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置信地质问他:“你说你去了哪?”
宣承弈端详着她的面容,赤膊的上身在昏黄的灯光下显露出铜黄色,精炼的肌肉线条被一条条深浅不一的伤疤阻断,有一种血脉贲张的窒息感,但他笑得挺温柔,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身上的疼,为了让她安心一般,伸手替她理了理发丝,像从前一样。
他说:“去了暗厂。”
去了暗厂。
那个有命无回的地方。
姬珧那一刻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酸涩已经抵到了上颚,她却还是在忍耐。
她想过无数次,两年中他一次消息也没有传过来,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会不会回来,但她独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积室山的暗厂是大禹最肮脏最血腥的存在,金宁卫可抵千军万马的单兵无一不是从这里走出来,而每一个走出来的人,身上都背负了无数鲜血,他们互相残杀,攀爬,走出泥沼,拥抱光明。
而最高等级的试炼,要比十八卫所经受的痛苦多得多。
从她父皇那一代起,就再也没有人能活着通过那个试炼了,目前地位最高的贺朝,也只是暗厂中普通选拔出的佼佼者而已。
而他,要坚持到什么程度,才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跟前,云淡风轻地说这样的话?
姬珧不敢想,她也不敢问,那是极为沉重的感情负担,在她对他那么恶劣的情况下,他还在想要如何成为最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人。他用他最纯粹无瑕的爱,毫无保留地交付出生命,不是因为蛊毒的胁迫,也不是因为放肆沉沦的诱惑,生则生,死则死,而他要站到他面前,以一种最契合的姿态。
她垂下头,胆小如鼠地躲开了他的眼,也不想看他的满身伤疤,宣承弈目光黯了黯,他伸出手捧起她的脸,低声哄她:“我已经活着出来了,你不用怕。”
姬珧怕什么?怕的不该是他吗?是他与死亡交臂,是他与人性拼斗,而她不过是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等待他的护佑罢了。琇書網
她一直说,宣承弈与金宁卫不同。
金宁卫无父无母,暗厂给他们一种活法,宣承弈除了他这个人,失去的所有东西都是她亲手剥夺的,是她把他抓回到自己身边,限制他的自由,羞辱他的人格,给他中蛊,玩弄他的性命。
她以为自己得到的也会是被逼无奈的妥协,她想看到他红着眼睛折弯脊背,明明这样的行为她也最讨厌,可最后呢,宣承弈给了她所有他能给的,就这样无怨无悔。
两年时间他拿去玩命,为了回来替她拼命。
姬珧睁大了眼,在一团雾气中,抬起冰凉的指尖,从他锁骨那道疤,一道一道地摸下去,她喉咙滚动,咽下苦涩,昂头看他,眉眼温润似水。
那一瞬间,她就想问问他:“你是一个这么甘愿的人吗?”
宣承弈握住她的手指,低沉的嗓音迈入她耳中,如晨钟暮鼓,震耳欲聋,他万般虔诚地回答:“我就是一个这么甘愿的人。”
姬珧忽然闭上眼睛抱住他,环住他腰身,她突然发现她也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坚如磐石的心也会出现裂缝,也会一点点破碎,碎成粉末,再被爱意包裹。
她吻上他炙热的唇,扫过一道道为她而战的伤疤,极尽轻柔地抚过,用手,用唇瓣,宣承弈压抑地低吟一声,放缓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某一刻,他似是再也忍耐不了,搬起她的腿将她压在身下,姬珧将头埋在他脖子一侧,随着时轻时缓的力道,在他耳边说:“你做了那么多,我从未说过要奖励你什么,你说……你想要什么……”
宣承弈低笑一声,心里想着那个答案,可终究没说出来,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把未来都赌在她廉价的承诺和真心上,倘若她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会有判断,不需要别人逼迫什么。
而他不过是想要无限接近这个结果而已,那需要他自己付出代价。
他扣紧她软若无骨的绿腰,喉咙中一声喘息,满含威胁的话落到她耳边:“我想要你说不出话来,现在。”
姬珧还在想这是个什么奇怪的要求,下一刻,手已不自觉地捂住嘴,跳出的字音从断断续续到气音滚滚,十足的精神都被榨得干干净净。
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但她的确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丑时初,外面的雨势大了些,风吹芭蕉,滴滴答答的水声溅入泥土,宣承弈给姬珧换了床干净的被子,看了看窗外,视线一从她身上挪开,就变作了冷漠无情的模样。
他披上衣裳走了出去,有些随意地散着衣衫,到了外间,他看到大雨帷幕下的门口,立着一个头戴铁面的人,那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倏地抬头看过来。
宣承弈这才系上衣带,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直到每一处都严丝合缝之后,他走过去,看着外面的雨幕,沉声说:“这两年你做的不错,没让她发现你的身份吗?”
