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其实颜欢之所以会半夜发高烧,更多的还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至于身上的病,其实也仅只是感冒了而已。
而感冒这种病症,便是不吃药,七八天过去也能好个七七八八。加上被送回“家”后,有着三奶奶的悉心照料,颜欢在第四五天的时候,就已经什么症候都没有了。
可不管是三奶奶还是颜欢,都不愿意回那府里去,于是颜欢便又开始了她的装病之旅。
因她不是什么大毛病,那小游郎中回诊了一次后,也就不再来了。
倒是析斯亦,在上下学的途中,又找理由过来看了颜欢两回。
赖老嬷嬷见了,便愈发地把“欢姐儿”当个掌中宝般对待着了。m.xiumb.com
而对于颜欢的装病,其实析斯亦一早就看出来了。不过,颜欢那人一向脸皮堪比城墙厚,便是被人当面拆穿谎言,她都能坦然处之,又何况析斯亦的城府只会比她更深。面对她的种种小动作,他往往只在必要时才会出手。所以他也懒得跟她计较。
倒是颜欢,被他那了然的眼神看得一阵讪讪地下不来台,便梗着脖子替自己解释道:“反正府里的情况就这样了,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倒不如把我留在外面,还更能帮你收集些情报呢。”
析斯亦给她递过去一个“清水煮挂面——你吃我看见”的眼神后,也就随她去了。
而,颜欢之所以要留在府外,其实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去一趟铁网山的。
所以,在感冒好了后,她便拉着三奶奶一同忽悠那赖老嬷嬷,只说她最近总遭遇些三灾八难,定然是流年不利的缘故,又听说报恩寺的菩萨灵验,想要去替全家烧香许愿。
如今因着二爷对欢姐儿的看重,赖老嬷嬷只恨不能把这“三姑娘”给供起来。听颜欢如此要求,她岂有不肯的道理,便果然派了家里最得用的管事,又命人套了家里最好的车马,殷殷勤勤地把三奶奶“母女”送出了门。
而面对三奶奶,颜欢也有一套话回——她只说因上次出事后,她和二爷都各有不对,所以想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三奶奶早就疑心那地点有古怪,正想找理由去敬一敬那里的土地山神,如今听她如此要求,没有不应的道理。
等“母女”二人来到铁网山下,三奶奶便问着颜欢:“你可还记得你们出事的地点?”
颜欢还真不知道。
亏得那跟车的管事正是之前曾随赖二来山上给三姑娘叫过魂的,便指着半山腰上道:“就是那里,盘山道上第七个回转的地方。”
那铁网山的盘山道一向号称九转十八弯。那第七个弯口,则正处于半山腰上。
到得那出事的弯口处,颜欢下了马车,走到崖边往下一看,便只见下面的灌木一片枯黄,早看不到出事车马的残骸了。仅只有山坡上几棵被撞断的小树,还能叫人知道,这里曾出过车祸。
颜欢抬头看看那如蛇一般在山间蜿蜒缠绕的山道,再看看脚下陡峭的坡崖,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照着小说里的套路,一般遭遇时光乱流时,周围总会有些异象。比如说,出现浓雾;掉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或者主角们从什么隧道山洞里钻出去,便置身于另一片时空中了……
而此时,不说她周围是一片朗朗乾坤,既没什么迷雾,也没什么山洞隧道,便是她脚下的那片崖壁,看着也不过才五六层楼的高度。只这么一低头,她就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那些在沟底灌木枝上啄食浆果的麻雀们……
——恰就如析斯亦所说的那样,这里什么名堂都看不出来。
而,直到亲眼看到这现场,颜欢才知道,之前她的那些想法有多么天真。如果她硬拉着析斯亦跳崖,显然他俩是不可能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里去,更有可能的,倒是完成那场车祸未能完成的使命——叫他俩一同摔断脖子……
