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往常一样,和同伴等在后院的花坛旁,等待主人结束白天的工作。
她是一名式神,被主人命名为三色堇,与同伴常年陪伴在他的左右。
主人明面上是自由的花艺师,以兼职为主,背地里则从事着除妖的工作。
除妖不易,生活艰辛,他每天都很忙,抽不出时间空隙,她与同伴不会在主人从事明面工作的时候打扰,通常在后院的那片小花园等待并守护。
今日也同样如此,是与往常相同的院落,空气中那熟悉的花香味道,不变的清新泥土,就连与同伴一起眺望天空的角度,与所呈现出的景色也不差分毫。
但却又有什么不一样。
是了,大概是天气的缘故,一定只是天气的缘故,才会变得有些不一样——
“茶梅?三色堇?”
主人在呼唤,他已经呼唤很多遍了,“你们在哪?茶梅?三色堇?”
“喂,你们去哪了,茶梅,三色堇?快出来啊…!”
他的声音开始染上焦急,能够直接召唤式神的牌子无用地掉在上,他从花坛外围的栅栏迈进去,似乎想在花丛中努力找到它们。
我在这里。
她看着焦急的主人,说道:“我们在这里。”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听见,仍旧心急如焚的扒开精心修剪好的花园,头顶冒出了汗珠,一双手在尽量控制着,轻微颤抖。
“你们在哪?……忘了我们还有任务吗?快点出来……”主人的声音已经由焦急,变得越来越弱,如同渐渐落实了心中的猜测,带着无助与绝望,“…茶梅,三色堇。”
他坐在地上,表情暗淡,“你们在哪。”
我们在这里。她看着最后一次呼唤出声的人。
我们就站在你的面前。
……
他看不见了。
解除契约的仪式没有举行,这类任务除了妖力高强的人也几乎没人愿意接。突然丧失妖力与能力,让主人一蹶不振,他再也没来过这片花园。
可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守护在他的身边,守护在那个狭小却已经逐渐枯萎的院落。
每年,每年,四季如常。
她不忍心看着主人在阴影中日渐低沉,踏上了旅行,寻找可以让人看见妖怪的果实。
茶梅选择留下来,承担了她的那份思念,留在这里继续守护主人。
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花费了很多时间、很多精力,却不存在那种东西,无论怎么找都无济于事。而在旅途的过程中,也让她不知不觉流逝了许多年的时光,当她缓过神来,意识到人类时间的短暂时。
主人病了。
有些事情又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头顶生出许多白发,皮肤消瘦无力,再也不复之前那样,总是温柔地、轻快地对着她们微笑、奖励,失去生气的瞳孔里,再也浮现不出她们的身形。
老态龙钟的背影旁边,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啊,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就算非常忙,每天却活得很开心,有各种各样的人前来聘请,有各式各样的花香弥漫鼻尖,繁忙却又温馨的日子,那是她们两个和主人一起生活的日子。
而现在,她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
我们在这里,我们一直都守护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这里。
她真的,好不想离开啊。
*
“夏目?”
名取周一见某人开始走神,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有点担忧地出声:“你没事吧?果然还是回去……?”
“不用的,我没事。”夏目贵志连忙摇摇头,回过神来,重新看向病房里的那只面具妖,“名取先生,那只妖怪……”
“他是那位老先生的式神之一。”
名取周一耸了耸肩,回应夏目的话,“我的任务便是留意那只妖怪的动向。夏目,你其实也多多少少感应到了吧,那两个人之前的关系纽带。”
“…嗯。”夏目看了看病房里卧床的人,“他是位除妖师吗?”
“诶(拉长感叹),是这样。”名取没有否认,“据说曾是位很出色的除妖师,但是某一天……却突然看不见了。”
“我之前有说过吧?”
