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我把他还给你们。”
薛布衣掀开马车的帘子,露出了连黑甲都盖不住那血迹的王明阳,然后退后两步。
年轻的副官“腾”的下马,到了马车旁去看平躺在马车上王明阳,那身后接连成片的黑甲突然之间锋芒毕露起来,手握长槊看向薛布衣,簌簌杀意不可掩盖的冲向薛布衣,染的天地变色。
副官靠近马车,一眼望去马车上的王明阳,就看见了那遍布黑甲之上的斑斓剑痕,以及那斜斩下来的一剑破甲剑伤。
副官面色难看起来,强忍着杀意沸腾,没有持枪提槊上去去砍杀薛布衣。
“该死!”副官钻进马车内,在怀中取出一个玉色小瓶,捏开王明阳的嘴,将里面的粉末一股脑子倒了进去。
此地气氛很是凝滞,近千名黑甲的杀意凝聚起来的磅礴的让人胆寒。
也亏的薛布衣如今还能站的住脚。
不知道过了几时,副官在马车中跳了出来,身后背着已经卸去黑甲的王明阳。
薛布衣瞅了他一眼,问道:“应该还没死吧。”
“大剑侠对自己的一剑不清楚么?”副官反问。
“我斩人未带杀意,或许还有几分活路呢?”
“哼!”副官冷哼一声,将王明阳安置在随行车马中,带着骑队缓缓行军,离开了青桥山,临行前还对薛布衣说了句话。
“但愿校尉大人还能活着,对西穹的战场需要如大人这般的人。”
薛布衣看着那千骑趁着月光离去,恍然失神。
“……”
我也希望他能活下来。
但这一剑下,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仇敌,活着的概率并不大。
夜色行军三十里,顺着兵道走远,前方便是魏州千阙城官道了,左走是回长京的路,右走是去往燕州的道。
在这条岔道驻了足,先前那挨了副官一巴掌依旧能笑嘻嘻安然自处的黑甲如今却面色凝重。
“副官,校尉大人他怎样了?”
副官头都没回,道:“暂时吊住了命,还未死,但再这样下去,怕是很快便要殒命了。”
那黑甲一愣,突而神情有些恼火,骂道:“那些大北的蛀虫,如今对咱们黑甲都敢下如此狠手了!咱们真该一起上去杀了那蛀虫。”
副官回头嗤笑:“便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拿什么去杀他?他可是江湖顶峰的大剑侠,说点难听的,咱们一起上也不见得能杀的了他。”
黑甲小兵不信,倔道:“咱们可是有一千人哪!”
“燕州怀城一战,号称天下枪首的邹怜可是枪挑三千西穹蛮子,杀了两位西穹江湖顶点的高手,天下第一的武魁晋太安曾与万人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智首的淼三千搬山填海移星换斗都可,要杀他们这般人,你行?”
黑甲小兵颇有些不服气,道:“他一个江湖莽夫,如何得与侠客碑上那几位国侠相提并论?”
副官却摇了摇头,道:“这位大剑侠已经到了这个层次了。”
“那也还是个蛀虫,莽夫,如此强大的武力为何不来边关戍守,只知道在江湖搏名声,在我看来与那些燕赵地的侠客可差出一大截来。”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三首伍德那般的仁义肯为天下人舍命。”
副官轻轻驾马,在岔道选了一条道走。
“副官,你走错了,那不是去长京的道!”黑甲小兵大喊。
“无错,便是这条道!”副官纵马,一往无前:“未曾与你们说过,女帝诏,尔等千骑去往返燕关,通知戍边兵甲,备战!”
女帝诏?备战?
这一番话惹得副官身后铁骑一阵恍惚。
备何方战?那与西穹之战不是停了么?如今西穹使者都来了长京朝贡,又能与谁一战?
但下一刻,他们突然就懂了。
女帝这是要主动攻打西穹了!
那所谓的西穹朝贡,女帝根本没有把那西穹所谓的朝贡放在眼中!
也是,以女帝陛下那种别人犯我一,我还别人十的霸气作风,怎么也不可能放过屡次触怒龙颜的西穹那帮蛮子吧!
