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进去通知,过了一会又出来,邀请奚墨:“阮小姐,可以了。”
门已经是开着的状态,正等着她,奚墨进去时还是先轻轻敲了一下门,得到里面林启堂的那声“请进”,她才进去。
算起来不管她去什么地方,似乎极少敲过门,倒也不是因为她不懂礼貌,实际上她从小就被灌输十分严格的礼仪教导,而是因为大多时候她并不需要。
通常都是别人替她开门,或体贴或恭敬地邀请她进去。
如果现在她还是奚墨,林启堂必定会出来迎接她,当初为了邀请她出演女一号,林启堂可没少下功夫。也亏了林启堂分外看重奚墨,否则她这个“阮夜笙”现在压根就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圈子里过气的还不如新人,今非昔比,作为一个老新人,她必须得尽快适应所谓的伏低做小。反正她演过各种角色,人生本就如戏,靠的全是演技。
林启堂坐在工作台前,她在他两米开外的位置站了,微笑点头:“林导,你好,我是过来试镜的阮夜笙。”
林启堂在翻她的简历。
简历上并没有照片,另外也没多少信息,这本来是让他有些不满的,这下他抬了抬眼,看看面前的女人,视线不由得定在了她身上。
阮夜笙的外貌与身材毫无疑问是一等一的,瞬间就能抓住人的眼球,最重要的是极有辨识度。娱乐圈俊男美女一抓一大把,有些人却怎么也红不了,演个戏观众都脸盲,就是因为长得没辨识度,让人记不住。
眼前女人站姿得体,气质天成。
光是站在那,就是一道赏心风景。
尤其是奚墨似有似无流露出来的气质,令林启堂的目光在那一刻毫无悬念地被攫住了。
林启堂在导演里相对年纪并不大,才三十多岁,算新锐导演。导演基本分为三类,艺术型,商业型,混合型。艺术型的导演要求非常严苛,极具个人风格,这样的导演在票房收视率和个人艺术效果追求中,更多的会考虑后者,很少会有潜规则的情况。商业型的导演很显然是向钱看,也会妥协于圈子中的各种潜规则,制片方如果塞人进来捧,他们也会配合,如果雷剧有市场可以博眼球赚收视,他们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去拍各种天雷剧,制造人工雷。
林启堂刚好属于第三种混合型,两种都沾了。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在选角方面能更多的符合自己的心意,比如定厄这个重要角色,他一直在亲自严格把关,试了那么多演员,其中不乏眼下还算红的,最终还是因为没有达到心中定位悬而未决。可是另一方面,奚墨那方居然给他举荐了阮夜笙,且还不忘明里暗里地表示。要知道奚墨以前一直在拍电影,如今她愿意接下自己这部电视剧,到时候完全算一个噱头,加上奚墨庞大的粉丝群和影响力,后面的走向他完全可以预料到。
说起来对方愿意出演还是自己当初死皮赖脸纠缠来的,他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卖奚墨这个面子。
他本打算如果这个阮夜笙不算差,能达到尚可接受的水平,他就用她了。
谁知道这次见了真人,长相气质上倒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奚墨心思细密,看出林启堂的脸色好看了些许,她也不吭声,这种时候只需要等林启堂开口就行。
林启堂搁下简历,平静下来之后,他表情也跟着淡了许多:“嗯,上面说阮小姐你以前拍过广告,MV,好几年前还拍过电影?看时间,应该不是新人了,不过电影名字怎么没写?”
奚墨笑道:“过去很久了,现在我就是一个新人,想从头开始。谢谢林导能给我这个试镜机会。”
你现在可劲跟我在这装!www.xiumb.com
当初请我演女一的时候不是腆着笑赖着半天不肯走么!