“失去妖力的除妖师无法进行解除式神契约的仪式,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式神也没能获得自由。”
“而让这类式神获得自由的最快方法……便是契约的主人离开人世。”
“……”夏目贵志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名取却摇了摇头,继续道:“当然,这位目前来看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老先生已经隐退很多年了。”
“但是——”
“它似乎因为常年陪在医院守护对方,不慎吸食了许多医院里的怨气和杂念。日积月累之下,很可能走向堕落。”
名取说着,收回目光,“而这类感染怨气的妖怪,极有可能在契约主人寿终正寝之时,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突然反噬主人。”
“到那时,就不得不除掉它了。”
“名取先生……”
夏目贵志略垂眼眸,空气突然沉默下来,倒是病房内,躺在床上的老爷子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人。
“你们是……”
老爷子有些诧异,像是没考虑到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昨天来看望我的后辈,和那个……我记得你好像是,扶我一把的少年?”
“是的。”夏目贵志点点头。
名取周一则是微笑着摘掉帽子:“您身体好点了吗?世界这么小有点不可思议吧,这位少年是我的朋友,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似乎有些放心不下呢,就一起过来了。”
名取成功替夏目解释了突然造访的原因,也让非亲非故来探望的夏目显得不再突兀。
“……”真尼玛情商高啊。
苏蔷感慨。
“…这么说他也。”老爷子倒是愣了一下,略微惊讶地看向夏目,随即叹了口气,“这样啊。”
他像是慢慢回想起什么,思绪飘移,目光触及床柜上的花瓶,张了张嘴,“我已经老了。”
“如你们所见,只是个染上病疾时日无多的老头罢了。”
“当年的许多事都已经过去,现在回忆起来,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曾对它们做过许多伤害。”
他说的“它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仔细算来,那样自暴自弃、不断逃避的我,或许这个结果最适合不过的。”
“……”
空气逐渐得开始沉默。
并不是这样的。
夏目看着老人略自嘲地摇了摇头,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在墙角充当摆设的妖怪突然动了。
“主人。”柊和笹后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就现身,挡在名取面前。
苏蔷则是乖乖待在夏目肩膀,一起仰脖望去。
“……”而妖怪并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向下方游过来,最终停滞在老先生的身旁。
它也没有动作,单纯地静静停在对方病床前而已,无声无息,却好像在反驳老先生之前的话语,告诉他——
我一直在这里。
“……怎么了?”
见两个年轻人突然望向床边,老爷子愣了一下,同样看过去,可入眼的仍旧是些枯燥无味的病房设备而已。
“……没什么。”名取周一推了推眼镜,似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手表,“啊呀,差点忘了我还有点事,抱歉,之前经纪人临时给我接了通告,我们就先回去了。”
“那就快回去吧。”老爷子不在意地摆摆手,还顺道调侃几句,“大明星就是好啊。不过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人来看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www.xiumb.com
“怎么会。”名取笑着和对方告别,重新带好深棕色的渔夫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名取先生……”
待两人走出病房重新关上门,夏目贵志有些犹豫,张了张口。
名取周一却叹了口气,“夏目,我知道。但这都是定数,依旧无法改变它可能被怨气吞噬的情况。”
“但看来,至少现在是不会的。”他耸耸肩,透过玻璃看向安静待在那里的妖怪,眸色平静。
“如果那只妖怪是真的想在最后一刻,守护老先生到寿终正寝,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到时再来便是。”名取周一闭上眼,“走吧,夏目。”
“……嗯。”
夏目贵志没有多做回应,跟上对方的步伐,转头再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情况,却微微愣住。
三色堇不知什么时候也游了进.去,正站在那个应该名为“茶梅”的黑发妖怪身边,怀里捧着数不尽的雪白花瓣。
她抬手轻扬,清新圣洁的白雾花从空中飘落,轻若浮尘,素幽如雪,带有灵韵的花瓣似无限绽放着它们短暂而惊心的芳华,轻轻落在三人身上。
老先生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卧在床上。早晨的暖阳照映进来,透过玻璃折射出淡薄的浅光。
“……”夏目没由来得,就想起那个梦境里,老先生孤独的背影旁边,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大概不是这样的。
老先生恐怕很早前就知道你们的日夜陪伴,清楚这个的同时也越发自责和逃避。
但直至今天,他也并没有认为自己是孤独的,他爱护那些每天更换的鲜花,也非常珍惜那个你们每天为他采摘鲜花的花瓶。
他至始至终知道你们的陪伴。
因为你看,他现在的表情是这样发自内心的舒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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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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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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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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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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