哑奴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却已经布满怒火,他紧紧攥着手心,几乎要攥出血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他不能闯进去,不能让里面的人发现,他只能独自忍受着。
宣承弈将袖子往上挽了挽,抬眉巡视了一圈栖云苑的景物,一边道:“我也想过要杀了你,后来觉得让你留着前世的记忆就这样在她身边保护她也没什么不好,所有我们受过的苦,你需得都一一经历了,才明白那是什么滋味,这比一死了之要倍受煎熬。”
哑奴、不,虞弄舟就这样深深看着他,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同两年前的宣三郎,或者记忆里十九做对比,可他挑不出一丝可以重合的地方。
他当年让他装成哑巴监视姬珧,
他如今让他变成哑巴保护姬珧。
只能远远看着……
他不能说话,再多的问题也只能埋在心里,宣承弈瞥了一眼他,然后转移视线,嘴边漾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像是嘲弄:“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输吗?”
虞弄舟眼神变冷,他无法回答,再多的不甘也不过是显露他的无能罢了。
宣承弈偏偏这时候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能困得住你,她能困得住我,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困得住她,你跟她相识十二年,同床共枕六载,但你不了解她。爱不是束缚,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式。”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当头将虞弄舟处以斩刑,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当别人跟他说出这个现实时,他才会切实地体会到什么是后悔,什么是绝望。
宣承弈忽然抛出去一个玉葫芦,虞弄舟接住。
“这是解药,缓解疼痛的,这两年我不在,全当是你代替我伺候她的奖励。”
他说完,转身走了回去,徒留下虞弄舟一个人心潮涌动,那句话,无疑是一把刀,再次戳中了他的心窝。
雨未停歇,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淮南王府某一暗室中,缠着绷带的手握着一支笔,桌案旁,薛辞年站立在那,单手作画。
姬邺看他如此有闲心,眉头皱着,良久之后才道:“本王怎么觉得,殿下对你余情未了,大殿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竟然不顾皇家脸面为你说话。”
薛辞年头也不抬道:“永昭长公主贤名在外,是个多情之人,王爷也不是没听过她的传言,连月柔使团的臣侍都一再被她调戏,对我心存旧情,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说罢,他又道:“烈火罗国选人时鲁莽了,这时候推我上去,又借我做手脚试探公主殿下,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与烈火罗国王子有勾结。”
姬邺笑了笑:“所幸没发生什么大事,永昭也没有怀疑你。”
薛辞年忽然搁下笔,抬头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沉声道:“王爷若是不信我,大可不用我,何必用这种方式试探公主与我之间的关系,最后没试探出来,反而已经打草惊蛇。”
姬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沉默不言。
薛辞年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作画,随口说道:“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跟烈火罗的人接触了,免得你进了金宁来,却回不去。”
……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才消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香,透过半开的轩窗吹拂入内。
姬珧慢慢醒来,在思绪回笼的那一刻急忙回头去看里面,却见床内空空如也,伸手去摸,冰凉一片。
心中失望与害怕慢慢涌上来,她支着身子向后,手却摸到了她的腕套,姬珧回头一看,发现腕套上放了一张字条。
上书:“我晚上来。”
悬起的心骤然放下,姬珧看着上面的字,忍不住笑出声来,纸上字体矫健如飞,很是张狂潇洒,明明只有四个冰冷的字,却像伏在她耳边说得一样。
正看着,外面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很快,哑奴躬着身子进来,带了服侍她洗漱的侍女。
姬珧伸平手臂穿好衣服,回神看了看哑奴,吩咐道:“让金宁卫仔细盯着点驿馆的动静,告诉宣蘅,带烈火罗国使团参观金宁时布好防卫,监察院时刻随行,千万别让穆荻俟王子在大禹出事。”
她说完,哑奴没有及时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那洞如深渊的目光隐晦地落在某处,淡淡的痕迹,在衣领处若隐若现。
姬珧皱了皱眉。
“听到了吗。”
哑奴浑身一震,像是惊醒一般,急忙退开一步,躬下身子。
姬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抬脚走了出去,人离开后,哑奴才松了一口气,眸底却是更为隐忍的痛苦。
宣蘅下午接到消息,去监察院亲自提点了监察御史一番,第二日她带着烈火罗王子穆荻俟游赏金宁城东的玉腰湖,身边已经加强了防卫。
她作为接待使团的主官,跟穆荻俟走在最前头,云逍远身穿鱼龙服在后面随行,时不时看向与别国王子相谈甚欢的宣蘅,眼中情绪不明。
到了玉腰湖畔,游湖的船正在靠岸,众人驻足等候,穆荻俟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经意地回头看向宣蘅,问道:“不知这湖因何得名,宣大人可否为本王说说?”
