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元清若不是自家小主人的道侣,长年和渡劫期、大乘期顶尖大能打交道,对低阶修士不甚在意的地灵凰火自然十分冷淡,公事公办:“小主人已经回了鸿蒙,你也该走了。”
元清若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也并没有追问。
她想知道的,霜龙就能告诉她。
图腾柱就是一个复杂的复合阵法——可以把精神延伸进入炼心阵,也可以在玲珑界内随意传送任何人和事物,最难得的是,还能直接把人传送到遥远的鸿蒙,大陆上的阵法大师都抓不住传送的波动。
所以元清若很顺利的就回到了鸿蒙大陆。
这时候正值清晨,茂密的丛林之中,凭地起风,风带着地面的枯叶残枝旋转,如迎接一般。等风平息之后,一身浅紫色长裙的元清若从中走出。
冰晶一般的长剑,剑尖朝下,悬浮在她左后方。剑身有如实质的寒气,一眼之下,俱是它的高傲与锋利。
它的主人绝色清冷,不占凡尘。
筷子一样修长的雪白小龙调皮的从剑中钻出。霜龙不是龙,而是冰冷火焰构成的龙形灵火。
它围着元清若转了一圈儿,从背后游到她右肩上,侧着如透明珊瑚一样的龙角碰碰她的脸颊,像婴儿对最依恋的长者一样,用神识呼唤着:
【主人】
原本寒谷仙君随身的天灵冰凤火已经伴随着他的元婴神魂一起,葬身于当年的秘境。只有密室图腾上雕刻的蓝白色凤凰,还记录着它曾经在这玲珑界之中存在的痕迹。
元清若的这一只霜龙,是原本天灵冰凤火的一缕分魂,因主体消散,且在小时之前斩断了灵魂本源的联系,让这一缕分魂,被凝阳仙君小心翼翼的在图腾阵法之中温养了近万年,才成了今日的一缕天灵冰龙火,也就是这一只小霜龙。
元清若是小霜龙第一任主人,也是唯一的主人,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地凰火对江月馨贴心得多,根本就是言听计从,赴汤蹈火。
元清若摊开左手,空空如也的左手中出现了一个银色的罗盘。罗盘中分层,大大小小各色七根指针滴溜溜的旋转,很快,渐渐停了下来。
元清若淡淡一笑:“这方位……是在千江流了啊。”
“千江流”是鸿蒙大世界西南的一片泽国。
有诸多江河从中央大陆的西北,浩浩荡荡的流向中央大陆的最南方,如缠缠绕绕的丝状分界线一样,直接把大陆的西南角切了出去。
这些河流大大小小的成千上。有些独善其身、悠然入海。有些汇聚为大江大河,其中有几条大江如大海一样宽阔,浩浩荡荡奔流南下,波涛滚滚的撞入南方海洋。
这些干流支流,在途中曲曲折折,其中隐藏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和岛屿,同时它也是大齐皇朝和西南几大修真门派的天然分界线。
它东北有大齐皇朝,南有十万大山,西南有天剑宗,西北有黄泉宗,有正、有邪、有妖、有魔,它本身更是内陆散修集中之地,各色修士在此汇聚、厮杀、交易……
元清若拿出装蜃龙分魂的小匣子,打开,照旧喂了一颗小灵石碎片。和她心意相通的蜃龙分魂眨眨眼,投出一个光幕,显示着在天剑山管辖的某个国度内,善小膳正在某家酒楼胡吃海喝,旁边的店小二震惊的看着桌面上堆出的三十多个盘子。
善小膳身上的监视小虫,便是之前从江月馨身上爬过去的那一只。
元清若食指指尖戳了一下烟雾一样的小蜃龙,道:“错了。”
小蜃龙想了想,嗷了一声:【是不是那个红色魂魄的小修士?】
“嗯。”
小蜃龙委屈巴巴道:【没有了,胡须,毁掉了。】
胡须就是被化作监视虫的下巴的长须,其实就是它分出的更小的灵魂碎片。蜃龙的天赋神通可以让神魂之间所见所谓相互分享。当然了,这需要那一只在天剑宗老巢中抱着零食堆安眠的蜃龙神兽的允许。
监视虫被江月馨的神识碾为粉末,相当于扯掉了它的胡须,不但让它神魂疼痛,还让神识被削去了一丁点儿,委屈得不得了。
元清若给了它一颗温养神魂的丹药碎屑,再多给了一颗低阶灵石碎片,哄小孩儿一样敷衍过去之后,收进储物戒指。
那人已经筑基,得了传承,又拥有紫府,想来应是会使用神识了,监视虫已经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
元清若不明意味的笑了笑,右手食指与中指并立,手腕一翻,两指间夹住了一张储物戒指里抽出的金属咒符,一边捏着金属符以灵力在空中写字,一边口中以符文之音念道:
“子巽相牵,无极交引,临!”
