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虽说析斯亦打小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可在遭遇绑架后,他则变得更加沉默了。
家里人看着是既心疼又着急。
他姑父是个建筑师,当时在江城有个工程,便说把他带到江城去散心,所以他才会跟着姑姑姑父去了江城。
析斯亦打小就有完美主义倾向。自从知道自己落下那幽闭症的毛病后,他一直觉得这是个他不能容忍的缺点。
所以,在江城时,他趁着姑姑姑父没留神的功夫,偷偷跑去姑父负责的那个工地上,找了个水泥管子钻了进去,希望借此来纠正他的那点“小毛病”
于是,这便有了他和颜欢的那么一段相遇。
二人一阵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那八面玲珑的颜欢先打破了沉默,看着析斯亦呲牙干笑道“真没想到”
孽缘。
她偷偷腹诽着。
析斯亦则像个近视眼般,眯着眼把她一阵上下打量,然后才道“难怪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又道“你现在跟你那个时候长得挺像。”
这话,颜欢就不相信了。Χiυmъ.cοΜ
不说做为boss和秘书时,他就没见过她的素颜,只现在,她都没能记住当年的他长什么模样,她就不信大半时间里晕着的他,居然会记得她那时候的长相
“很抱歉,”析斯亦忽然道,“听说那时候我姑姑对你说了些不应该的话。”
颜欢默默一眨巴眼和析斯亦的模样不同,这事儿她倒记得挺牢。
“当时我姑姑有点误会了”析斯亦道。
虽然他姑妈的那些话,叫颜欢心里默默记恨了许多年,可此时听他那么一道歉,她竟立时就释然了。
确实,误会而已。
所以,她颇为大度地摆了摆手,“其实我根本就不记得你姑姑说了什么。”
顿了顿,她耸了耸肩,半真半假地又承认道“如果不是你姑姑当时说你有什么幽闭恐惧症,我觉得这词儿新鲜,我想我可能连这件事都不会记住。”
析斯亦则摇头道“我本来打算亲自向你道一声谢的,可从江城回来后,我家人就把我送出国了。直到两年后我才头一次回国。回来后,我原打算去看看你的,却听说你家搬走了”
不是搬家,而是她的父母离婚后,她被遗弃了。
本着“便宜谁也不能便宜那个王八蛋”的想法,她爸妈在闹离婚的时候,坚决要求所有共同财产都一分为二。
拿房子来说,两人都坚决只要房子不要钱。甚至连个煤气灶,他们都恨不能从中间一剖为二
总之,闹到最后,这对各不相让的前夫妻只得决定,把他们名下所有的共同财产全都卖掉,得的钱二人二一添作五,各自平分。谁都别占便宜,谁也不吃亏。
至于那剩下的最后一项“共同财产”既不能从中间一剖为二又不能卖了换钱的颜欢,则只能算作是一项“不良资产”了。
那二人谁都不愿意沾手。最后,他们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各自出点钱,找人接盘,替他们养着这笔“不良资产”。
所以,其实在遇到析斯亦之后没几天,颜欢就被她的父母打包送走了。
遇到这样的变故还能叫她记住他,还真多亏了他那少见的幽闭恐惧症。
“其实,”颜欢咧着那八颗牙的制式微笑,对析斯亦道“严格说来,还该我谢你才是。我初中的时候差点失学,幸亏有你们林氏的助学金,我才能继续读书。”
析斯亦诧异抬眉,“可当时你看起来”他话尾一顿。
要说起来,颜欢的家庭条件其实一直都不差。小时候的她,总被她妈打扮成一个时尚达人,包括她和析斯亦相遇的时候。所以在析斯亦的印象里,才觉得她家境应该还不错,不至于几年功夫就混到连学都上不起的程度。
想着小时候那无知的幸福,颜欢不由讥嘲一笑。
“呵,后来不是我父母离婚了嘛。”她笑道,“他们都嫌我妨碍了他们享受生活的美好,就把我送到一个缺钱的亲戚家里寄养了。”
可笑的是,从那亲戚家,到她父母后来各自成立的新家,走路过去都用不了十五分钟。
偏偏那两人像是自此以后就忘了她的存在一样,居然再没人来看过她一眼。
“后来,大概是我老子觉得,花钱白养着我挺浪费的,就决定赖了这笔账。我老娘听说后的第一时间里,也有样学样地停了我的生活费。所以,”她耸耸肩,“为了活下去,我就去法院告了他们”
析斯亦不禁默默看她一眼。
这孩子,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经常谎话连篇的她,其实很讲究个公平原则。只要别人拿出诚意来待她,哪怕她心里其实并不愿意那么坦诚,也总会不自觉地拿出同等的诚意。
就如同此刻。
因为他直言不讳地对她说了他的隐私,便叫她觉得,她也应该拿出同等份量的隐私来还他
这多少应该也算是她愿意对他敞开一点心扉了吧他想。
“江城是个小地方,”颜欢笑着又道“我那一状,虽说是家丑外扬,不过好处是,我也算是混成个当地名人,每年都能得到许多社会捐助。比如你们林氏,就给我了一笔直到我大学毕业的助学金”
说到这里,颜欢忽地一眨眼。
之前她是没想到,此时她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江城只是一个三四线的小县城,林氏集团在当地并没有产业,最多也就只有几家关系企业而已。那么,当年的林氏,又是怎么知道当地有个她的,且还特特跑来捐助了她
就算当年她“子告父”的案件曾在当地轰动一时,放在全国却只怕连号都排不上。
而林氏,则是一个跨国大型企业。
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抬眼看看析斯亦。
“你”
想了想,她又觉得这事儿应该跟他没关系。因为他刚刚的神情,看上去可不像是知道有这么一笔资助的模样。
低头又想了想,她终究没能想出答案,便抬头直接把她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析斯亦也是一阵摇头。
“不是我,”他说,“我也没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林氏名下倒确实是有个慈善基金,一直由专门机构在管理”
“但,”颜欢打断他,“如果你们指定让什么人受惠,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吧”
析斯亦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反正我是不知道。”
顿了顿,忽然又道“不过我记得有一年我回来过年的时候,我姑姑曾提到过你。不过她当时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只说当年她不该以那种态度对你什么的”