那场女帝登基时的侵袭,西穹蛮子屠杀六千里,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直入那大雄城前。
女帝当时才九岁,穿着赶制的龙袍站在城墙之上,看着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西穹蛮子,面不改色的说了句:“来日百倍奉还!”
其实当时的时候宫廷裁缝为女帝制作了精美的凤袍的,可是拗不过女帝说不够威严,执意穿上先帝那身龙袍站在城墙之上,睥睨西穹蛮子。m.xiumb.com
那位日后威仪四方的女帝初登场,立在城墙之上观那百万人大战,面对尸山血海不露胆怯的赫赫,折服了天下百姓的心,俘虏了千万军将的心。
还有那一打五年的侠客之殇,大北战死无数男儿,就连江湖侠客都有无数参与进来,死伤已经不可计数了,打到最后生死都看的麻木了,唯一支撑他们的便是那句女帝的承诺。
“待兵强马壮国泰民安,朕拥兵百万披甲亲临此地,与尔等杀入西穹!”
多么豪气干云的一句话啊,从古至今无数帝王又有谁能说出,又能做到这句话?
唯有一人,女帝陛下!
他说出这句话,便是在对天下所有人说:朕没有忘记当年大雄城上那句话,说到做到,百倍奉还!
如今西穹来朝,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就连女帝陛下也接受了西穹的来朝,就在众人以为西穹臣服,天下也将太平的时候……
一支奇兵,却已经打着抓捕通缉犯的名义赶往了返燕关……
想通了这一点,随行的上千黑甲突然之间就热血翻涌了起来,甚至有人忍不住的想要嚎叫出声,似乎是想唤醒那沉寂在天地间那侠客之殇的英魂。
“禁声!”副官一喝,令行禁止,数千骑兵猛地止声,连那马蹄声似乎都为之一顿。
副官回头望了一眼肃整的队伍,道:“你们也该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自即刻起,距离返燕关三千里路程,极速前进,不得有误!”
“喏!”
千骑列队前行,极速进军,副官回头一看装载着王明阳的马车,轻声道:“你的命不该留在这里!”
“你是忘了当日酒后豪言么?待来日追随帝驾左右杀入西穹,饮血而战,不是马革裹尸便是列将封侯!”
“……”
“女帝为了那句诺言尚且不将西穹朝贡放在眼里,生在局中的我们,又怎能忘却夜夜嚎哭的英魂?”
“若你死在这里,我会鄙视你一辈子!”
薛布衣牵着秋黄回到山上,后院里的被打碎的破砖烂瓦与木渣都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堆在客栈外面一堆,便是夜里都碍眼的紧。
“师父!”刚一进客栈,一团的小小的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砸的他胃都抽搐了一下。
“呜~咳咳!”
薛布衣后退半步咳嗽两声,低头就看见小团团昂着个小脑袋抬头看他。
“师父,你刚才去哪里了,我下山去抓鱼,回来就看见你不见了,连客栈都被砸的哗啦啦哗啦啦的,我进去一块石头就砸到我的头了!你看你看!”
小团团委屈巴巴的用手摸着她的小脑袋,剥开一小窜窜的头发,露出一块看不出什么的小脑瓜。
薛布衣一口气总算是缓了过来。
他低头摸了摸给他展示被石子敲到的脑袋瓜的小团团,叹了口气:“小生,你是要撞死为师么?”
“啊?”小团团抬头茫然的看着师傅,那模样着实可爱的紧。
薛布衣摸了摸她的脑袋:“疼么?”
小团团瘪了瘪嘴,委屈的道:“疼。”
“哪里疼?”
小团团又胡乱的去扒脑袋上的头发,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地方,只得捂着脑袋道:“全部都疼。”
这着实把薛布衣给整笑了。
“好好好,你且忍忍,一会吃了饺子就不疼了。”
饺子?
小团团顿时精神起来了。
“对对对,吃饺子,吃完饺子耳朵就不疼了。”
“吃完饺子耳朵就不疼了。”小团团拉住薛布衣的手臂往后厨拽。
薛布衣哭笑不得,只得任由她拽着跑。
这小团团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还是得多放在身边啊,不然怎叫人放心。
“师父,我下山抓鱼,还是没瞧见那头大白鱼,那头鱼真的跑了。”
“跑了还不好?省的你又被它给扇耳光。”
小团团气鼓鼓的道:“什么叫我被它扇耳光,明明是打的它跑掉了!它就是个小怂包,被我给打跑了。”
小团团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和那大白鱼战斗时自己多么多么厉害,那条大白鱼多么多么不讲武德,嘴巴嘟嘟嘟的根本停不下来。
薛布衣及时按住了袖臂中那想要冲出来与小团团再度厮杀上一番的小白龙,脑门子一把汗。
嗨,这小丫头,跟着谁学会的吹牛?
