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大夏人,我也是大夏人。”
少年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忽的叹了口气。
“算了,其实也不是你的错。我叫秀文,他们都叫我秀才。”
秀才挠挠头,从怀里取出毛笔和一本薄薄的册子。
“我不是真秀才,我不过略微认识几个字而已。咱们营里头,楚先生那样的,才是真正有才学的人呢。姓名,年龄,籍贯,可有武艺?”
祁连一一回答了,秀才提笔记上,让祁连在册子后头盖了个指印。
“行了,从今天起,你便是咱们怀安卫骑兵三营六把的一员啦!你报个尺寸,我去给你领衣裳鞋袜,其他椰瓢、木盆巾帕那些东西,待会我一起给你拿来。”
祁连盖完指印以后,秀才的态度瞬间热情起来。他带祁连来到营房里,把茅厕卧房和各色房间都介绍了一阵。末了,带他到最宽阔的那间营房,指着一排大通铺靠近房门右侧的床铺说道:
“你便睡这吧,隔壁是我的位置。”
祁连面无表情的看着忙忙碌碌的秀才,等到他出门去拿东西,他的嘴角忽然弯起了轻微的弧度。
军营里,好像比自己想的要好一些呢。
等两人交接完毕,三长一短的号角响起,秀才眼前一亮。
“开饭了,快冲啊!”
见祁连还愣在原地,秀才匆忙拉了他一把。
“还等啥,今天的早饭可是顾校尉做的!”
昨天那顿晚膳,哎呀妈呀,那可真是香死人啦。光是想一想,秀才的嘴巴里便蓄满了口水,他飞快的抬袖子抹了一把嘴角,伸手扯着祁连跑的飞快。
到得饭厅中,秀才视线四处扫了一阵,很快的便找到了自己的队伍,他带着祁连钻进队伍里,跟着长龙缓缓的朝打饭的档口移动。
今日的早膳是牛杂面,老葛他们不会处理内脏,往日整只牛送来,下水类的东西都是直接丢掉的。柳晓晓昨日特意把内脏都留下了,又用牛骨头熬了一大盆高汤。
爽滑劲道的牛肚、大肠,炖的软烂的水萝卜,还有一片一片豆腐似软嫩的牛血,再配上浓浓的牛骨高汤,雪白的面条浸在汤汁里,吸溜一大口,满嘴鲜香。
“绝,真的绝,昨日不是吃了一顿肉了,没成想今天早上还能吃上一顿,顾明月啊,你是我亲姐,不,亲奶奶啊。”
韩俊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朝顾明月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众人埋着头,哧溜哧溜的吃着面条,韩俊队里的罗哲抹完嘴抬起头,突然一愣。
“怎么有个胡人在这里?”
罗哲是个体格魁梧的胖子,生了一副大嗓门,这一嚷嚷,饭厅里顿时一静,大家纷纷伸长脖子朝他这边看来。
韩俊皱眉。
“瞎嚷嚷什么,那是今日刚来的新兵,叫祁连,往后便是你们一队的。”xǐυmь.℃òm
罗哲丢下碗筷,不可思议的伸手指着祁连。
“韩老大,你是不是疯了?你搞一个胡人进我们队里?”
见韩俊严肃着脸,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罗哲不干了。他站起身,脸蛋涨的通红。
“韩俊!他奶奶的,这是个胡人!老子的祖父,大伯,还有老子亲爹!全都死在胡人手里,你今日搞一个胡人进来,你特娘的什么意思!”
韩俊有些头疼,罗哲这人,家中在宣府镇有些势力。他家祖上世代从军,官职虽不大,却各个都是立过军功,把命交代在战场上的铁血军人。因着这一层,军营中的人都敬他几分,别说是他了,便是连千总大人对罗哲,也比旁人客气一些。
“罗哲,你坐下。喊什么啊喊,祁连的母亲是大夏人,他身上也流了咱大夏人一半的血。”
“放你娘的屁!母亲是大夏人,那他亲爹还不就是胡人?胡人杀了咱们多少人,他们的狼崽子还混在我们里头?怎么,你嫌我们命长,想让他混在营里再捅我们几刀?”
罗哲越说越愤怒,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的老大,边上有人同仇敌忾的附和。
“说的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把他赶出去!”
“对,赶他走,赶他走,胡人的狗杂种!”
一旁的秀才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双手焦急的挥动几下。
“罗哲,你冷静一点吧,祁连他娘——他娘是被那个的,这也怪不得他,他是无辜的啊。”
“我呸!若真是我们大夏有血气的女子,被胡人玷污了还能活下来?她为何不找根绳子吊死,还敢把这杂种生下来,还不就是个婊子!”
祁连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拳头捏的紧紧的。周围一声接一声的“狗杂种”,铺天盖地的钻入他耳中,在他大脑中反复回荡。
直到听见罗哲那一声不屑的“婊子”,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仿佛断了,祁连怒吼一声,扑过去一拳打在罗哲的脸上。
“不许你这样说我娘,不许说我娘!”
“他妈的,老子就说,下贱的婊子,肮脏的娼妇!贱人,都该去死,你们都该去死!”
罗哲挡过一拳,翻身骑到祁连身上,一拳接一拳的往他身上招呼。
眼前血海弥漫,祖父的头颅被插在一杆长枪上,爹爹被拦腰砍成两半,送回来时,只有半截尸首。鲜血铺天盖地,慢慢的都涌到他的眼中,罗哲喘着粗气,眼睛赤红,仿若远古凶兽。
“住手,给我住手!”
柳晓晓简直要吓傻了,罗哲骑在祁连身上,咬牙切齿的好像要活活把他打死。周围的人围着看热闹,竟无一人上前劝阻。她喊了半日,罗哲丝毫没有停手的样子。看到祁连满头鲜血,柳晓晓急的直跺脚,若是顾明月在这就好了,顾明月会怎么办。
啊对,现在她是顾明月了,她是会武艺的!
深吸一口气,柳晓晓依着记忆中的样子,飞扑上前,一脚把罗哲从祁连身上踢飞。
“我他妈的叫你住手!”
心跳的飞快,我打人了,我还骂脏话了,我不该这样的。
可是这感觉,竟然意外的,有些痛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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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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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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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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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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