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颜欢这一觉睡得极沉。
等她醒来时,才一睁眼,便看到那蒙了一层薄薄水雾的窗外,天色极是明亮。
颜欢以为这是昨天的雪堆积了下来,可隔窗一看,她才发现,原来是天色已经放晴了。且这会儿太阳早已斜上半空,看着怎么也该有十点左右了。
而析斯亦的卧室里,却是一室的静寂。
颜欢扭头,便只见那道竹帘早已经卷了上去。落地罩外,那只朱漆竹笼围着的兽爪大熏炉里,正冒着袅袅香烟。落地罩内,析斯亦的床铺上则早已经是被褥齐整——就是说,这屋子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颜欢见状,心里不禁一阵诧异。
虽然她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对府里的规矩也没那么了解,可就算这样,她也知道,仅只是出于对主子安全的考量,金妈妈等人就绝不可能会同意让她这么个病人留在析二爷的卧室里……
她这里正想着,就听得内室门帘一响,金妈妈挑着帘子进来了。
见她竟坐着,金妈妈不禁念了句:“阿弥陀佛,你可算醒了。”又忙不迭地拿过一件衣裳给她披了,嘴里抱怨道:“你这才刚退了烧,竟也不知道披件衣裳。若加重了病情,可怎生是好!”又试着她的额殷勤问道:“感觉如何?”
而虽然她手上嘴里都殷勤着,敏感的颜欢还是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半藏半露的不满。
仅只于眨眼之间,颜欢就明白了,显然留她在这里养病是析斯亦的主意。而即便是出于自身职责,金妈妈也很不赞同析斯亦的这个决定。偏偏那又是位主子爷,她还反驳不得,所以才对“恃宠而骄”的颜欢心生了不满。
颜欢立时装着个愧疚状,对金妈妈道:“真是对不住,居然病在了二爷这里。”
又一脸“为难”地替自己辩解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昨天晚上我就想要回自己房间的,可二爷不肯放我走。我又怕大半夜里折腾,反而扰得大家都不得安宁,就想着好歹撑到天亮,可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睡到这会儿才醒。”
见她这态度,金妈妈一肚子的怨气立时就淡了三分,叹着气道:“你是个懂事的。照府里的规矩,凡是病了的,都要挪出去,养好了病才能进来。偏二爷说你身上发着热,不能见风,连把你从这屋里挪出去都不许。我们也没法子,又不好告诉老太太去……”
她长叹一声,拿眼看着颜欢道:“二爷对你倒真是上心。”
虽然金妈妈脸上客气地笑着,颜欢却早已经听锣听音,知道了她的意思。便忙撑起手臂,对金妈妈笑道:“快别听二爷的。二爷不过是心软,以为我是因为替他办差才冻病了,他这是过意不去。不过规矩就是规矩,烦请妈妈派人去我家里说一声儿,让我家里人来接我回去。”
金妈妈见她如此上道,脸上的笑意立时就真实了三分,伸手拿过颜欢的衣裳递给她,一边又道:“府里的大夫给你看过了,说你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没什么大要紧,就在你那屋里养着也是一样,倒不必非要挪出府去。”琇書網
那颜欢偷眼看看金妈妈。她知道,金妈妈不过是怕二爷回来看到她不在后,可能会怀疑是她阳奉阴违,所以她才想要留她在这院里养病。
而于颜欢来说,能回家去做“正小姐”,谁还愿意留在这里做个看人脸色的“副小姐”。
于是她也叹了口气,道:“这是妈妈心疼我。可所谓‘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府里之所以有那样的规矩,不过是怕生病的人把病气过给别人。何况,怕是连大夫都不能保证我这风寒就不传人。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家养病的好。”
又一脸恳切地看着金妈妈道:“二爷是二爷的体恤,我却不能因此就叫人说我不懂规矩,更不能带累了妈妈被人说管不住院子。”
这最后一句,正是金妈妈心里的担忧。
如今见颜欢如此懂事,金妈妈不禁甚是欣慰,便假模假样地跟颜欢客气了两句后,利索地一转身,安排人去通知赖家了。
在等赖家来接人时,颜欢忽然想起昨天的事,便问着金妈妈,“官府什么时候会派人来问话?”
金妈妈听了,忙一拍巴掌,道:“哟,看我!你这一病,倒差点忘了件大事。今儿一早,老爷就派人去衙门里消了案。说是二爷翻车那事儿才刚消停了一点,如今再闹出这个动静来,又要叫人说了府里的闲话,所以不打算让官府插手,想要自家私下里查呢。丁大管家叫我告诉你,除了老爷问话,以后谁再问你昨儿的事,你都不要再跟人提,省得叫人套了话去。”
颜欢听了,那眼立时就学着析斯亦的习惯眯了眯。
老爷对下面吩咐的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颜欢却还是听出,老爷显然是怕官府查出什么不能叫外人知道的事——就是说,显然老爷知道这件事是谁做下的。所以……
他这又是要有意包庇吗?!
这可就是第二回了!
颜欢越想越觉得,析斯亦这个二爷做得可真憋屈。
*·*·*
那赖家原就离府里不远,因此,没多久,外头便有人进来传话,说是赖家人到了。
来接颜欢的,自然是赖三奶奶。
三奶奶进来后,和金妈妈略寒暄了两句,就把一颗心都扑到了颜欢身上。
而因着颜欢的懂事,金妈妈也很给面子,特特替她向大管事申请了一抬暖轿,又亲自护送着那捂得严严实实的颜欢和三奶奶来到后门处,直到看着赖三奶奶带着颜欢上了赖家的暖轿,她这才回去。
而三奶奶在带着颜欢坐进暖轿后,原本一直挤着的笑脸立时就垮了下来,拉着颜欢的手就是一阵眼泪婆娑。
“我的儿,你怎的又病了?!”