林启堂不咸不淡道:“好,那我们暂时说到这,按照试镜本上第一条,你可以开始了。”
奚墨垂了头。
漂亮的眉眼也跟随低下了,脚下端庄却又不带丝毫凝滞犹豫地往前迈了两步,双手交叠,躬身低道:“诺。”
她的声音很静。
也就在这一刻开始,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汉宫汉府的礼仪是非常严格的,言行坐立,无一不透着规矩,服饰设计上也是出于礼仪之邦的守礼和拘谨考虑,明明现在穿着偏休闲的现代衣装,奚墨这一躬身,却仿佛曲裾加身,长发熨帖,古人的端方雅致渗透了她的每一处。
细节也拿捏得恰到好,女子躬身行礼,需用右手压叠左手。
林启堂下意识绷直了下身体,看着她。
这个诺的回应,不光是第一条试戏,同时也刚刚好地回应了他那句让她开始的嘱咐。
她现在十分恭敬,她是定厄,是表面上最完美最忠心耿耿的仆从,躬身应诺的时候甚至连眉眼都不会抬,在邓绥面前,她永远是看似低姿态地侍奉,早期的邓绥天真烂漫,时常会拉着定厄去玩,想逗少年老成的她笑,最终还是很难成功。
第一条试的是寻常景,这时候邓绥还没有入宫,邓绥吩咐定厄去府外办一件事,定厄的应答是她一贯的平静寡淡,又谦恭。
这种寂静谦恭中却又藏着她那傲视众人的一缕自信冷傲。
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邓绥也是如此信任她。
这个垂首做礼的姿势是很难看清楚奚墨的眉眼的,但林启堂却能准确地看到她恭敬中流露出的那一抹傲气,这在之前那些试镜演员身上是看不到的,那些演员解读不够,只仅仅诠释了定厄表面的那层恭敬。
林启堂喝了口水:“好,下一条。”
依然是相同的台词,依然还是相同的,单调的那一个诺。
场景变换。
这回换成了邓绥的父亲邓训让定厄去做一件事,当着他和邓绥的面斩杀一个刺客,这刺客刺杀邓绥未遂,被当场抓住。
这个刺客便是定厄的亲哥哥。
邓绥的祖父邓禹是曾经驰骋沙场的将军,为当年的光武帝刘秀立下汗马功劳,邓家的尊荣也都是源自于他。因为当年帮刘秀建立新朝,邓家难免树敌颇多,等到了邓训当家的时候,更是暗潮汹涌。邓训为人谨慎,目光如炬,在刺客进来的时候就看出了这刺客与定厄似乎有那么一点交集,其实那刺客也就是乱斗中多看了定厄几眼,但已经让邓训起了一星半点的疑心。
为了打消疑虑,邓训命令定厄斩杀那刺客。
奚墨站在原地,依然是叠手做礼,古人的袍子宽大,做礼的时候会遮挡脸部,奚墨在这种遮挡中,朝林启堂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这是她在看想象中的邓绥,随即沉声道:“诺。”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一个单字。
面对她的亲哥哥,她依然不带半点犹豫的选择服从邓训的命令,只是这次的尾音,却稍微有了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拖长,与凝滞。
林启堂坐在那,被奚墨那藏匿的目光一瞥,只觉得魂都被吸进去了。
好的演员,入戏的时候很会吸引人的目光,顶尖的甚至会将对戏的人都带进去,彻底抛掉片场这个概念,身临其境。
和后期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邓绥相比,这时候的邓绥还十分良善,怀揣着当时少女最普遍的天真单纯。早期的她不愿意看到杀人流血,更不希望定厄为她杀人,虽然定厄早已经在邓训的命令下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
林启堂被奚墨这幽幽一看,顿时跟邓绥上身一样,感觉是邓绥被看了。剧本里这时候邓绥也是有反应的,她感觉到定厄的目光,知道是定厄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杀人,希望自己能回避。
林启堂一手扶着胸口,因为这时候邓绥是受了伤的,他便硬生生将自己拧成了一朵娇弱女儿花,按照剧本轻声道:“父亲,绥儿先行回房。”
奚墨:“……”
谁允许你跟我对戏!
