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大喜,设宴为郦朝蕴等庆功,阿那罗族因为“祈雨”之功,也在受邀之列。
本该是主角的郦朝蕴,在被女皇口头称赞了几句后,随之被冷落在一边。
女皇巧妙的把话题引到了郦朝薇身上,盛赞她带伤前往并州,其心可嘉,言辞间大有要重赏之意。
郦朝蕴字字不落听在耳中,面上始终淡淡的。
而有些人显然是做不到如郦朝蕴一般“心如止水”,譬如周放周将军端着酒杯过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忿。
“臣在慕容老将军麾下时,老将军治军严明,赏罚分明,断不会让无功之人受赏。可惜老将军故去多年,真是让人痛心怀念啊!”
郦朝蕴不知道原来周放也曾在外祖母慕容威手底下待过。
因她很小的时候,外祖母就已经去世,所以关于外祖母的事情,她知道的不算多,只听说过那些最令她感到骄傲振奋的。
慕容家是大荣第一武将世家,是大荣建国最大的功臣,而到了她外祖母慕容威这一代,更是了得。
外祖母慕容威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她一生戎马,为大荣开疆拓土,先后灭大宛、小宛、度支、南越等周边小国,使大荣版图空前扩大;她抵御边关胡族,曾令胡人闻风丧胆,以蓝关为界,不敢越界放马,使大荣稳居中原沃土;她操练兵戈,使京城守备军一改往日奢靡颓散之气,士气焕然一新。
外祖母一生军功赫赫,为大荣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外祖母鼎盛之年,大荣近半数兵权都握在慕容家手中,她手下大小将领不计其数,也难怪周放会在她身边待过了。
大约直率不拘是武人的通病,周放这番话借怀念外祖母将母皇和郦朝薇尽数讽刺了一通。
讽刺郦朝薇的无功受禄和母皇的赏罚不明。
母皇竟然心急到现在就要偏帮郦朝薇了,像周放这样的武人眼里尚且只能看到表层,可有些心细如发的文臣就不一样了。
稍被她们瞧出半点端倪,恐怕朝堂上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平静了。
母皇身子不好,若再起废长立幼的念头,届时朝臣间党派相斗、拥立争功,大荣朝要翻了天了。
翻吧翻吧,她往后的路固然越来越难走,可母皇以为她就能一路坦途吗?
大荣建国至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废嫡废长的事情,既然母皇要做挑战祖制的第一人,就要加倍小心了。她郦清双成功了便罢,万一不成,母亲又如何,女皇又如何,她郦朝蕴一定让她亲口吞下这杯苦果。
想到这里,郦朝蕴颇快意的笑了笑,因外祖母的缘故,她心里对周放猛生出几分亲近之意。琇書蛧
“是啊,外祖母去的早,孤都不记得她的样子,周将军既在外祖母麾下过,日后便叨扰将军多与孤讲些外祖母的事情。”
周放拱手,爽快道:“臣素来敬仰老将军,只要殿下愿意听,臣这里讲上两天两夜都成。”
郦朝蕴闻言,朗声一笑,亲自替周放斟了一杯酒。
“好,将军就是讲个七天七夜,孤也奉陪到底,洗耳恭听。”
“哈哈哈哈……”
两人笑开,一起吃了几杯酒,周放才退去。
宴席散后,郦朝蕴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拉着阿兮诺往御花园方向而去。
她拉阿兮诺来到了御花园不远处的雨花阁,自那一次在雨花阁外听到那一声尖啸,郦朝蕴一直对这里面的秘密念念难忘。
究竟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今日一定要一探究竟。
因为宫中盛传雨花阁闹鬼,周围数条小道被封,连御花园也封了一角,因此,此处人迹不至,杂草遍生,一脚踩过去,荒草足有半膝之深。
郦朝蕴带阿兮诺绕了半圈,到了后墙处。
见阿兮诺面有疑色,郦朝蕴神秘兮兮问道:“阿诺,你相信这里面有鬼吗?”
阿兮诺轻轻在郦朝蕴脑门儿上拍了一下,无奈笑说:“□□,哪里来的鬼?”