空中以灵力书写了一个和草书汉字“律”很相似的符文字,最后一笔自上而下贯通整个灵气轨道,然后手腕一翻,金属咒符点在符文字上。
这一点,如画龙点睛,整个灵气画出的纹路骤然炸开银色的光。
阴沉的天空下,点亮了火树银花。
这银色的烟花如同在看不见的湖面上丢下了一颗石子,银光就是波纹,从中心向周围扩散。
短短一个呼吸之内,已经化为一个三丈左右直径的银火圆圈。圈中符纹游走,线条勾缠,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这个法阵水平悬浮在地面一尺左右高度。
元清若,就站在这个法阵的正中央。
元清若低头看着法阵,目光好似能穿过法阵看到另一处的事物。
她朱唇轻启,不轻不重道:“江月馨,过来。”
江月馨,过来……
过来……
……
……
在遥远的东海岸边,有一个叫做望潮镇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大型港口,可以坐船直达东海近海诸岛。
这里距离大陆西边的千江流,足足有大半个大陆那么遥远,除非使用超远距传送阵。只是这种传送阵,只有高门大派阵法专修的修士,或是散修中的绝顶阵法高手才能绘制,且还需耗费高阶灵晶。
肖文山穿着一身员外服,面无表情的站在江月馨身后,刻薄的五官看谁都像是欠了他一箱灵石。
他对江月馨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担忧心思一点都瞧不上眼,嫌弃道:“都筑基了,却仍胆小如鼠!横跨鸿蒙大陆,得多复杂的传送阵?她若有这能耐资源,早就开宗立派,何须做这小小的魔道散修?再说了,她怎知你人在东海?她便是寻你,也不知道你的真姓名;就算以后知道了,你应该也学会了应对之法,有什么好怕?”
江月馨忽略了他的语气,静心想了想,也对。
江月馨来到这个不讲科学道理的玄幻世界,想起在故乡听说的那些鬼故事,便遵从直觉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在地火洞下,竟真的救了自己一命,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能用真是名字咒杀自己。
可是,真名假名就是怎么定义呢?会不会假名叫久了,成了自己心里承认的“代号”之后,也被天道认为是真名?
惶惶之下,她在玲珑界不断变换假名。
不过,接受传承之后,她明白了,所谓以“真姓名”诅咒的问题,只存在于凡人和炼气者之间。当筑基成功之后,有了真元,便能学习一些巩固魂魄的小术法,直接对这类诅咒免疫。
类似的术法很多,种类方式数不胜数,简单实用,就和吃饭喝水一样不是什么秘密,等她找到落脚之处,两三天便能学会。
“虽然她不知道我的真名,但还是得以防万一。走,去找个住的地方。”
“有什么好找的?这里山这么多,随便进个山洞就行。”
“行,你负责打扫卫生、做饭、布置防御阵法。”xǐυmь.℃òm
“……镇中有客栈。”
江月馨不屑冷笑。
她再次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身上已经没有了蜃龙弄出来的那些小虫子。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松一口气。
可潜意识里总有些不安。
“为何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给我的那张符纸哪儿去了?”
刚到沙瀑迷宫的时候,元清若曾经给了她一张符纸,看起来就很精致,不像凡品。她记得她当时怕遇到危险,听话的仔仔细细收在怀里。等她得了传承回来,在身上找监视虫子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那张“传送符”哪里去了。
之前她想着或许是在沙瀑之中上蹿下跳的时候弄丢了,想着想来还是有点不安。
她问肖文山:“传送符能传多远?”