奚墨行礼完毕,双手交叠,静然低眉在一旁等待。
等邓绥走后,她才抬起眸,看了虚空假想中的邓绥背影一眼,手指弯着,像是提了一柄利剑,面无表情,脚下看似毫不犹豫地朝那边走去。
刺客就在那个方向,她依然还在演绎定厄这个角色,林启堂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着痕迹地咳一声,又喝一口水:“很好,进下一条。”
第三场依旧是一字诺的台词。
刘肇死去,这时候邓绥已经成为了大权在握的太后,她和定厄之间也越走越远,不过两人都是表面端着,并不点破。
邓绥命令定厄去暗杀一个在朝廷上顽固不化的老臣,伪装成意外,那名臣子对自己临朝听政十分不满,结党准备造反,为了稳定局势,她只得先下手为强。
如今,定厄也已经为她杀过不知道多少人了。
奚墨上前两步,躬身道:“诺。”
这时候,她已经是抬起眸子,直视一般,隔着并不存在的宽袖,幽幽地看着面前的虚空。
她面前就是邓绥。
她曾经在邓绥面前低眉垂眸不知多少年月,如今时光流转,她已经可以这样看着她了。优秀演员的演技很多地方会体现在眼神上,每一个眼波流转,每一个感情流露,都是一段戏。
林启堂也跟被鬼摸了头似的,直视她:“守宫令,朕又着你杀人,厌了么?”
奚墨:“……”
林启堂你病得不轻!
你怎么不干脆自己去演女一号!
你当初找我做什么!
邓绥当时是属于临朝听政的,她的权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相当于女帝,于是剧本后期会自称朕,她也是历史上真正第一个称朕的女人。定厄作为她的贴身侍从,被赏了个守宫令的闲差,陪伴左右。
奚墨面无表情,躬身陪这个神经病导演玩:“太后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启堂忽然又回过神,他朝奚墨摆摆手,颇有点尴尬,说:“后面那一长段台词就不用试了。对了,阮小姐你和奚墨是什么关系,我听她提起你,挺好奇的。”
奚墨道:“我和她是同学。”
林启堂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你也是那里毕业的?你这简历太简单,我还不太清楚,阮小姐目前是挂在哪个公司?”
“我没有在哪个公司,不过签了个私人经纪人。”想起外面的颜听欢,奚墨心里又暴躁了。
阮夜笙眼瞎才签了这个。
林启堂在导演里算比较喜欢捧新人的了,实际上也的确捧红了许多年轻演员,他希望这次借着奚墨的影响力,再带出一批新的,定厄这个角色,他本意也是想留给在圈子里没什么名气,但气质演技都符合的新鲜面孔。
林启堂看着奚墨,微微一笑:“那阮小姐有兴趣签约我的工作室么?”
奚墨也看着他,笑意得体。
十分钟之后,奚墨被工作人员陪着,从里面出来,颜听欢从沙发上站起身,打个招呼:“怎么样?”
她实在悠闲自在得不像个经纪人。
奚墨没吭声,倒是那工作人员答话了:“恭喜,角色定了,林导后面就有工作安排,两位准备一下,到时候会有工作表发过来。
“谢谢,谢谢。”颜听欢笑眯眯地去和工作人员握手:“那我们先走了,等林导后面的消息。”
说罢亲昵搂过奚墨:“我就知道,我家阮阮最棒了。”
奚墨被她抖出一身鸡皮疙瘩,倒是后面的工作人员又叫住颜听欢:“不好意思,颜小姐,我有点私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颜听欢回头笑。
“请问那个记忆速成法班还有名额么?”工作人员一脸娇羞:“是不是真的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啊。”
颜听欢:“?”
奚墨已经优雅撇开颜听欢的手,利落往前走了,颜听欢先是愣了愣,这才讳莫如深地一笑,对那工作人员道:“那个啊,我听说是名额满了呢,要是还有下次,我通知你?”
搪塞过工作人员,颜听欢追上了奚墨的脚步,不由分说又挽住了奚墨的手臂:“阮阮,为了庆祝你拿到角色,我们去吃一顿好的?”
奚墨:“……”
放手!
不是搂就是抱的,你也真恶心!
奚墨笑着回挽住了颜听欢的手臂:“好啊,去哪里吃。”
“我刚发短信给糖糖,她都高兴疯了,说晚上下班了,一定要去一个高档地方吃高档餐。”颜听欢眨眨眼。
“哪儿?”奚墨装出兴致勃勃的姿态。
呵呵,冯唐唐说的高档餐,档次能高到哪里去,最高到炒鱿鱼。
颜听欢道:“我们去吃海鲜。”
奚墨:“……”
你们要死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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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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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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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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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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