宣蘅无视他不太礼貌的目光,看着前面:“大人若去鼓楼向东远眺,便会发现这片湖水前后宽,中间窄,形似美人玉腰,玉腰湖便是因此而得名。”
穆荻俟一听,哈哈大笑,抚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摇着头道:“大禹人之浪漫,烈火罗望尘莫及,连湖水的名字都如此有诗意,细细一品,果真让人回味无穷。”
他说着,目光也便得赤、裸裸,瞥到不盈一握的地方,唇角向上扬了一扬,后面的云逍远神色一变,露出满面怒色,抬脚便要上前,宣蘅却笑着回身,大方地回应穆荻俟的注视:“玉腰湖之美,美在天公鬼斧神工的雕琢,世间万物之美各有千秋,却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欣赏得了,不如今日这游湖就免了,在船上,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湖水,怕是要让王子失望,不如还是回驿馆,本官给王子殿下准备些歌舞吧。”
穆荻俟脸色微微一变,别过目光,咳嗽一声,道:“不必,歌舞随时可看,奇珍异景难觅。”
宣蘅但笑不语,见船靠岸了,便伸手请他先走,几人到了栈桥上,等船身停稳,刚要登船,忽然听到一阵水声。
湖水飞溅,宣蘅扭头便见粼粼湖水中冒起冷光,紧接着,十数个潜伏于水下的刺客从湖水中越起,跳上游船飞身而来,骚乱突起,随行的监察卫纷纷拔出兵器对抗,穆荻俟和使团的人则被护在中间。
这时,使团中有人喊了一声,他肩膀被砍了一刀,流出汩汩鲜血,像疯了一般推开身旁的人,这一推将人群打散,刺客便循着这边的缺口全力围攻。
四周响起惊恐的尖叫声,宣蘅提着官服,看到穆荻俟身后有刺客靠近,想也没想便冲上去,挡在穆荻俟身前。
“阿蘅!”
身后传来叫喊声,宣蘅捂着肚子一声闷哼,锐利的疼痛蔓延开来,她身子一软,眼前顿时泛出密密麻麻的黑点,她硬着头皮找回神志,看到一闪而过的犹如鬼魅一般的幽蓝。
她慌乱之中抓了一下,那刺客甩开她的手转身跳入水中,紧接着,宣蘅便听到背后连连传来巨响。
“砰砰砰!”
震破耳膜的声音将尖叫声覆盖,宣蘅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被扶着站定,艰难睁开眼睛,就看到穆荻俟在她不远处,举起手中的东西对准天空,接连放了好几声响。
随后对准刺客,几个呼吸之间,就有好几人惨叫着倒下。
湖边有许多大禹百姓,看到他手中的神器,震惊地无以言表,宣蘅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推开抱住她的人,几步上前,将穆荻俟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公主府上。
她睁开眼眸,第一眼便看到公主坐在床边,眼里有心疼之色。
宣蘅恍然回神,复苏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她面色焦急地看着姬珧,想要坐起,又被姬珧摁下。
“使团有人受伤,但你是伤得最重的,穆荻俟没事,放心吧。”
有人过来扶她起身,给她喂了一杯水,宣蘅将水喝下,喉咙才好些,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急道:“穆荻俟带了火器,还放了好几响。”
姬珧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却没说别的,只是抚着她肩膀,让她好好休息。
“玉腰湖畔发生的事,本宫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先把伤养好。”
宣蘅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对不起殿下,这次是我做得不好。”
“两国使团入京,什么都没发生才是最不正常的,现在正好有人出手,出手就会有迹可循,本宫听云逍远说,是你在关键时刻替穆荻俟挡了一下,他才没受伤,这件事上你是功臣,何来做得不好一说?真正失职的是监察院。”
宣蘅觉得公主说什么都是在安慰她,心里还是很自责,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说云家周氏前来探视宣蘅,问公主是否要放人进来。
姬珧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宣蘅也有些受宠若惊,周氏担心她的伤势,还亲自来公主府探视她,实属罕见。
“让她进来吧。”
姬珧放人进来,自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过了片刻,门被推开,侍女领着周氏上前来,周氏推开众人,快步走到床前,握着宣蘅的手便哭泣。
哭得宣蘅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向姬珧,姬珧已经坐到旁边,给了两人话事的空间,自己端着热腾腾的茶水,不喝,只是捧着。
“伯母,别哭了,我没事。”宣蘅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周氏的后背。
周氏慢慢放开她,蹭了蹭眼角的泪,道:“伯母听说你受伤,这两日都没睡好,可怜的孩子,怎么你就这么多灾多难啊?”