肖文山:“几百里,太远了符箓会因为本身承受不住这样的法力燃烧而无法产生效用。”
江月馨心想,这个和师尊教导的略有差异。师尊的传承中,他制作的传送符箓能传上千里。
嗯……或许是因为师尊本身就是阵法大家的缘故?
江月馨又道:“我听你那二徒弟说,紫晏魔君有一种金属制作的符箓,和一般纸质的符箓有什么区别?”
肖文山脸色难看,道:“早就知道那不中用的东西,见了美色什么秘密都往外说!”他骂骂咧咧,也不怕江月馨听见。
江月馨冷冷道:“美色么?我也觉得我长得挺美,可不及你想得美!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对主人甩脸色?”
肖文山是个暴脾气,但他的肉身在经过近万年琉芯灯折磨后养成的条件反射,让他不由自主重温了一下被熬炼的酸爽。
他眼角抽了抽,却依旧硬气没说话。
江月馨也不理会他的态度。她从未想过驯服这只山魈,只要乖乖给她做牛做马就行了。
“你跟我说说,这金属制作的符箓是怎么回事儿?”
肖文山道:“从能承载灵气的金属之中,提炼出金精,用特殊法器锻造成金属符箓,可承载更多的灵气,效用也远高于纸质符箓。”
江月馨道:“紫晏既然也有金属符箓,那她能不能传送到我们这边来?”
肖文山道:“超远距离传送需要定点传送的接受法阵,同时还需要打开阵法防御结界,否则低修为的修士极有可能在传送之时被阵法挤压而魂飞魄散。”
江月馨道:“就是说,她如果想要传送过来,她那边和我这边都需要布置传送法阵,且需是相辅相成的同一种传送阵,同时还需要穿越阵法的防御结界?”
肖文山:“是。”
江月馨终于放心了些,道:“那就先去客……嗯?”
她的胸口,忽然有一点凉凉的感觉。
若还是凡人,根本就感觉不到,但作为一个修士,神识一扫,便见胸口忽然亮起了一个核桃大小的阵法,如同纹身,发着微光。阵法之中如同超大型的芯片缩小后集成在这阵法之中。
江月馨这回终于知道那消失的传送符哪里去了。
所以……就很慌。
眼睁睁的阵法从胸口弹出,在身前化作一个刺目的银色光阵。
光阵迅速扩大,转眼间比她的身高都高了一些。
同时,微凉的胸口还有一股灵气传向四肢百骸,最终化为温润的结界贴身护住了她。
阵法的那一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炸响在她的耳边。
“江月馨,过来。”
江月馨神魂震动,紫府之中的小太阳被这声音惊得晃动,小太阳上的凝阳仙君残留神识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而感觉到这声音之中带着与天灵冰凤火同出一源的气息,几乎在紫府震动的同时,紫府的躁动就被安抚了下去。神识之海归于平静。凝阳仙君也闭上眼睛。
江月馨听到声音,身心都无法抵抗,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声音的命令,往前走了一步。
琉芯灯无令而动,灯芯凰火分魂自行运转,把一身员外服的肖文山收进了灯中。
肖文山大骇:“等等,住手!主人!不——”
东海之滨的望潮镇之中,心动期以上的修士有感阵法的空间波动,纷纷朝镇东方向看去。
“是谁,动用了超远传送阵?”
“来人,去东城的青狐社,问问新一期的密卷出了没有,出了就买一卷回来。”
“最近大陆有何大事发生?是魔族入侵?还是鬼王出事?”
“去查查宗门的灵石矿脉有没有出问题。”
一时间,望潮镇的修士纷纷自查,甚至之后的几个月,周围数万里的修士们都在讨论这件事。
可就算是消息最灵通的青狐社,也不知道发生了何时。
而被他们议论的中心,转瞬之间就到了鸿蒙大陆西南。
这一次超远传送和去玲珑界那一次不同,琉芯灯没有了元清若输送灵气支撑,便以肖文山为燃料,撑开了保护结界。
从银光阵法中出来,看见元清若一身雪衣、窈窕如仙的身影,江月馨一瞬间吓醒了。
——元元元元清若?
元清若对她微微一笑,如清风拂面:“是什么支撑你的信心,让你相信你能带着凝阳仙君的仙丹神器一走了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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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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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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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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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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