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析斯亦,颜欢立时就想从他的手中抽回手腕。
不想析斯亦飞快睃她一眼,又拿眼角瞟了瞟帐外那个跳着大神的“老神仙”——显然是在示意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顿时,颜欢想起来了,为什么她总会忍不住去撩拨此人——此人的眼神,带毒!
每每他以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睃着她时,总令她的脑海里翻卷出以前曾经历过的种种不公,以及所有她想忘掉的、那些令她不痛快的事……
偏偏如今两人同为天涯沦落人,而且,很明显,这位“爷”还有求于她,偏偏她竟还以这种眼神看她!
叔可忍婶儿不可忍!
可虽然心里不能忍,颜欢却不是一个爱把真实情绪表露在脸上的。甚至,她越是生气,脸上就越会笑得开怀。
何况,虽然眼下这位“爷”不知道为什么需要向她求助,可就以后的事情来说,其实还是她要依靠他的成分更多些。
于是,秘书颜立时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低头对着那BOSS析一阵卖弄风情地乱眨巴眼——因为她知道,析斯亦最是痛恨她这既不专业又不端庄的神情——却是故意咧开那可以堪比空姐的八颗牙式微笑,对着BOSS无声地比着唇形,问着他为什么要装晕,以及他打算装晕到什么时候。
她这透着虚假的制式化微笑,不禁令析斯亦习惯性地对她皱起眉头。
不过,他也早习惯了怎么去无视她这故意的程式化表演,便张嘴也对她比了个口型。
可惜的是,他和颜欢之间到底缺了点心灵感应。那颜秘书不明白地歪了歪头,冲他摆出一脸“我没听明白”的询问表情。
一向没什么好耐心的BOSS析便又拧着眉,再次冲她比了个口型。
偏偏那以机敏著称的秘书颜,似乎把她的机敏全给留在了原来的世界里,竟怎么也理解不了他的唇语……
于是,就这么着,析斯亦冲她费劲地比划了半天,直到他比划得都快要犯了强迫症,析斯亦才于突然间反应过来——这颜秘书,不会是在故意装傻捉弄他吧?!
看着他狠狠眯起的眼,颜欢又岂能不知道,她那BOSS终于对她起了疑心。
而作为一个戏精,颜欢自然不可能叫他抓住她这么明显的把柄。于是她堆起一脸为难的表情,弯腰凑到BOSS的耳旁,小声问道:“您说什么?”
她这里才刚一出声,外头跳着大神的那老神婆竟忽然扭头看向床的方向。
颜欢吓了一跳,还当是她惊动了那个“老神仙”。
于是,她僵在原处,谨慎地扭头观察着那个神婆的动静。
而显然,那“老神仙”并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仅只是这个仪式正好进行到某个节点而已。
只见那神婆对着床的方向凌空画了些什么符咒,便踩着醉汉般的舞步,退到南窗下的短榻上盘腿坐了,一边前后摇晃着身躯,一边嗡嗡念起什么经文来。
见此,颜欢顿时松了口气。低头再看向析斯亦,她这才发现,她竟一直撑着手臂居高临下俯在析斯亦的上方——如果这会儿析BOSS不是躺着而是竖着,那么她这姿势,都可以算是在“壁咚”他了。
这该算是“床咚”?!
此时的BOSS析,显然是还不打算“醒来”。所以,他在那个神婆发出动静的一瞬间,又闭上眼装死了。
见他又装起死来,看着他那一早就令她嫉妒得欲要发狂的黑长睫毛,颜欢顿时忘了“床咚”BOSS的成就感,瞪着这位就是一阵默默磨牙。
只是……
作为一个颜控,在面对一张让人情难自禁的俊俏脸蛋时,往往都很难真正的长久生气。何况,颜欢还是个抖M。
不得不说,这被她虚虚压在身下的BOSS,长得可真是好啊……
那成年的析斯亦,眉眼的轮廓很深。特别是那突出的眉骨和高高的鼻梁。当有什么事叫他不如意时,他总喜欢拧着眉头眯着眼,以浓黑的睫毛盖住视线,默默看向那个冒犯到他的人——那如箭羽般凌厉的视线,再配上幽深的眼窝,即便他不说话,也能叫人后背一阵生寒。
可此时躺在她身下的这位,却是个正太小少年。
少年析斯亦,似乎是因为还没到年纪的缘故,眉眼虽然已经初显轮廓,却远还没有成年时那种刀劈斧砍一般的锋利。
这般削弱了那种锋利感后,则不由就叫人注意到他那原本被人忽视的其他五官。
比如,他那妖气感十足的薄唇。
直到这时,颜欢才头一次注意到,析斯亦的唇型竟像是用唇线笔勾勒过一般的线条清晰。
那如弓弦般流畅的上下唇线,于唇角相交处形成一个迷人的小小凹陷。如果遮住他那过于凌厉的眉眼,单只看这唇,竟给人一种未语先笑之感……
如此柔美的唇线,再配上那精致的下巴,以及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身躯……
颜欢偷眼看了看那半掩在锦被下的漂亮锁骨,忽然间觉得,这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哪里还是她那惹不得的BOSS,明明就是个从动漫里走出来的极品小受嘛!
