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穿好了昨日的衣服,拖着沉重的身子,赤脚走在木质地板上,地板“吱吱”作响。洛风喜欢听这种声音,仿佛空洞的深海中,有一头鲸在呼喊。
外面的天空就像是一张被攥成团后又平铺开的墨纸,所有的东西都挤作一团,全都堆在那片肮脏的天空。乌云重重地向地面压下来,让人无法呼吸。一场秋雨一场寒,他们是这么说的。洛风知道这雨迟早会降临,只是不知道时间的早晚。
洛风走出门,桑洛正在外面,今天她没有洗衣服,可能是知道今天天气不好吧。桑洛告诉他早饭已经做好了,洛风对她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去吃饭了。
洛风胡乱往嘴里塞了些东西,之后便瘫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了一只流浪猫,看起来不是很怕人,见到洛风也不跑。洛风看了眼那只流浪猫,它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像是死了一样,两只眼睛散发出唬人的光芒。
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和室外分割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屋内,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台热量交换机还在拼命地运转着,就好像它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还在正常运转的。洛风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桑洛还开着热量交换机。
屋外,天空挤作一团,凹凸不平的褶皱被巨大的黑色墨水球污染。突然像是被撕裂开似的,乌云向四面八方迅速散开来。接着来的就是一道白光,然后就是那接连不断的雷声。根据间隔时间,闪电应该离这里比较远。
热量交换机设定在二十四度,洛风隐隐约约觉出清冷的意味。他把身体蜷缩起来,妄图把身体里的一丝丝热量给锁在里面。
里面的世界一片空白,外面的世界混乱不堪。洛风的思想在这空白和混乱之间来回摇摆,不知道该选择哪一阵营。
又一声雷,雨接着就来。倾斜的雨丝雾气一般笼罩着这个国家,洛风真想打开窗户好好地观摩一番这场景。这窗户似乎真把洛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了,就好像洛风不是这世界上真实存在的生物,洛风也不能够对这世界产生任何影响。Χiυmъ.cοΜ
不知道到底是入秋了还是什么原因,可能也因为今天天气不好,大家醒的都很晚。现在已经七点半了,除了桑洛之外,就只有洛风一个人还醒着了。洛风其实不喜欢这样,他喜欢有人陪着的下雨天,但是他和桑洛,是真的不熟识,所以他们俩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洛风一个人靠在窗户上,真的很冷,冷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冬天了。
洛风想了半天,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到底可不可以,最后他发现自己这一切都是多虑的。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再退缩还有意义吗?虽然说他觉得他自己一直在被别人推着走,而不是自己在走,但是他觉得这个过程竟然还不错。洛风看得外面细细的雨丝,这种雨和夏天的暴雨是不一样的。
其实洛风没想到秋天的雨也会打雷,他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些元素者们出了错也说不准。洛风其实没搞懂,陆吾家的沙发为什么要摆在窗户的旁边。
又过了一会儿,安安终于醒了,她睡眼朦胧地走到洛风的身边,然后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洛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安安就好像又睡着了。洛风看着安安那修长的睫毛,还有光滑的脸蛋,自己心里也突然变得不舒服起来了。明明自己可以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虽然不会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但是至少是为自己而活的。
现在这样,每做一件事情都和别人商量,就好像他的这条命不是自己的。那个方案里,他需要陪着左佐的灵魂到各种地方去,万一一个地方不注意,他就有可能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复活了。
他没有坚定的内心,他永远会怀疑自己做的决定,除非这件事情发生过了,他才会死心。并且在这之后,他还有可能会后悔。
桑洛走了进来,看到躺在安安怀里的安安,又看了看满脸悲伤的洛风,于是她也坐到了沙发上。
洛风看着桑洛,问道:“怎么了吗?”
桑洛笑了一下,露出了两颗虎牙:“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洛风立马开始否认起来:“没有,没有,我好着呢。”
桑洛摇着头说:“洛风,我可以跟那些男人不一样。你心里想着什么,全都在脸上写着呢。我能看出来你心里有事,跟我说说吧,不说出来会把自己憋坏的。”
洛风叹了口气,安安在他怀里,所以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说道:“哎,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办法吗不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之前一直想要以自己的想法来生活。但是自从我知道我自己是个引渡者之后,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受我的控制了。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生活,我的每一步行动,我每走一步,甚至连我去哪儿都要跟他们商量。你知道我前几天做了个梦吗?在梦里我进入了一个什么秘境,然后里面有了个人告诉了我什么东西。我觉得,最起码这个东西也算得上是我的隐私了吧。但是他们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当他们发现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就开始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并且还告诉我这是我的错,让我以后不要再有事情隐瞒着他们。关键是,他们已经开始左右了我的思想,我竟然真的开始思考到底是不是我的错了。难道我现在做了个梦都要跟他们说吗?我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是个人,还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桑洛看着洛风委屈的眼神,对他说:“小风,你不要这么想。我已经大概了解你们是什么样的一种运作方式了,但是我说实话,我也是不能理解的。我肯定希望陆吾留在家里,我们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但是很多时候生活不能如我们所想,既然你们拥有了这种能力,那也就是说明你们可以用它来干你想做的所有的事情。但是你觉得你自己心里过意的去嘛?你拥有其他人类都不拥有的能力,但是你却不能干成真正的一番事出来,等到最后的时候你不会后悔吗?虽然你可能过程中过得很舒坦,但是最后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办法解决。但是你如果真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把瑞德干掉,那么你相信我你肯定会变得不一样的。”
洛风却还是一脸伤心:“但是万一这不是我想要的呢?洛洛,我万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去推翻瑞德怎么办,万一我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一点呢?”
桑洛又笑了一笑:“你相信我,不会的。你现在仔细想一想,你真的没有那种想法吗?”
洛风被桑洛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曾经有过这种想法。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是一片一片的,每一种想法都存在于不同的部分。洛风在不同的时候,脑子里会有不同的想法,且在当时有了那种想法就不会再去想别的事情了。但是一听桑洛说的这些话,他觉得自己脑海中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了,他觉得那些碎片就像拼图一样,在渐渐变成完整的一片。在最后,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本的想法,或者说他之前曾经有过的想法了。
安安突然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洛风和桑洛,问道:“洛风哥哥,妈妈,你们在干嘛啊?”
桑洛捏了捏安安的小脸说:“乖,你先去自己洗漱好吗?妈妈和洛风哥哥在讲很重要的事情呢。”
等到安安走了之后,洛风说道:“现在我才觉得,我好像真的那么想过。但是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危险,我不知道陆吾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害怕我就这样就牺牲了,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活够了,我不想就这样下去。”
桑洛摸了摸洛风的头,然后对他说道:“没有问题,你要相信你的那些朋友们。我能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很值得信任的人。你能和他们在一起,就一定不会出问题的。你今后也要相信你的那些队友们,他们想知道你的一切不一定是想要控制你,而是在担心你。你没有发现吗?他们就是因为足够担心你所以才把你看得那么重要的。”
洛风看着桑洛的眼睛,桑洛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洛风看到之后也觉得自己的心被净化了。
洛风的眼角滑落了泪水,桑洛帮他擦掉了眼泪,洛风再也忍不住了,趴在了桑落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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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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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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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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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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