飞快离开了此地。
留下如花暴跳如雷,‘滚,一对你个二百五,没眼力见的东西,老娘绝对不要母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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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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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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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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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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