她这里低头瞅着那少年的美色时,不想下方那人忽地睁开了眼。
于是,某人那色迷迷的神态,全然落进了析斯亦的眼里。
被色心所惑的颜欢,那对危机一向敏锐的第六感,顿时就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杀气。
抬眼看去,她立时就被正太美少年的凌厉眼神给吓得胳膊一软,竟一时没能撑住,就这么直直往那张俏脸上撞了过去……Χiυmъ.cοΜ
颜欢心理还在挣扎着,是就这么一亲芳泽好,还是赶紧调整个方向,就只觉得脸上一热。
析斯亦那瘦而修长的手,就这么一客气地撑在了她的脸上……
顿时,颜欢好不尴尬!
她赶紧坐直身子,又端起一张笑脸,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心里却骂了无声的脏话。
其实,有件事极是奇怪,只是析斯亦和颜欢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事实上,不管是颜欢还是析斯亦,在别人面前的时候,都挺能装的,且装得还挺像。可偏偏不知为什么,就像颜欢总能一眼就看穿析斯亦隐在表情后的真实想法一样,析斯亦也能总看清她隐在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
而,也正因为看透了她的表里不一,才总叫析斯亦没办法放下心防去相信这人。
想着他还得依靠这人摆脱困境,析斯亦忍不住又习惯性地拧起眉。
当他被人从那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里抬出去时,他和颜欢一样,当时也怀疑到,自己可能是穿越了。因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之策,这才闭上眼装死的。
而,也正因为他的装死,才叫他听到一些他睁眼时肯定听不到的内幕。
他被抬回来后,这府里的老太君和国公爷都没有提防到他是在装死,便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大吵了一架。
听那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是她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个“析哥儿”出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使坏。
似乎国公爷也知道真凶是谁。母子二人一阵语带隐晦的勾心斗角,最终达成了某种利益共识……
虽然偷听到国公府里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叫析斯亦遗憾的是,他到底没能听到那个真凶的名字。
和颜欢那里到处都是多嘴多舌的人不同,因析斯亦如今顶着个“二爷”的身份,那二爷出事后这院子里的下人又才刚“清洗”过一批,新换上的人在服侍析斯亦时都是小心再小心,多一个字都不敢乱说。于是,析斯亦便郁闷地发现,除了老太太和那个国公爷吵架时透露了一点消息外,他也就只从别人的话里听到一点有关那个跟他同时获救的丫鬟“欢颜”的事。
除此之外,他就再没听到过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甚至,直到现在,他连这具身躯姓什么都还没弄清楚,也不知道自己眼下到底是“身穿”还是“魂穿”……
和戏精颜欢不同,析斯亦从不喜欢伪装自己。何况他对那位“析二爷”几乎是一无所知,加上那位“二爷”的背后似乎还有人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于迫不得已之下,析斯亦才不得不选择了装死蛰伏。
虽说颜欢总腹诽着析斯亦那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析斯亦却从不认为这是他的缺点,因为他觉得自己完全有那等自傲的资本。哪怕他如今落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境遇里,他相信,只要等他掌握了周遭的情况,他一定能够找到脱身的办法!
