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箭头紧紧握在掌心,手背微微颤抖。
“他同我爹是战友,他们都是陷阵营的。”
似想到什么,宋策忽然嗤笑一声。
“只可惜,他识人不清,认识了我爹这个孬种,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陷阵营没有孬种!”
顾明月忽然伸手提起宋策的领口,双目如电,面色严肃,一字一句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能进陷阵营的,绝不会有贪生怕死之辈。”
宋策被吓了一跳,一双漂亮的狐眼微微瞪大,不服气地看着她。
“我爹就是孬种,他膝盖软,让跪就跪,看我被人欺负了连个屁也不敢放。”
他的眼珠黑亮,睫毛浓密,倔强地盯着顾明月,竟毫不示弱。wWW.ΧìǔΜЬ.CǒΜ
顾明月盯着他打量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松开了手。
“你懂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她丢下宋策,起身到门外,去叫了一桌酒菜上来。
等小二布好酒菜,顾明月自顾自地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过来坐。”
宋策依言走到旁边坐下,僵着脸看顾明月。
“大早上的喝这样烈的酒,要伤身体的,别喝了。”
说完还伸手去夺酒杯,顾明月把杯子一提,有些莫名其妙地瞪了宋策一眼。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身份又是柳家的下人,却经常在她跟前拿长辈的姿态说话,装得老气横秋的。
“这算什么烈酒,不过漱口水罢了。”
顾明月又饮下一杯,略嫌无味地咂摸咂摸嘴。
“宋策,你知道陷阵营是做什么的吗?”
宋策:“不都是打仗的吗?”
顾明月轻笑一声,“你果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你可知陷阵二字的出处?两军对垒之时,需选最悍不畏死的精兵打头,他们战力卓绝,往往能轻易打败周围的敌人。渐渐地,这支队伍便会甩开同军之人,如同一把尖刀插入敌人阵营之中,在敌军的防线上撕开一道大口子。”
“所谓陷阵,即身陷敌阵之中,置之死地,绝无生路。西北军中,只有经历过严格考验,最有胆气,赴死如归之人,才能进陷阵营。”
顾明月娓娓道来,她嗓音低沉,一手轻敲桌面,和着节拍,低低念诵道: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月华如水,清汉如灯,弹刀清啸,饮血归鞘;
沙土扬扬,黄云漫漫,战马奔驰,乱箭穿杨;
安知男儿归何处?马革裹尸死沙场!”
宋策眼前仿佛闪过一副画面,漫天黄沙飞扬,一支身披铠甲的精锐队伍,如同尖刀一般冲进敌军之中。军士们浴血奋战,周围是漫天的呼喊声和兵戈声。前后所有,绝无退路,上下左右,皆是敌军。
他们坚贞不屈,心中没有一点后悔和惧怕,直到耗尽最后一滴鲜血。
他心头滚烫,喉头发颤,红着眼眶,尽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嗓音。
“不可能,我,我爹不是这样的人。我分明看见的,我爹他给人跪下磕头,我爹他——”
宋策说不下去了,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宋策,你知道吗,对有些人来说,死是很容易的,跪着生比站着死更难。陷阵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除非有比他生命和尊严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去守护。”
顾明月又饮下一大杯酒。
“上一任陷阵营的参将姓顾,那一批将士死了九成,连我祖——顾参将的尸首都没能带回来,活着回来的更是不足十人。”
“你父亲瘸了条腿,自然能退伍,你说的这位齐乐游,竟能全须全尾地从陷阵营回来——若不是背后有隐情,那便是他做了逃兵!”
顾明月心中疑虑重重,最后那一战,他祖父死在漠北,尸体被喂了呼延家养的鹰隼。
戚老头她见过,他的左腿齐膝而断,如今绑着木棍当假腿。右手也不利落,提不起笔,拿着东西时候总是微微颤抖。可齐乐游,她昨日一见,分明毫发无损。
只怕这位宋策心里的大英雄,才是真正的懦夫。
“这不可能,乐游叔怎会是逃兵?绝不可能,他那样的气性,他若是这么怕死,又怎么会为我们出头,怎么还会得罪官府?”
宋策用力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若不是顾忌顾明月的身份,只怕要对她破口大骂了。
顾明月冷哼一声。
“既然是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你们又是这样的交情,他为何不敢认你?”
“同他有仇的是同知,他为何又去绑架王博文,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宋策立刻哑了,他不自在地转过头,抿着唇沉默半晌,竟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走到门口,他转过头,倔强地咬着下唇。
“乐游叔绝不是懦夫。”
顾明月气得撸起袖子,把宋策抓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我让你走了?你把后头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谁料宋策骨头是真的硬,拼着挨了顾明月几下,就是不肯说。他寻个空隙,从顾明月手下挣脱,连滚带爬地逃下了楼。
顾明月追上去还要再打,宋策已经抱住了谢思远的胳膊。
“谢公子救我。”
其他人立刻兴致勃勃地围上来看热闹。
“咋了,这是咋了啊,嚯,你脸上那拳,顾明月打的?”
张弛和陈旭凑在一旁,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两个人绕着宋策上蹿下跳。
“这下手是真狠啊,我看鼻梁都歪了。”
“滚开!”
顾明月一身厉喝,两人立刻一缩脖子,身体本能的一个哆嗦。
“那什么,早膳还没吃完呢,旭啊,我们继续去喝粥,去喝粥。”
两人赶紧溜到旁边,屁股挨着椅子坐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顾明月几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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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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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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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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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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