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和接到命令后随即明白的道理。毕竟,她前脚刚刚用系统识别这个人的信息,后脚S.V.的指令就立马飞过来让她把人留在原地等候,这样的速度足以证明眼前这个男人的关键程度。她于是没有过多权衡,直接摘下眼镜,带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喜马拉雅一带给了他们很好的天然屏障,这里人流少,电子设备的分布也没有达到全面覆盖的程度,以她的能力足够巧妙地躲过监控。
他坐在车的副座,四处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一会摸摸安全带,一会拍拍车窗,看驾驶座上的女人那么熟练地转着手上的圆盘,就问:“Quovadis?”[你去哪里?]
林和就用她仅有的一点词汇仓促回答:“Fugiemushostes.”[逃避敌人]
“Quidfecisti...Quises”[你是谁?你做了什么?]
“uh...ok,look,canyouspeakanotherlanguageotherthanLatinIcan’tdoitallday.”[额,你除了拉丁语还会说别的语言吗?我无法一直用拉丁和你交流。]
见他锁起了眉头,林和就知道这行不通。心里感慨,连拉丁都会说却居然听不懂英语。想了想,他提到了罗马,也提到了大汉,于是又问:“大汉,汉语会吗?”
显然,听到这个女人说汉语,他比她还喜出望外。“大汉何在,姑娘若能相送至长安,吾定报以厚礼。”
闻此,林和一个急刹车。旁边的男人因她突然停车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她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要不是他上来就说出了商珷的名字,要不是S.V.这么急切地要这个人,她听着这一口浓重口音的古汉语简直可以合理怀疑自己这是冒险劫了个精神病。
她尽量维持镇定,等他坐稳后,开口道:“OK。虽然很怪异,但至少我们找到了沟通的途径。”
他听她说话,从他的角度出发,自然也觉得她带了奇怪的口音。不过她说的没错,至少现在他们能互相听懂对方的大意。
林和接着说:“你到底谁,知道了什么秘密,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荒唐。在下商珷,在汉尊为亚帝,在罗马尊为神,何人胆敢动我。”
林和的嘴从听到商珷两个字起就没有合上过。Schocletus…商珷…还亚帝?这他妈是开什么玩笑。这年头,商珷的名号也是随随便便说打就打的了?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S.V.在进行什么实验,眼前这个人就是个失败的实验品,所以他才会在“上帝之眼”里没有数据记录,S.V.这么着急找他,应该是为了回收处理。她觉得这个说法比说他就是商珷本人要靠谱一百倍。
“你说你是商珷,那么你认不认识这个符号。”林和开始脱衣服,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把衣服侧拉到肩下,撕掉锁骨下侧的一小块假皮,露出平日里被小心隐藏起来的黑色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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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珷看着这个女人当着他面宽衣解袍一度想阻止,等他看到她身上的印记,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了,凑近看了一眼,道:“S.V.。如此说来你是内部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林和整理了一下衣服,心中有股即将拨开云雾的预感。
“我确实是S.V.的人,那你又是谁?”
“S.V.乃我四年前一手创建。”
“四年前?”林和仿佛听到了一个新的笑话,但她看对方却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就说:“我92年进入基地的时候S.V.就已经是个成熟的体系,你说你四年前创建S.V.,真是张口就来。”
商珷追问:“九二年?何为九二年?”
“什么?”林和已经看不懂这个对话的走向了。“公元1992年?”
商珷只觉云里雾里,又问:“何为公元。1992又是何意。”
林和尽量保持耐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商珷沉默了一阵,心想,看这女子装束古怪,想必不是汉人,便道:“许是不同地方不同的纪年法罢了。无妨,无伤大雅。”
“不不不……”林和执意把这个对话继续下去,问:“你告诉我,按你的纪年法,现在是什么年份?”
商珷想了想,答:“我离汉时乃元封二年,如今五年过去,按武帝的纪年习惯,想必已是新的年号。”
林和对元封二年没有太清楚的概念,但武帝她还是知道的。她愣在原地,半晌才说:“如果你说的武帝是我理解的武帝……那么你说的……已经是公元前的事情了……”
怪不得他连公元是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他只会说拉丁语和古汉语。原来他口中的罗马并不是现在意大利那个罗马,而是和汉武同时代的那个古罗马帝国。
这未免过于荒谬。
商珷既没有公元的概念,自然也不懂什么是公元前。但他听林和的意思,心里已隐隐感到大事不妙。“姑娘,”他说,“你把话说清楚,武帝如何了?现下若非刘彻的天下,那是何人称帝了?”