宣蘅一听,眼睛睁得老大,两日?她足足昏迷了两日?
怪不得觉得肚子这么饿。
宣蘅正想着一会儿吃什么,周氏见她没接话茬,又道:“远儿那日满身是血回来,可把我吓死了,他也是茶饭不思,天天盼望你醒来,如今伯母看到你安让无恙,心里也是欢喜,只是话说回来,过两日就是你们的婚期,千算万算,还是耽误了。”
“反正也是走个过场,就当拜过堂了。”
姬珧突然发了句话,把周氏吓得一愣,扭头看到公主竟然坐在那边,赶忙跪地行礼。
姬珧让她平身。
宣蘅不知怎的,总觉得公主态度有些不对,她沉吟片刻,虚弱着道:“既然我不能拜堂,婚期还是向后拖一拖吧,最近京中事物繁多,本来也不是好时机。”
她想着,终归是自己这边发生的问题,成亲是终身大事,连堂都不拜了,也是遗憾。
周氏起身,坐回到宣蘅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道:“还是蘅儿懂事。”
宣蘅不在意周氏的夸奖,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想着,她今日过来应当就是这个目的,结果沉寂一会儿,周氏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时不时地偷瞄公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宣蘅开始发现氛围不对了。
“伯母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周氏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公主,后者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捧着茶杯,装作没看见。
在宣蘅满是疑惑的注视下,周氏终于叹了口气,对她道:“蘅儿,伯母知道远儿疼惜你,你们两个是少时相识,两小无猜,知根知底,又有媒妁之言,这是我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这婚啊,云家是永远不会退的。”
宣蘅听着她这段肺腑之言,心中不解越大扩大,轻道:“我知道。”所以呢?
周氏话锋一转:“但远儿作为云家嫡长子,肩负重任,云家也需要他延续香火,为云家开枝散叶,伯母不会拦着他让你进门,但你恐怕要受一点委屈。这两日,我已经选了两个家世清白的女子,等你养好了伤,这两人会作为滕妾随你出嫁,到时生了孩子,记在你名下,正妻之位还是你的,你觉得如何?”
周氏这一席话把宣蘅说懵了,脑筋还没转过来,云逍远是京中少有的正人君子,房中并无通房,他也跟她承诺过,以后绝不纳妾,她不知周氏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改口,而且还是在她尚未入门的情况下,说什么滕妾,这不是侮辱人吗?
宣蘅当即就沉下了脸,伤口也一阵阵疼痛,她咬着唇,忍下剧痛,道:“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让我带滕妾进门?我家中并无适龄姊妹。”
周氏道:“只是个由头罢了……哦对,你才刚刚醒来,怕是还不知道,蘅儿,你腹上中剑,虽生命无碍,可此生不会再有孕了。”
她说完,宣蘅先是一怔,然后下意识去看姬珧,像是周氏说的话她不信,一定要姬珧点头了才肯信。
姬珧放下茶杯,看着宣蘅,眼神中已有答案。
宣蘅领略到公主的意思,心中的失望慢慢扩大,被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像是有什么正在流失一样,为穆荻俟挡剑她并无后悔,她深知让穆荻俟死在大禹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是得知自己今后不能再有孕时难免失望。
可比失望更汹涌的是愤怒,当她彻底明白过来周氏来此的用意,开始的伤心难过都是惺惺作态,她不过是为了给他儿子塞两个生子的工具而已,还一副“我已经待你足够好”的模样,不退婚都像是恩赐和施舍。
滕妾?记在她名下的孩子?
那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宣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尽管这份屈辱,她明明白白知道不该出现在她身上,或许她不是她,不是户部侍郎,不是公主近臣,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世俗礼教所禁锢的普通女子,她就应该感恩戴德谢谢周氏的让步。
何其讽刺,感情上知道自己是对的,情理上却又觉得这是错的。
宣蘅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不见血色,却有一股谁也不能摧毁的坚定,她只说了四个字。
“我不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问题的章节,我已经修改过了,正在给编辑审核,编辑还没告诉我可不可以。
这里先说一下改动比较明显的几个点。
1.第九章,公主和小薛的对手戏,改成小薛一直克制隐忍,没有亲到公主。
2.第十一十二章,公主和驸马的对手戏,删掉了一些东西。
3.第二十八章,公主和小师叔的对手戏,解毒那里几乎都删了,不要问我公主蛊毒是怎么解开的,文里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我也不会回答,自由心证。
剩下就是一些不影响阅读的修改。
小宣因为是男主,所以幸运地留下了所有情节,
这章评论给大家发个红包吧,时间不限,后来的读者也会发。
感谢在2021022604:48:332021022801: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翔阳,飞吧14瓶;君易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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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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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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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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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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