于心底叹了口气后,颜欢从沟底收回视线,又默默合上眼,于脑海里翻检着出事之前的记忆。
她记得,她是因为某种莫名的危机感,才一下子从半迷糊中惊醒过来的。
睁眼的瞬间,她记得她曾瞥了一眼车上的仪表盘。那表盘上的时间正显示着00:00。
再下一瞬,她的注意力就被车前那道白光给吸引了过去……
颜欢皱起眉头,更加用力地闭紧双眼。
……如今仔细一回想,她才发现,那所谓的危机感,应该是她注意到了车内声音的变化——
一般来说,即便是再高级的跑车,行驶起来,车内或多或少总能听到一些噪音。何况当时析斯亦驾驶的,仅只是公司配置的商务车。又何况他们当时正在钻隧道……
她记得,在她完全惊醒之前,因车驶进隧道时那突然放大的声音,曾令她睁眼看了看前方。因看到是车进隧道的缘故,所以她很快又合上了眼。而,就在她合上眼的几秒之后,那原本被隧道放大的声音,竟于忽然间莫名消失了……
而正是这突然的安静,才引发了她的警觉。
然后,她就看到了车前的那道白光……
如今仔细想来,颜欢才发现,其实那道白光也有些奇怪。
于她的印象里,她一直以为那是对面车灯照来的光。可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她才发现,白光亮起的那一瞬,她并没有听到任何车辆行驶的声音。甚至连他们这辆车的声音,她都没能听得到。她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声响,是她和析斯亦那不约而同的倒抽气声……
直到这时,颜欢才想起来,她和析斯亦竟从来没有交流过,他们到底是怎么出的事。以及出事时,他又看到了一些什么……
颜欢站在崖边搜索记忆的时候,在她的身后,三奶奶则指挥着小丫鬟平安和顺利,捡着路边的石头,于山崖边上围了一个防风圈。然后三奶奶拿出昨晚熬灯费蜡亲手折的金银元宝,于那防风圈里烧起纸钱来。
一边烧,三奶奶一边还念念有词地祷告着。
直到三奶奶招呼颜欢也过去给山神烧两刀纸钱,颜欢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是,一想到回去的事全无头绪,她便忍不住一阵心绪烦乱。
可即便再怎么烦乱,日子总得要过下去。
于是她咬了咬牙,抹去心头的烦躁,冲着三奶奶挤出个笑脸。
往那火堆里扔了两串纸钱后,看着扶摇直上的纸灰,颜欢也学着三奶奶的模样,于心里默默祈祷着。只是,三奶奶祈祷的是她的“魂兮归来”,她自己祈祷的,则是她的“魂兮归去”。
三奶奶念完祷词,又往火堆里扔了些纸线元宝后,便也和颜欢一样缩手站到一边,由着两个小丫鬟完成剩下的工作了。
几人于山道旁站着,忽然就听到山间回荡起一阵马蹄声。
颜欢原只顺声粗粗往下方的山道上看了一眼,却是于恍神间看到,山道上竟又重现了不久之前她才刚经历过的一幕——
便只见那盘山道上,正疾驰过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是一袭黑斗篷。后面紧跟着的,则是一袭大红的斗篷。而紧紧护卫在这两袭斗篷四周的,则是一队穿着皮甲的兵士。
那渐渐升高的太阳,照在那些人身上的皮甲上,照得那些护心镜闪过一片晃眼的光芒。
颜欢侧头避了避那晃眼的光芒,心里一阵疑惑。再打算仔细瞧时,那队人马已经被山壁给遮住了身影。
又过了片刻,随着一阵渐近的马蹄声,那队人马便出现在了颜欢她们后方的山道上。
虽然此时尚隔着一段距离,不过彼此倒也能够看清彼此大概的模样了。
于是,便是那袭大红斗篷没有冲她挥手,颜欢也认了出来。
——来人竟果然是那对赵家兄妹,康王府的六爷和九郡主。
快到近前时,那九郡主笑盈盈地勒住马,慢慢踱过来,问着颜欢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主子呢?”
说话间,她才注意到那原本被马车遮住的防火圈,以及防火圈里那随风袅袅上升着的纸钱灰。
九郡主往四周看了看,于是便明白了,颜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驱马来到山崖边,也往那山崖下看了一眼,好奇问着颜欢道:“这就是你跟析二出事的地方?”