三奶奶的手自然而然地抚上颜欢的脸。
颜欢呆了呆,看着三奶奶的脸一阵眨眼。
直到这时,她才头一次意识到一件事——
平常的时候,她总爱跟人挨挨靠靠、搂搂抱抱。甚至于,她常常还会肆无忌惮地对一些帅哥动手动脚吃豆腐,或者任由别人像之前柏大爷那样对她动手动脚吃豆腐。而这些接触,她都能够坦然接受,且全程毫无芥蒂。反而是像三奶奶这样带着善意的碰触,总莫名叫她有种抗拒之感……
想着昨天晚上,析斯亦从她的额上撤回那只手时,她那瞬间的失落,颜欢才于猛然间意识到,原来不是三奶奶和析斯亦的触碰令她抗拒,她抗拒的,是这种令她无所适从的亲昵感……
与此同时,颜欢又深深意识到,与其说她是抗拒这种亲昵感,不如说,她是在害怕。害怕再次体会到,像昨天析斯亦突然收回手时,她所体会到的那种失落和失望……
*·*·*
而要说起来,虽然就硬件上来说,赖家远没有国公府里舒适,可有了三奶奶的悉心照顾,还有家里那些把她当主子殷勤服侍的丫鬟婆子,颜欢觉得,果然还是“家”里更舒服些。
那赖老嬷嬷听说颜欢病了,便过来看了一回颜欢,又话里话外地套问着她病的经过。
那消息远不如赖老嬷嬷灵通的三奶奶这才知道,颜欢这一回的病,竟又是因为二爷。
等赖老嬷嬷走后,三奶奶不免又是一通抱怨加埋怨,再次把那不知道有没有启程回京的赖三爷给骂了一通。
如此舒舒服服地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颜欢就听到院子外面一阵骚动。隔着窗户一听,她才知道,原来是赖老嬷嬷那里要指使三奶奶去做什么。
三奶奶立时没好气地打发来人道:“不知道三姑娘病了吗?我这里走不开!”
三奶奶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进了屋,一抬头,见颜欢披着衣裳坐了起来,三奶奶忙惊呼一声,上前来将她又按回被窝里,道:“好好的,你起来做甚?!”
颜欢笑道:“我已经不发热了。”
“可你又咳嗽了!”
三奶奶抱怨间,颜欢果然咳了两声。
三奶奶立时不满地瞪了颜欢一眼,回身拿过窗台上的一瓶药汁和一只银勺,往那银勺里倒了一勺枇杷露,递给颜欢道:“这是我特特让人去大德兴买的。味道跟外头的不一样,没有你讨厌的那股药味。”
颜欢不禁一阵苦笑。这欢颜不仅跟她长得一样,性情相似,居然连不爱吃中药也都是一样。
而这样的“一样”,又不免叫颜欢有种心惊肉跳之感。总觉得这些“一样”是在预示着,她可能永远都只能是“欢颜”了,可能永远都做不回“颜欢”了……
因提到大德兴,叫三奶奶又想起了小游郎中,便又对颜欢抱怨道:“我看那个小游郎中手底下倒果真有两把刷子。我原想着,叫人去请他来给你看一看诊,偏你奶奶说,既然那府里安排了大夫每日来给你看诊,我们若是另请了别人,只怕会叫那府里的人多心,竟就是不肯点头。”
三奶奶絮絮叨叨地抱怨着,颜欢却由小游郎中想起在他那里养伤的陈三儿来,便道:“那个陈三儿就在小游郎中那里养伤呢,也不知道这会儿怎样了。”
三奶奶立时又瞪她一眼,“你先顾好你自个儿吧!”
因知道她不爱吃药,逼着颜欢喝了那一勺药后,三奶奶便拿出几块糖来塞进她的嘴里,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喝点药汁子就得吃好多糖。当心坏了牙……”
母女说笑间,外头又来了人,似乎是赖大奶奶那里要问什么事。
三奶奶沉着张脸,不耐烦地答了那人的话后,便又指着身边得用的一个婆子对那人道:“这些事她都知道,叫她跟你们去吧。”
直到三奶奶打发走了人,颜欢才好奇问道:“家里忙什么呢?”
三奶奶道:“今儿立冬,老太太那里要祭祀祖宗送寒衣。之前安排我的活计,我正好借着你的由头都推了。”又冷笑道:“反正老太太眼里从来没我们母女,我又何苦去做那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力。”
听着“立冬”二字,颜欢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王家大爷的迎冬文会,可不就是今天嘛!
*·*·*
其实颜欢对这个时代里的人在立冬这天要做些什么还是挺好奇的。可惜她病着,又是个“终究是别人家的”女孩儿,那些祭祀活动她没资格也没条件参与。
不过,她倒是吃了顿饺子。而且,居然还是南瓜馅的!
三奶奶对这奇怪的馅料似乎也有些意见,撇着嘴道:“他们这些北方人,什么节气都拿饺子说事儿。还说什么,立冬吃饺子,冬天才不会冻掉耳朵。”
又凑到颜欢耳旁,小声道:“晚上我单给你做些我们南方的吃食。立冬自然该吃鸡才是最补人的。不过这鸡也不是随便做的,炖鸡的柴火可有讲究了……”
等到临近傍晚时,三奶奶果然特意为颜欢下了厨房。
而三奶奶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时候,三房院里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个二门上传话的小厮。
小厮一进门,就用那劈了叉的小嗓门儿,冲着屋里大声嚷道:“三奶奶、三姑娘,二、二爷来、来看姑娘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大树底下难乘凉(副小姐)更新,45.识趣回家养病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