“ohforgod’ssake...”林和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汉武帝都死了两千多年了。”
这句话对商珷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他看着林和半晌说不出话,只觉车里空气发闷。他想出去,又不懂得怎么操作,没多做考虑就直接用蛮力徒手拔出了安全带,又一脚踹开车门,一个人走出去了几步呼吸新鲜空气。
他回头仔细注视这辆用钢铁精细造就的乘具,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一身衣服,现在才明白这不是什么异域文明,这完全就是一个新的时代。所有以前发生的事情顷刻间灌进大脑,未央宫,太宣殿,江南羽林,宫蓝,苏翊,子复,父亲,商璃,赵公公,小习……那些他放不下或是还没打算放下的过往,突然变得那样遥远。
好像只是打了一个盹,睡醒后,熟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抔黄土,掩埋在历史的另一端。
他握住拳头,脑海里反复浮现她临走时那一席盛大的蓝裳,心脏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九年前就应该接受的事实,一直却拔不出来,到头来一失足竟踏空了两千年的时光。
他想到商璃,想到自己仓促一个决定,害得可怜的小璃九岁就失去了哥哥,一个人长大、老去。他感到懊悔和愤怒。
林和亲眼看到他一脚踹开上了锁的车门,凑近看了一眼车门上的凹陷,又检查了被他徒手拔出的安全带契口,面色一点点变得严肃。她盯着车外的男人,回想起珠峰顶上的那一幕,不由得心跳加快。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商珷本人,那现在执掌S.V.的又是谁。
她打开车门慢慢走到男人身边,问道:“你好像对两千年前的事情情有独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眼底露着凉意,淡淡回答,“因那本就是我生活的时代。”
“怎么说?”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竟是这般沧海桑田。”
“出去了一趟?”
“我出了一趟蓝灵。”他仰头看向天空,好像要把它看穿。“想来,蓝灵的时间在宇宙面前是多么渺小。”
林和顺着他的话又问,“你说的蓝灵该不会是……”
“山,水,土地,生灵,这里所有的一切之统便是蓝灵。”
商珷看了眼地上的砂土。身未动,砂土却在蓝子的控制下纷纷扬起,很快就在他们面前变成了一个大小规格各异的空心球体。
他说,“在那个地方我曾窥得袤宇一角,外面的世界大概便是这般了。可惜眼前砂土传达不出真实景象万分之宏伟。罢了,深究无意。”
林和目睹这一切,目瞪口呆。
她再也不敢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
商珷一挥手,空中的尘土回归地面。他再次瞥了一眼林和锁骨位置,道,“你是S.V.的人,那正可引路带我回去,我要看看如今是谁在运筹帷幄,或许小璃也会留下信件给我。”
林和连忙阻止:“不行。你对科技没有概念,现在单枪匹马不是他们的对手。至少也要等到你熟悉这个时代再说。”
他沉默片刻,认同了她的说法。
林和迅速梳理自己情绪,镇定下来,认真思考了一番。
“我可以帮你。”她说,“不过我有条件。”
“我全力帮你重新夺回组织,但事成之日,你必须动用最高权限帮我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商珷道:“你怎知如今S.V.幕后不是我的人?”
林和挑了挑眉。“但凡你对今天S.V.有一丁点了解,你就能明白谁也不会蠢到把那样的权力和地位拱手让人。当然,你可以赌一赌,不过我想正面交道前做些准备总是不会错的。”琇書網
商珷没有答话。事实上,他比她想得还要不着急得多。故人皆去,S.V.对他而言充其量也就是与过去的一丝联系。过去都一场空了,这一点联系又算什么。
“还有,”林和看了一眼商珷这形象,继续说,“你得收拾一下。这个名字……暂时也先别用了。”
商珷抬起左袖,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变成此人如何?”
“不行。偷来的衣服,他们动动脚趾就能查到。”她想了想,草率决定:“叫穆修吧。”
“穆修?”
“珠穆朗玛的穆,修理的修。”
“修理……”
“修乱扶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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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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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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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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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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