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洛神这般说了,我顿觉先前的诸多疑惑终于得以解开。
也是,端宴那时忙着去昆仑之丘准备离央复活的祭祀,定然心急如焚,又怎可能有闲工夫将洛神困在那般遥远之地。时间与路途上皆说不过去,除非有旁人帮他,替他完成此事。
只是那名少女,究竟是何人?xǐυmь.℃òm
那名少女是受端宴所托,既是托付,一般而言便与命令有所区别。且端宴平素独来独往,身旁未曾有什么少女出现,想必那少女并非他的仆从,而是以往结识过的友人之类的。
端宴活得比我们两人更久,他又身怀绝技,识得一些个能人异士,也是在理。
但我旧惑虽解,却添新问,向洛神道:“你说你意识昏沉,只能隐约听见那少女所言,可那夜你与我都中了毒。这毒极是罕见,即便我体质本就耐毒,化去此毒的速度竟远远不及此毒侵蚀速度,以至于被端宴带往昆仑丘时,一路上也都在昏睡,你怎地却会有意识的?”
那毒就连二伯父与二伯母那般的十六翼都扛不住,曾因此着了端宴的道,最终葬送性命。
洛神她只是凡人,又如何撑得下去。
想到此处,我心中陡然一酸。
许是她平素太过强大,她身边之人有时甚至会忘却她是一介凡人的事实。而实际上,被刀剑砍伤,她会流血,沾染剧毒,她会毒发,遇到迷烟,若她未曾防备,也会因此昏厥。
她在这千年中一路走来,那般出神入化的武艺,浑厚内息,玄妙阵法,机关造诣,渊博学识,皆是她从年少时开始,靠着聪颖天资与日日勤学才得来的,一步一步,皆是汗水。
个中辛苦,又有谁能真正知晓。
而她以凡人之躯经历这诸般艰难险阻,得多谨慎入微,才能似如今这般安然无恙。
洛神道:“你被带走后,我仍留在萱华轩内,躺在地上毫无知觉。之后是那少女走进来,给我服了解药,我才恢复了意识的。”
“她给你解了毒?”我听到此处,愕然不已。
“正是。”洛神点头道:“不过她虽解了毒,我却仍昏昏沉沉,浑身没有半点气力,就连眼睛都睁不开。当时我只想去寻你,却难以起身,那少女道,让我莫要白费气力,只要她待在我边上,我便不可能保持清醒。”
“为何?”我嘴唇抖了抖。
洛神面色敛着,边回忆边道:“当时我也不晓得为何,但很快我便发觉那少女所言不假。当时我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腿难以行,只能依稀听到她的声音,她道若她愿意,我就连声音也听不到。但她觉得这样甚是无趣,若她路上说话,无人听着,她会觉得闷得慌,不好玩,便特地给我开了些许听觉。”
我越听越是悚然,世上怎会有这般人存在?
听洛神所言,那少女似能够随意操纵人的五感与四肢经脉,她想封闭,便封闭,想放开,便放开,世人在她眼中,岂不是如同任她拿捏的布偶人一般了?
这实在……可怖至极。
且那少女说的是不好玩,这分明便是孩童心性,难道这对她而言,竟如顽戏了么?
“那她可说了什么旁的?比如端宴是她何人,怎会识得她?”我问道。
“我不能开口,自然无法问她,只能从她路上的只言片语中揣测一二。”洛神接着道:“她说过,端宴曾替她打过一阵子杂,却不要报酬,只希望她能许他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她相助之处,她得应他。她觉得有趣,便应承下来,此次端宴要她帮忙之事,便是请她将我带走。”
“打杂?”我却觉得少女口中的这个说法甚是蹊跷:“偃师是机关奇才,会甘心给她打杂?”
此话是少女所言,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偃师在这少女心中的印象,却是个打杂的。
我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这少女心性高,还是她玩心重,瞧什么都瞧不上眼。
洛神道:“她从头至尾将端宴称作偃师,那她必定是晓得偃师本事的。”
我大抵明白了些什么,道:“偃师一直使用各种化名,假脸,端宴此名也只是遇上我们以后,才换上的。但那名少女却知晓偃师的本名,偃师欺罔世人,可从不在这少女面前隐藏底细,莫非他们二人很久之前便识得了?”
“我也是这般想。”洛神轻声应道。
“那去的路上,那少女待你如何?”我忙道。
“她待我倒很是礼遇,不然也不会给我解了毒,那时封闭我的五感与经脉,也只是怕我逃走的权宜之策。”洛神淡淡道:“她道她是守信之人,虽不晓得偃师与我之间有何仇怨,但她既然应允了偃师,便要践行当初承诺。她将此事当做她手头的一件任务,这任务对她而言很是简单,便是将我困起来,不得离开。”
我越听,越是唏嘘,叹道:“端宴千年来陷在与离央天人永隔的痛楚中,已然癫狂,他知我寿数无尽,无非是想让你与我分开,让我也饱尝那般年岁久远的分离滋味。”
仔细想想,他那时用我心头活血祭祀三器,引来神主神识,复活离央,可能并未当真有取我性命的打算。
虽以他的本事,并不足以驾驭地煞剑,但地煞剑即便只得几成威力,亦是骇人的。
当年我娘亲流韶乃魍魉城战鬼王女,却更是第一战鬼,即使是她的父亲战鬼王,亦是她手下败将。
若非我娘亲发狂自尽时,借战鬼之力,更用了地煞剑,旁的什么兵器又怎能奈何得了她?