颜欢看着她眨了一下眼,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贵人打交道。
而那边九郡主赵纬才刚从山崖边退开,六爷赵纯也驱马过来,学着她的样子探头往山崖下方看了看,然后笑道:“亏得这里不高。”
九郡主圈马回来,却是好奇地看看赖家的骡车,又看看那因不知是什么情况而缩手退到一边的三奶奶等人。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于脑海里演绎了一段怎样的故事,竟回头对颜欢笑道:“我说你怎么看上去跟之前在析二面前有些不一样了呢。怎么?这是不给析二做丫头了,出府了?”
那三奶奶原不知道这二位是什么身份,所以才带着丫鬟管事退到一旁。这会儿听九郡主直呼析二爷为“析二”,便知道,这位身份肯定不是她们这样的。
因怕颜欢得罪贵人,她忙上前拉着颜欢,对九郡主兄妹行了个万能的福礼。
三奶奶此时的装束,看着也就是平常人家的妇人。九郡主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会儿见她拉着颜欢行礼,九郡主才注意到,她那和颜欢极是神似的相貌。
于是,九郡主便对颜欢笑道:“这……是你娘亲?”
颜欢忍不住又眨了一下眼。虽然不知道这位贵人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可就如三奶奶捏她手腕的暗示,她也不敢得罪了这位,便也忙跟着三奶奶一同又对着九郡主兄妹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答着九郡主的话道:“我病了,是出来养病的。病好了之后还要回去呢。”
六爷此时也圈马回来了,便问着她道:“那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颜欢道:“去报恩寺上香。”
九郡主一听就乐了,拿那马鞭一敲马蹬,笑道:“这可巧了。我和六哥也是要去报恩寺,正好同路。”
于是,却是不管颜欢如何苦着一张脸,九郡主就这么跳下马来,再一次地喧宾夺主,挤进了赖家的骡车里。
颜欢原还想拿身份不等说事,却见九郡主毫不介意地一挥手,盯着她的眼笑道:“我不介意你,难道你还介意我了?”
那直直看进她眼里的眼神,莫名就叫颜欢心头打了个突。
颜欢一向是个人精儿,最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能惹,什么时候什么人又不能惹。虽然不知道这位九郡主为什么盯上她,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颜欢却是知道,这会儿人家是石头,她是鸡蛋。若她不配合,只要人家喘气儿的风略大一点,她都得被吹上九天。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颜欢立时堆着个笑脸,做起了俊杰,殷殷勤勤地把那九郡主给让进了骡车。
那六爷一如传闻中那般,是个“爱妹狂魔”。于九郡主这有违身份的举动,他只对着他这亲妹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竟什么话都不说地放任不管了。
也亏得车上还有三奶奶在。这一路上,便是九郡主出什么幺蛾子,也都被那经验老道的三奶奶给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直到一行人来到报恩寺的山门前,九郡主才饶过了颜欢,却也非逼着她答应,在跟三奶奶进完香后,来后面的禅堂里找她。
看着那对兄妹走开后,三奶奶不禁皱眉问着颜欢:“你怎么惹到贵人了?”
颜欢无奈叹气,便把之前的经过给三奶奶解说了一遍。
三奶奶听说,不禁皱了皱眉,道:“论起来,人家倒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只是,他们到底是贵人,喜怒无常,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是敬远些吧。”
颜欢心说:我难道不知道?可天知道那个小姑娘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想着析斯亦曾说过,九郡主认为她当时的救命之举是一种行为艺术,颜欢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了——所以说,装X容易被雷劈呢!
可便是她再怎么不乐意,贵人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生物。
所以,在进完香后,她劝着三奶奶回马车上等她,她则欲要一个人去后面寻九郡主。
三奶奶原还不肯,颜欢道:“那位贵人大概是从来没有跟我们这样的人来往过,所以才对我有些好奇罢了。我一个人还好说,如果你也去了,她再对你也生出好奇心,以后就更没完没了了。”
虽然知道这是颜欢的胡说八道,可三奶奶也不得不承认,贵人心思多变,也许还真有那样的可能。
而且,三奶奶想着,万一自家女儿真有什么得罪贵人的地方,赖家自是指望不上的,倒是她留在外面,好歹也能跑去求二爷出面说句话。
这么想着,三奶奶也就勉强点头同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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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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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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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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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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