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墨醒的时候,病房里还很暗。
幽蓝的窗帘阻隔了外头的日光,也带来了一股静谧寂寥之感。
她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一番。
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如今一看病房冷冷清清的,房门紧闭,仿佛一具被世界遗弃的棺材,她蓦地有点怔住。
路清明不在?
即便路清明有要事处理不方便在,那么多助理,他办事又一向稳重顾全,居然就不知道另外派个助理过来,就不知道给自己请个看护?
什么时候自己连个看护都请不起了么。
想着想着奚墨就有点不悦,脸上倒是一贯绷着,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下床穿鞋,颇有些昏昏沉沉地朝洗手间走去。
身体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似乎变得更为轻盈了。
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门外面那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后面又是谁进来了?混乱不堪,很多都记不得了。而且最难忍受的是竟在洗手间里碰见了那个女人,被撞见了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
脑子里嗡嗡的,奚墨踉踉跄跄地走到盥洗台前,眯了眯眼,拧开水龙头洗把脸,好让自己清醒点。
哗啦哗啦。
水流缓缓流着。
奚墨弯腰闭着眼睛,双手覆盖到自己脸上按摩。轻轻抹了两把,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将手缓缓往下移,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盥洗台上面的镜子。
镜中人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一双眼角微挑的勾魂眼,细密的长睫上沾着水珠。有点似笑非笑的,像在讥讽着她。
这双眼睛在奚墨此刻看来就跟看见鬼眼差不多,奚墨浑身一个哆嗦,迅速背过身去,同时放下了尚在滴水的手。
……幻觉。
一定是幻觉。
阮夜笙这女人简直阴魂不散,她这辈子难道就跟我在洗手间杠上了不成。
奚墨脸上绷着,心里简直一阵暴躁。
静了一阵,她转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稍微变短了,以前她弹钢琴的时候自认手指分外灵活,琴键上飞舞,长指一下能跨好几个大度,现在她看着这双跟削葱没区别的纤纤玉手,感觉它们分分钟就能给她翘个娇柔骚气的兰花指出来。
……恶心。
奚墨缓和了下情绪,再度转过了身去。
这回她也不遮脸了,面无表情,直接看着眼前的镜子。
奚墨:“……”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奚墨发觉自己现在简直无法直视。
那不是鲜血,那是狗血。
镜子里那女人过于招蜂引蝶的妩媚面容,过于性感火爆的身材,一下子就将她给逼疯了。她想叫又不能叫,想喊也不能喊,脸上跟挂着万重冰山似的没动静,心里却直接奔腾过去一万匹草泥马。
奚墨推开洗手间的门,百米冲刺快步冲了出去。
正好冯唐唐这时候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跑过来的奚墨,先是一愣,跟着赶紧拉住了她,欢欣笑道:“阮阮,真好,你这么有精神呢,还能跑步。”
奚墨:“……”
她木着一张脸,心说放开我。
冯唐唐就不放。
奚墨:“……”
冯唐唐搂着她的胳膊,体贴地说:“我之前都担心死了,就怕你身体出什么问题呢,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你要真想跑步,可别在病房里,到时候我问问医生,医生说你能跑步的话我就陪你到外面去。”
奚墨被冯唐唐黏橡皮糖似地攥着,停住了,冷冷地看着冯唐唐:“……”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跑步了!
我身体的确是出问题了稀里糊涂变成了阮夜笙你的眼睛又怎么没看到!
还有你居然敢搂着我的胳膊,谁允许你搂着我的胳膊!
冯唐唐被她这一声不吭,只一双眼冷冷盯着冻死你的模样给吓裂了,一瞬间想到了她那堪比皇后娘娘还难伺候的奚姐。
幻觉。
一定是幻觉。
“阮阮,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了?”冯唐唐抛掉错觉,换上春风笑容,拉着奚墨往病床边走,奚墨身体僵着,任由她拖着走向病床,之后坐下。
冯唐唐一边将手头那些东西放下,一边说:“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还有营养汤,你最喜欢的。之前托人炖了很久,一直想去拿,就是奚姐那里我走不开。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有点时间了。嗯,还很烫呢。”
她笑着打开保温汤煲。
奚墨盯着她。
原来给我做助理就这么不乐意,看见阮夜笙就要跪舔了,呵呵,还营养汤?有营养炒鱿鱼好吃?
“阮阮?”冯唐唐转头,看着奚墨。
“哎,没事啊,就是有点累吧。”奚墨知道现在已经够乱了,可不能让别人起疑,先蒙过去再说,于是勾着嘴角微微笑笑,学起了阮夜笙平常说话的风格。
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影后,现在还有新片进了最佳女主角候选,演技在那摆着,模仿阮夜笙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技术是过硬的,心里是暴躁的。
奚墨面上端着,在那坐下,温柔可亲地看着冯唐唐:“谢谢你啊糖糖。你是奚墨的助理,却还记得来这里照顾我。”
糖糖,糖糖,糖糖。
昵称太恶心太粘腻了。
奚墨真想呵呵阮夜笙一脸。
冯唐唐很不好意思地道:“咱们是朋友嘛,说什么谢谢。而且要不是我忘记把东西给你,你又急着用,也不会自己去酒店了,也就不会遇上火灾了。”
奚墨拍拍冯唐唐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再说我这不是没事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了,奚墨那边,没什么不方便吧?”
冯唐唐哪里知道是在套她话,摇头说:“奚姐也没事,路先生安排了人,他自己也在那照料着呢。都挺好的。”
“她的脸也没伤到哪吧?”奚墨笑笑:“她不是影后吗?要是不小心磕破了哪里,那可就不妙了。”
“奚姐脸好好的呢。”冯唐唐说着,盛了一碗营养汤出来:“依然美得无懈可击。”
奚墨接过汤碗,微微眯了眯眼。
你可以暂时不用吃营养炒鱿鱼了。琇書網
“不过呢,奚姐说也要我看看你毁容了没有,然后打电话告诉她。”冯唐唐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姑娘,一不小心就原封不动复述了阮夜笙的实话。
奚墨:“……”
她的手一抖,汤跟随洒了一点出来,忙正好汤碗。
“没事,没事,我来擦。”冯唐唐拦住她:“阮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有点差。”
“没什么,挺好的。”奚墨眼神淡淡,面上却挂着和煦的微笑说:“就是一觉醒来觉得我的身体容易抽风,这不汤碗都端不住,难道是帕金森综合症?如果这手真出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医生要不要截肢呢。”
冯唐唐又吓裂了:“……”
冯唐唐顿了顿,安慰道:“奚姐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脸有没哪里磕着,是关心你呢,是我表达不对,阮阮你别在意了。”
“我不在意。”奚墨端着汤碗抿了一口:“这是什么汤?闻起来有点怪怪的。”
“榴莲炖鸡呀。”冯唐唐笑着说:“你不是最喜欢榴莲吗?我就加了点在鸡汤里,很补的。”
奚墨:“……”
那口带着榴莲味的汤像是卡在她的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这辈子最憎恨的水果就是榴莲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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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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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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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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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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