郦朝蕴道:“也许真的有呢,不信,我叫出来给你听听。”
“喵~”
“喵~”
郦朝蕴学着猫儿的叫声,贴着墙根大声叫了几声。
郦朝蕴自是一门心思都在雨花阁中,可阿兮诺看来就不一样了。
哪里有什么鬼?分明是她装神弄鬼糊弄人,和他闹着玩儿而已。
且她这几声猫儿似的叫,听在一个男人耳中,自是软软的、萌萌的,好像真有一只猫用尾巴尖在他耳边挠了一下。
阿兮诺心中一动,见四下也无人,干脆扳过郦朝蕴的脸,趁机吻了上去,堵住她那张聒噪的小嘴。
郦朝蕴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出,一时不备,被他撬开齿关,纠缠挑逗。
指节划过她的腰背,郦朝蕴呼吸微乱,先前急于探求雨花阁中秘密的心思也有些淡去了。
她手揪紧阿兮诺袖边,正要沉湎于她的夫郎热切绵长的深吻之中。
就在此时,方才寂静无声的废殿中突然发出声响来。
阿兮诺唇上动作一滞,两人相视一眼,分离开来。
阿兮诺拉郦朝蕴贴近斑驳的墙壁,对郦朝蕴道:“你再叫一声试试看。”
郦朝蕴马上又对着墙壁叫了两声。
“哈——”
“哈——”
这下,两人终于听清楚了,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破败声音。
阿兮诺道:“不是鬼,是人,这里面锁着一个人。”
郦朝蕴点头,若有所思,之后,她又叫了两声,而雨花阁里,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回应她似的,那声音再次急促的传出来。
……
回府的路上,郦朝蕴脑中一片纷乱,心中不断猜测着。
那雨花阁里到底锁着谁?
由于雨花阁中那人声音实在太过残破沙哑,甚至连男女都辨不清楚,且那人似乎不能说话,所以,道道重锁之下,那人身份也就被遮在了重重迷雾之中,不见天日,引人遐想。
郦朝蕴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影像,随即又被自己一一否定,忽然,她眸光一沉。
难道,是她的大姑姑慕容长佑?难道大姑姑她没有死?
是不是和两年前的沙漠之行有关,母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瞒天过海,所以,她谎称大姑姑身死,封了自己一段记忆,又把大姑姑锁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此念头一出,郦朝蕴只觉不寒而栗,她粉拳握紧,心中更加坚定,人也好,鬼也罢,总有一日,她要破开那道道枷锁,把那封在里面的东西公诸于众。
马车渐渐驶近太女府,忽然,驾车的马夫在前面报道:“殿下,府前似乎有人闹事。”
什么?
郦朝蕴将信将疑的掀开侧帘,什么人敢到太女府前挑事,嫌命太长了不成?
凭借良好的眼力,郦朝蕴一眼看见府门前,阿涂都与一人正在推搡着。
阿兰!
郦朝蕴脸色沉下几分,眼中是显而易见的不喜。
那阿兰似乎想要闯进府中,而阿涂都在极力阻拦她。
阿兰应该是被惹恼了,她突然抬手,给了阿涂都一巴掌。
阿涂都捂着脸颊,依旧没有退让。
“太过分了!”郦朝蕴气道。
阿兮诺也目色冷凝,含怒隐忍未发。
郦朝蕴捏了下拳,对阿兮诺道:“待会儿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拦我,你放心,虽然我讨厌她,但我知道她是你的族人,我有分寸。”
说完后,她叫停了马车,从车上跃下。
快步到了府门前,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郦朝蕴拽过阿兰,扬手给了她干净利落的两巴掌。
打完后,郦朝蕴心情舒畅极了,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阿兰一见是郦朝蕴,双眸登时染了血,斗鸡一样狠狠瞪视郦朝蕴。
郦朝蕴拍了拍手,挑眉道:“阿涂都现在是我太女府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跑到太女府来撒野。”
阿兰一口银牙几要咬碎,“阿涂都是我阿那罗族人,我教训自己的族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是忘了曾经对神母娘娘许下的誓言,竟然对自己的族人挥掌相向。”阿兮诺的声音适时从后方传来,冰凌一样刺向阿兰。
阿兰眼中一喜,又有些畏惧,“圣子,我想进去拜见圣子,可阿涂都一再阻拦。”
阿兮诺面容未有一丝松动,只道:“我已嫁人,不会再单独和你相见,你回去吧,我会命大长老请出族规,帮你反省自身。”
“圣子,阿兰只是想见您一面。”阿兰神色委屈至极。
阿兮诺不为所动,再次告诫,“积恶难返,及时止步。阿兰,记住我的告诫,倘若有一天你犯下难恕的错误,阿那罗族不会容你的。”
说完,他拉过郦朝蕴,两人一起入了府中,只留给阿兰一道相依的背影。
阿涂都捂着脸,想了想,还是回头,对阿兰道:“阿兰姐姐,你还是回去吧。”
然后,他也进了府中,直追郦朝蕴二人而去。
郦朝蕴琢磨着阿兮诺刚刚的话,难道,他预料到阿兰将来会犯大错?