战鬼好斗,我娘亲一生无败,最终也只败给了她自个。
地煞剑那般煞气,霸道至能取走我娘亲性命,可我被地煞剑取了心头血,却仍活着,只能说明当时端宴并未刺中要害,否则我恢复不了那么快。
他托付少女,让少女带走洛神,亦是他一早便盘算好了。
如今我才真正知晓端宴的真实意图,他心中只念着离央,本就不想杀我。
他只是想等复活离央以后,不再蹚浑水了。让少女带走洛神,一是他当时的确无暇顾及,二是他能当一个甩手掌柜,从此与离央长相厮守,而我的注意力都只能先放在寻找洛神身上,一时半会来不及寻他麻烦。
他便可躲在暗处,再看我因着与洛神分离而痛苦。
我在世上多活一日,便痛苦一日,偏我年岁无尽,只要我一日寻不到洛神,便每一日,都过得似他走过的漫长岁月那般绝望。他心思早已被千年分离所扭曲,只盼着我重走他的旧路,永堕离别深渊。
这盘算确然是狠。
比直接杀了我,要狠得多了。
只是他终究算不到,离央根本不可能活过来。
我理清了思绪,更是百感交集,还好洛神得以平安归来,不然我恐怕真的会与端宴一般,陷入疯狂。
“你说你即使快马赶回,也用了将近一个半月,那你去的路上,所花费的时间定也是这般久才对,这一来一去,加起来便是三月了。”我想到了此处,又难过道:“那你被困在北寒之地不算久,应当也只得短短数日,还好也都昏睡了,如此看来,反倒是你被少女带往北寒之地的路上,五感封闭,浑身无力,吃了些苦头。”
洛神却轻轻笑了笑,安慰我道:“去的路上,时间远不似回来路上这般久,且倒也未曾吃什么苦。清漪,我若告诉你,去的路途所花时间,你定不敢相信。”
我现下也能猜到那少女很不寻常,那应当不至于与洛神回来时那般骑马出行,而有旁的特殊赶路方式,能将时间缩短。
我若乘坐傲月出行,傲月行动似风,又精力充沛,若我随傲月一起前往北寒之地,只是闷头快速赶路,不去顾及其它,算上夜里休息时间,十日左右便可到达。
傲月吃饱喝足,还不耍它那性子,会更迅捷。
但洛神却道我不敢相信,那我自然要往更快了猜,便道:“六日么?”
洛神摇头:“当时我尚有意识,她带我抵达北寒之地,只用了一日光阴。”
我大为惊讶,那少女究竟是何人?
不过如此一来,去的路上便可忽略,刨去洛神回来时路途上的一个半月,先前的大部分时间,洛神竟都被困在了北寒之地。
“她用的什么赶路方式?”我忙道。
“其实我并不是很知晓,只能猜测。”洛神细致地与我道:“她将那封闭术又松了些,我得以勉强走动,脖颈亦能活动,表达点头或摇头,但双眼始终瞧不见,只能凭借手的感知。感觉自个被她搀着,走入一处地方,在她指定的椅子上坐下来。那地方似是十分宽敞,有桌椅等摆布,应是一间房。”
“房?”我仿佛在这短短用饭时间内,听完了一年的稀奇事,道:“赶路怎会要走入房间的?”
洛神道:“之后我便感觉脚下地面动了起来,且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那风声极大,几乎震耳。她当时问我可冷么,我摇头,她便笑道,她也不冷,便一直开着窗。”
“这便是在赶往北寒之地的路上么?”我问她:“可房子如何能动,动的不该是房子才对。”
“嗯。”洛神低声道:“我怀疑她将房子修在了什么活物上,动的是那活物,从窗外风声寒气来看,这活物可以御空飞行,且若要修建一座房子,那活物的脊背定然要十分宽敞才成。”
这两年我见多了诡谲之事,若世上当真有这般活物,我定然是信的。
狴犴身躯便十分庞大,若非狴犴身上不平整,皆是倒刺,不便工事,我还能在它背上修个木屋子。往后坐在木屋里饮茶,让狴犴驮着一家人出门溜达,也不算难事。
但这只是我的想法,若当真做来,怕是要被姑姑骂死。
作者有话要说:狴犴:憋瞎胡闹,o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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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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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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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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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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