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珷带着零和在林内高速穿梭,隐约中听到出口传来模糊的闷响,警觉地停下脚步。他运力飞到树林上空,极目远眺,看到高耸入天的黑色巨网把整个边界都拦得水泄不通。再往前飞了一段路,才远远认出这是S.V.的纳米涌流。
零和也看到了这个情形,忙问:“什么东西,出口堵死了?”
商珷锁着眉,预感到情况不妙,朝众羽树施令:“我先出去看一下,你们护好她。”
说罢,他就放开了零和。树藤很快在零和身下围成了结实的藤网,零和抓住其中一条粗蔓,看了看前面大概还剩半个羽林的路程,对商珷道:“好,快去快回。”
商珷应了一声,转身朝边界以最快的速度飞过去。
羽林里面的时间比外面滞缓,因此当他从内往外看去时,边界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倍速进行。很快他看到纳米涌流开始进攻,涌流分散后前方的场景清晰起来,宏大的响声此起彼伏,机甲对冲,坦克轰炸,乱象之中猛然迸发出一阵异常剧烈的冲击波,能量的核心是两个单打独斗的身影,一个穿着白衣,一个穿着华服。
商珷认出了那道纤细的身影,继而意识到与她对战的可能是谁,整个人彻底紧张起来。外面的运动虽然随着他的前进而一点点接近正常,但与他自己的参考系比起来仍然是快得荒唐,他极力飞赶过去,边往前冲边命令所有羽树:“把他们两个分开!”
一时间,羽林狂躁起来,粗壮的藤条从边界猛冲出来,有的刺穿机甲,有的掀翻坦克,凡挡在去路上的不管哪个阵营都一并处置,挥舞着朝宫蓝和商王方向蔓延过去。
宫蓝听到一声急切的“蓝儿”,声音是如此的久违但又熟悉。心中燃起空前强烈的希望,她看到了远处那个朝他们飞来的身影,他那么完好无缺,那么义无反顾地奔向自己。
但是她却几乎已经用尽了力气,就连飞向他都已经有点艰难。商王自然也看到了朝他们攻过来的树藤和正在快速靠近的商珷,他仰天狂笑,凝聚身上的力量筑成血色长剑。
这么近的距离,谁都不可能快他一步。X被机甲困住分身乏术,羽树就算冲得再快也来不及阻止这股力量了,而商珷……他终于和她回到同一个时间里,却生生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经受那致命的一击。Χiυmъ.cοΜ
剑气力道之狠绝、速度之迅猛,只为索命而出。这股凶残的力量全部落到宫蓝一个人身上,毫不留情地穿透她的心脏,绛蓝的血液一瞬间喷薄四散。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嘴角溢出一股股鲜血,心脏急剧碎裂。
战火还在继续,羽树的藤条隔开了商王,空气中弥漫着他刺耳的狂笑声。
宫蓝再也没有力气维持在空中,她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的身体无力地往下跌落。
商珷怒吼着冲向她,终于在落地前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一接住她,就划破自己的手腕把新鲜血液送进她嘴里。
羽树用藤条把他们包裹起来,在一片混乱中严密地层层叠加,在半空中围出了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商珷不要命地把自己的血液源源不断地逼到宫蓝体内,可宫蓝心脏已经碎裂,虚不受补。血从她口腔里喂进去,又原封不动地流出来,流到她脖子上,染红了洁白的衣襟。
她吃力地对商珷摇摇头,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
商王看着自己儿子像失了心智一样吃里扒外,恨不得撕碎这破茧把这逆子拉出来重重责罚。但这时却有一个自己阵营的机甲飞到他面前,喉咙里发出了商璃的声音,劝阻道:“父王就由王兄去吧,大仇已报,王兄又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总是会回到家人身边的。”
这一来,纷飞的硝烟终于落下帷幕,飞机接回了商王和其余残力,人们从坦克里出来,在一片断壁残垣中寻找死伤的弟兄。
藤条散去,商珷抱着宫蓝轰然跪倒在地上。
他颈上青筋凸起,两眼通红,卑微地求她:“不要睡……蓝儿……你看看我,看看哥哥……”
宫蓝眼泪直淌出来,她真得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到他的脸了。明明曾经,他们之间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上的默契和亲密。从睡去到现在,多么漫长没有止境的时光啊,和他竟然只匆匆见过一次。可那时他带着黑色的面具,将她拒之千里,差点亲手掐断她的脖颈。
这才第二次相见,居然成为了永别。
她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撑起指尖,商珷连忙接过她苍白的手,让她抚着自己的脸颊……却只是更清晰地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低。
从江南一别到此刻,就算是对商珷而言也已经十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里,干涸的眼眶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湿润过。而现在滚烫的眼泪涌出来,打湿了她的手心。
眼前流逝的每一秒,都将注定成为他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刻。
蓝儿挣扎着不要合上双眼,一双满是泪光的眼里只剩下商珷一个人的倒映。她想把全部的话都说给他听,那些绵长的思念,那些一个人承受的委屈,那些不甘和遗憾。
看看他的脸,他的改变……多看一眼,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哥哥……你变得,更成熟了……
你看,命运是残忍的,它非得逼你亲眼看着我死去……但命运又是仁慈的,它让我生命最后一刻是在你的怀里,可以在死前看到你现在的模样,知道你……仍然会为我心痛。
是多么想让你听我唤你一声哥哥啊……
可宫蓝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嘴唇千辛万苦摆出微小的口型,告诉他:要…幸福……
她的血液弥散了,眼泪也弥散了,嘴角露出了一点虚弱的笑容。视线里那个牵挂了无数个长夜的人逐渐模糊了,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混沌,他怀抱的温度越来越远,眼前的光明,一点一点,被不知哪里来的黑暗吞噬了。
她合上了疲惫的双眼,身体结起了薄薄的冰翳,被他捧在手里的指尖一点点变得坚硬。商珷搂着她,短短的几分钟里亲眼见她从青丝如瀑,到白发沉雪。
眼泪落到她身上瞬间就凝成了冰凌。有人说,美好的事物总是要被撕碎的。如是,宁可你自私,宁可你脆弱,宁可你沾染尘世的烟火。可偏偏,你美好到了极致。
商珷跪在那里,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心如刀绞,形同死灰。他深深低垂着头颅,整个世界阒寂无声。
直到宫蓝浑身的冰翳愈发厚重起来,他才苍白地起身,抱着她冰凉的身子向羽林里走去。起身的那一霎那,她的白发如水般顺垂下来,衣袂不再翩跹,了无生气地拖着地。
人们自发地朝他们远去的方向鞠躬、默哀,周围悄然无声,安静到连羽树的枝叶都不再飘动。在一片沉寂中,脚踩在土地上瑟瑟作响,显得尤为清晰。
商珷一步步往枯木区走去,至少在那里,她可以长眠在母亲的身边。这也许是遥远的异乡最好的归宿。
羽树的藤条聚集起来,盘成了长长的木棺,落于商后的身边。宫蓝身上结起的寒冰已经渗入商珷皮肤,可他仍抱着她,好像只要仍抱着她就不算真正的分别。
谁也不知道商珷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终于把她放进木棺里,他沉重的合上眼,任由树藤把她彻底包裹。寒气很快蔓延开来,木棺最后变成了冰棺。
藤条上吐着新绿,大约是大地感知到了里里外外的春意。只是宫蓝却永远停留在了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里,从此花开再无美人。
她来人间一趟,满身风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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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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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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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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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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