可前世阿兰的反叛是因为她和阿诺之间水火不容,今生不是不一样了吗?
现在,她和阿诺也算恩爱甜蜜,那么,前世种种应当不会再发生了,想到这里,郦朝蕴稍微放下心来,对阿兮诺抱怨了一句。
“这个阿兰太讨厌了,我看她就是觊觎你的美色。”
阿兮诺顿时哭笑不得,又爱又恼的斜了郦朝蕴一眼,道:“你整天想什么呢?”
郦朝蕴却忽然抬起头,道:“对了,你养的那只笨鸟呢,它不是总跟着阿涂都吗,这会儿怎么不见它护着阿涂都了?”
阿兮诺见她想起一出是一出,无奈的顺着她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郦朝蕴惊讶道:“关我什么事啊?”
阿兮诺反问:“是谁说要给彩凤配只丑乌鸦的,它吓得连夜就去孵卵了。”
郦朝蕴还是没懂什么意思,阿兮诺耐心给她解释了几句,她才恍然大悟。
“阿诺,你是说那笨鸟早给自己找了一颗蛋,现在,它要把蛋孵出来,它们就成双成对了?”郦朝蕴惊奇的合不拢嘴。
阿兮诺笑了笑,道:“不错,它们是一对伴侣,并且一点也不笨,日后变乱之时,它们两个可以为我们传递很多机密。”
郦朝蕴当即走不动路了,缠着阿兮诺道:“阿诺,彩凤在哪里,你带我去看一眼好不好?”
阿兮诺道:“这种时候,彩凤应当不愿被人打扰。”
郦朝蕴实在好奇极了,连忙道,“我就看一眼,你带我去吧。”
被郦朝蕴缠的没办法,阿兮诺只好心软同意,在她发顶摸了一下,“真是拿你没办法,好——我带你悄悄去看一眼。”
郦朝蕴得偿所愿,开心的送上一个吻,落在阿兮诺下颌边,阿兮诺勾动唇角,无声含笑。
斜阳之下,两人身影被拉开很长,仿佛一起走向漫长的远方。
……
什么叫做柳暗花明,郦朝蕴这次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本来以为头疾没救了,谁能想到,离开太女府好些天的小招在某个清晨又和郑娟一同出现在了府中。
郑娟跪在郦朝蕴面前,可以称得上是痛哭流涕的。
“微臣该死,微臣也是迫不得已,殿下,微臣从今天开始,就帮您解了封针,只求殿下放过小招……”
郦朝蕴听的一头雾水,低头看向一旁被郑娟拖着下跪,一脸隐忍的不耐的小招,眼中有无声的询问之意。
小招将头一低,错开了郦朝蕴视线,似乎不愿理会郦朝蕴。
郦朝蕴只觉他莫名其妙,就在这时,小招却开了口。
“您把小招抓来,就是为了用小招逼迫师姐为您医治,如今,小招已经劝动师姐为您医治,还请您饶过小招性命。”
郦朝蕴怔住了,见小招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几乎想要给他竖起大拇指了。
这小招究竟搞什么鬼?
可她到底还是配合小招演了这出戏,她面色一肃,作出威严模样,沉声道:“好个郑娟,果然是你害孤,孤本该治你死罪,念在你愿意回头,孤允你将功抵过,不再与你计较。”
“至于小招,就留在孤身边,孤什么时候大好了,他就什么时候自由。”
郑娟千恩万谢,提着药箱来给郦朝蕴施针,郦朝蕴对医道半点不通,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郑娟的手法好像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
并且这次施完针后,她似乎感觉头上舒服了一些。
等郑娟一走,郦朝蕴一把关上了门,质问小招,“你搞什么名堂?你回来干什么?”
小招气定神闲道:“你抓我来不就为了这个,现在你如愿了,不谢谢我吗?”
郦朝蕴摇了摇头,“你会有这么好心?怕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孤吧?孤猜猜看……”
郦朝蕴打量小招两眼,琢磨道:“你是不是想让孤找能工巧匠帮你取了身下那东西?”
好似被触动了某些心事一般,小招慢慢抬起头来,凤眸落在郦朝蕴脸上,神色难言。
可慢慢的,那张漂亮的脸上却勾起一个极嘲讽和无所谓的笑来。
“莫要自以为是了,”他慢慢说道:“不过是想着毕竟和你春风一度过,舍不得你短命早死而已。”
郦朝蕴惊呆了,忙扑上去捂小招的嘴。
“你胡说什么?谁和你春风一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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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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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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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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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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