又顿了一顿,他回忆了一下具体时间。
“我记得那是我刚进大学的第一年应该是我十五岁的时候。那么,那时候你应该是十四岁。”
颜欢“”
十四岁的她,还在为了初中的学费挣扎,十五岁的他竟已经是个大学生了
她猛力眨了两下眼,才压下心底里那股名叫“羡嫉恨”的毒汁。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她道,“我是在那年寒假过后,老师才告诉我有这么一笔助学金的。算算时间,可能是你姑姑在你家提到我之后,你家的什么人或者是你姑姑,或者是老总裁突然想起我,又查到我过得不好,这才帮了我一把”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样的可能,便把后来她怎么被老总裁“发掘”的事也给析斯亦说了一遍。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她道,“要说我这人,学历也就这样,能力也很平常。我觉得我跟秘书处的其他人比起来,都算不得是什么优秀人才,偏偏老总裁看中了我。我还当他是在我身上发现什么我不知道的闪光点,现在想想,大概只是因为我小时候曾帮过你一把”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抬眉冲着析斯亦又是一阵抽筋似的眨眼。
而虽然她只是眨眼,并没有说什么,析斯亦还是读懂了她那眨眼的含义,便对着她又是一阵摇头,道
“我不知道。老总从没跟我说过,我姑姑也从没提过。”
于是颜欢默默推理了一会儿老总裁的想法,觉得老头儿也许是不想让他俩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比起她当年对析斯亦那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帮助,老总裁对她,却可算得是再造之恩了
这么想着,颜欢忽地一抬头,却是对着析斯亦歪了歪脑袋,笑道
“不管你知不知道,反正你可别指望我对你有什么报恩的念头。不说当年还是我把你拖出水泥管子的,就是当初你们林氏资助我,可也没说过要我将来给你们什么回报的话。就算老总裁提拔我,我也是跟公司签了十年合同的。所以,我不欠你什么”
她的话音里虽带着满满的斤斤计较,洞察力敏锐的析斯亦依旧还是一下就听出,其实她话底的深意,不过是想要跟他划清界线罢了。
所以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他有些遗憾地想着。
颜欢则又抬高一点下巴,带着一种猫般的狡黠,对他笑道
“你应该也知道的,我可算不得是个什么好人。虽说离无情无义可能还差了点,不过自私自利倒是肯定的。”
析斯亦的眼不由又往细处眯了眯。
要说起来,之前他对颜欢的印象,确实如她所形容的那样,是个自私自利的真小人。可这会儿听她这般自我承认
“你对你自己的评价,是不是有点过低了”析斯亦道。
直到感觉到掌心下那柔软的发丝,析斯亦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的手竟又落到了颜欢的头上。
他这话,令颜欢怔了怔。她再想不到,他居然还有替她辩护的一天。
只是,她才刚要开口答他,便又莫名遭遇了bos的s一记“摸头杀”。
顿时,颜欢忘了她要说什么了,只那般缩着脖子斜睇着他,眼神里满是一种想要炸毛,却又因为顾忌着二人新建立起来的“情分”而不得不忍耐的不甘、不服,和不情愿
那模样,看起来像极了一只不想被打扰,却因那人是“铲屎官”而不得不忍耐着的猫。
于是,某“铲屎官”心情极佳地在某“猫”头上又狠揉了一把。
“坐好,别动”
他那收回的手极自然地落在她的肩上,压着她在椅子里坐好。另一只手则以梳子梳过刚被他揉乱的发丝,又弯腰盯着她的刘海道“真剪坏了你可别哭”
颜欢“”
好吧,作为秘书颜,她完全接收到了boss析那言下的暗示互吐隐私大会什么的,到此为止。
因之前析斯亦已经把她的刘海剪到了她指定的位置,这会儿只是精修而已,所以他已经不需要再像刚才那样一手拿梳子一手拿剪刀地操作了。
于是,析斯亦以一只手掌托在她的刘海下方,一手执着剪刀,慢慢修剪着那些叫他不太满意的地方。
他的手托在她的鼻尖前,是防止碎头发掉在她脸上的意思。
颜欢对着个斗鸡眼,看看那只近在眼前的手,又抬眉看看他那因全神贯注而微微眯起的眼,心头忽地掠过一阵陌生的情绪,一种从没有过的平和。
无来由的,她只觉得一阵岁月静好,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宁静与安详之中
直到那人直起腰。
“好了。”
析斯亦最后检查了一遍她的刘海,终于觉得没有什么叫他不满意的地方了,他这才从她的面前退开。
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颜欢也没多想,便回手拿过书案上的镜子。
于是,镜子里,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直直对上了一个仅只能勉强盖住一点脑门儿的、齐刷刷的、堪比橘子红了里面周迅那短扫帚般奇葩的刘海
“怎样,”析斯亦得意洋洋道,“我的手艺不错吧”
颜欢“”
摔她果然就不应该相信一个直男的审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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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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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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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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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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