当然,前提是,他得尽快掌握周遭的情况。
而所谓“人有五指,五指有长短”,他对自己决策力和行动力都很有信心,却对于自己打探消息方面的才能,就没那么有信心了……偏偏这恰正是那个一向叫他看不顺眼的秘书颜的强项。
就如颜欢一早猜到那位“二爷”可能就是他一样,析斯亦也一早就猜到,那个“和二爷一同落难的丫鬟欢颜”,应该就是他那位秘书颜欢了。
即便他多少也承认,因为偏见,之前的他对她可能多有误解,不过析斯亦也相信,他对她的了解大部分都还是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某些方面,他还把她看得透透的——
颜欢那人,骨子里其实极是色厉内荏。擅长“狐假虎威”的她,有“老虎”在身边时,她倒真能成个足智多谋的“狐狸”。可一旦离了“老虎”,她那“狐狸”就显了原形,总因种种顾虑而畏手缩脚,最后导致一事无成。
偏偏那人极会把握机会(或叫趋炎附势),所以析斯亦相信,哪怕他不主动去找她,只要她还想回去,或者仅只是想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平安生存下去,那个精明到骨缝里的女人肯定也会主动来找他!
——这不,人可不就如他所愿的那样来了!
析斯亦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颜欢。
他倒是还记得,他俩获救时,他曾于惊鸿一瞥间看到一个比他所知道的那个颜欢年轻了至少十岁的小女孩。所以,当他看到颜欢变成个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小姑娘时,他倒不怎么吃惊。
只是,看着那个带着一脸虚伪笑容坐在他身旁的小女孩,析斯亦却于忽然间想不起来颜欢原本的长相了。
在他的印象里,颜秘书总爱画着个很浓的妆。而且她还特别钟情于各种如扇子般夸张的假睫毛。以至于如今叫他回想起那人,能想起的,竟只有那对总故意忽闪着风情的假睫毛了。
而眼前这女孩,却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上未施半点脂粉。
虽然此时帐幔内的光线暗淡,析斯亦依旧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孩子的肌肤生得极好,白皙细腻得不见一点瑕疵。甚至,这般远远看去,竟似乎还有一种桃子般毛茸茸的质感。
和总以浓妆示人的那个颜欢不同,这个“欢颜”的眉眼生得有点浅淡,弯弯的眉不是很黑,似乎还略带一点浅棕色。眼也不是很黑,这般瞥过来,甚至连看人的眼神都是那么浅浅的,带着点鄙夷和不屑……
之前作为颜欢时,这女人心里明明对他有着各种不满,偏偏总表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逢迎态度。如今的她虽然看似还跟以前一样,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黑暗中掉了“马甲”的缘故,叫他再看向她,竟觉得她其实也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面目可憎。甚至以往被他评为心机深重的做作,如今看来,也是一种幼稚可笑了。
只是,当他再次把这人上下扫视一圈后,便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困在床上这七八天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偏偏只要看看颜欢那吹弹即破的鲜嫩脸色,便能知道这女人最近过得有多好——可见,她那一直叫他看不上眼的世故,用得好时,可比他那些能让公司提升上亿市值的头脑更为管用。
头一回,有着完美主义倾向的析斯亦意识到,原来换个角度看,即便是缺点,也不一定就一无是处。
这相互瞅着的二人各怀鬼胎间,就听得帐外那个神婆忽地长长念了声“阿弥陀佛”,双手打了个什么结印,便结束了这场法事。
那“老神仙”从短榻上下来,走到床边,掀开帐幔低头往那重新闭眼装死的析斯亦脸上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呆着一张脸装傻的颜欢,然后便要出帐去。偏她已经转了身,却是忽然间又想到什么,回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析斯亦的手和颜欢手腕交握处。
等贴好符纸,她这才从床边退开,回身打开那扇被封住的内室门。
门外久候的老太君见了,忙起身进入内室。她先是看了看那贴满符咒的帐幔,然后才开口问那神婆道:“如何?”
神婆装出一脸疲惫之色,哑着声音道:“人事已尽,且看天命吧。”
她走回床边,掀开帐幔的一角,让老太君看了看床上坐着的颜欢,以及那张她才刚刚贴上的符纸,又道:“那张符咒是引导二爷魂魄归位的,需得在他二人的手上贴足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只要二爷一天不醒,这符咒就一天不能拿下来,更不能有所破损……”
——就是说,只要析斯亦不“醒”,她就得跟这人呈连体婴状?!
颜欢诧异眨眼间,就听那老神棍又道:“而且,老夫已经在这床上布了安魂的法阵。这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欢颜姑娘半步都不能离开这个法阵……”
——还不许她下床?!
顿时,正感有些内急的颜欢就急了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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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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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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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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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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