这也太离谱了些!
明日加罚两页字!
不得不说杨运忠这饺子是包的很好,皮薄馅大,肉馅咬起来满嘴流油,素馅的吃起来也是香甜可口。
小团团这几日本来在减肥的,每日都在控制着自己的食量,还时常在山上跑上跑下的。
成效该是有了的,但今晚这两大碗饺子下肚,那点成效一定是回去了。
今年长京的冬天雪特别多,初冬下了一场小雪,小雪时节也是一场小雪,大雪时节与冬至时又是一场小雪,冬至过后小寒时节,大雪漫天,迷的长京失了眼。
凤鸣宫中,女帝披着貂衣躺坐在榻上,左手拿着一个苹果啃,右手中捏着一封书信。
书信中内容不可考究,但是女帝陛下看着看着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随后就将书信点燃,放到炭火盆中烧掉了。
“真没想到,如今那薛傻子这么血性了,朕军中多久才能出一个天地间高手,日后都该是做将军的,就这么差点被他给砍杀在了外面。”
“不过,这薛傻子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当时北上,就该把他带上,如此绝好的一个高手,居然被那姓孟的家伙给拐带走了!”
想到这里女帝陛下就感觉心绞痛。
白白错失了一个如此高手!
这般想着,女帝狠狠地咬了几口苹果以泄愤。
“不过,有朕给的救命药在,那愣头青的骁骑校尉该是不会死吧,若真死了……”女帝面色微微沉了下去。
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不阴不阳不男不女,是典型的太监音。
“陛下,长天府苍爨大人问该在何地筹办岁首大宴,是长天府,还是永乐宫寒。”
女帝思量片刻,回道:“今年西穹朝贡,咱们大北不能失了礼节,今年大宴便在长安殿大殿举行,一切都按最高的规格来,戏子舞姬请最好的,饭食菜品上最好的,宴用器具依旧用最好的,不要怕费钱费事,朕有的是钱粮时间!”
“可不能让那些西穹蛮子觉得朕小气。”
女帝轻笑,打开凤鸣殿的大门,将果核随手扔出,立马就有侍从收拾干净。
看着那漫天白雪皑皑,女帝大笑这说了句话。
“朕要让那些蛮子大开眼界!”
因为女帝陛下一句话,整个长京都开始忙碌起来了。
蔬菜瓜果一筐筐的往皇宫内用,天南地北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不要钱的流入御膳房内,几十位大厨忙的不可开交,开始着手准备大宴用材;自宫内宫外调来的匠人开始打造大宴用的装饰,器具桌椅,黄金白银融做酒壶酒盏,大师打磨,珍贵木料斩做桌椅,大匠雕琢;宫内舞姬排舞演练,琵琶琴瑟来助兴,宫外戏子入来宫内,唱响戏腔,唢呐与鼓齐奏鸣。
原本冷清肃穆的皇宫在一夜之间就仿佛换了个模样,贴红画黄好不欢喜,每日都能听见宫墙内传来的欢歌与戏语。
“嚯,我识得那声,唱的便是侠客之殇,是那位花魁,司癸姑娘!”
“当是,也只有那司癸姑娘才能唱的如此撩人心弦了吧。”
“你们可听那戏腔?熟悉不?”
“……我去,可是那位花衫先生?”
“是极是极!绝对是花衫,我可是好大半年未曾听得他唱响戏腔了,我还以为他已是出了长京去了别处!”
“今年的皇宫大宴可真是热闹,难得能聚齐这长京内两位唱客!”
“唉,若是能入的宫去一睹着盛况该多好啊!”
“可不止如此,今年的皇宫大宴,听说西穹蛮子朝贡,可是热闹的紧,热闹的紧啊!”
临近岁首,整个长京都开始热闹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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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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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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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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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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