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半抬着头,瞧见他眉峰凌厉,尾梢处却有促狭的笑。
怒从中来,她赫然冷眼相对,把着软塌的边缘似要叱咄他,宣承弈忽又压沉了身子,凑近更多,伸手在她嘴边不轻不重地揩了一下,温热的指腹撩过,黏腻的粘连着热度,好像不愿意他抽手离开。姬珧眉心跳了又跳,宣承弈的声音恰时钻进她脑海。Χiυmъ.cοΜ
“有糖渣。”他神色如常道,说完,将拇指放在嘴边,舔了一下。
姬珧忽觉脸上烧着了一般。
“你”
“糖比较甜。”宣承弈不让她把话说出来,兀自打断之后,不疾不徐地重又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窗楞挡住日光,将他半张脸遮隐在暗影之下,只有一双眼睛透亮清澈,好像寒潭清池中的黑珍珠。
姬珧未见过这种感受,血液上涌,不知是恼怒还是悸动,只觉脸上无光,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尤其是这个人,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还击过。
“怎么不吃了,”宣承弈唇齿开合,声调高了半分,似在挑衅,“怕酸?”
那一口山楂真是酸掉了牙,她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但姬珧知道宣承弈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另有所指。
姬珧这辈子对男人别无所图,只要能讨她欢心。
原以为宣承弈是个又直又硬的木头梆子,谁知他有朝一日会忽然开窍,开始攻城略地,不自觉地做出野兽般圈占领地的举动,把她也当做自己的归属物。
姬珧不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等她正欲说话时,眼神随意一瞄,突然看到了他耳尖映目的红。
充血的耳似乎在昭示着他此时并不冷静。
姬珧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猜错了,眼前的人的确将她当做归属,但那种归属又有一种不容侵犯的神圣感。所有需要阻挡在外的人里,也包括了他自己,而他圈占的那部分领地中,她才是真正的领域之主。
他在身位高低的差距极度大的同时,在尽量维持自己的理智,在尽量做到不迷失。
姬珧喜欢那种驯服野兽的感觉,但是宣承弈不同的是,就算驯服了他,也得不到他,他离她是最近的,却也是最远的。
他接受她的一切,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姬珧忽然低头,将那颗被咬过一口的山楂全都含住,然后推开他的手,从软榻上扑了过去,宣承弈紧张脱手的那串糖葫芦,又怕自己躲开公主会摔倒,只好放弃糖葫芦,张开手将她稳稳抱住,姬珧忽然抬头堵住他的唇,将整颗酸涩的山楂送了过去。
宣承弈冷不防被她撅住呼吸,环在她腰身上的手略微僵硬,想等她恶作剧得逞之后离开,姬珧却没有退出,而是搂着他的脖颈继续深深浅浅的纠缠,口中的糖化成温热的蜜,夹杂着浓郁的酸,酸涩的果肉勾出酸涩的口水,皆被他悉数吞咽。
姬珧感觉到腰上的手一紧,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推到光影斑驳的窗子旁,流云遮日,屋中洒下一层昏暗,他捧着她的脸,极尽温柔地加深这个吻,可是吻到眼前发黑,荤素不知时,两人尚且还算衣衫完整。
姬珧被这个谨慎的他给气笑了。
她忽然按住他的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宣承弈缓慢地放在她,在她头顶理顺纷乱的呼吸,良久之后,才溢出一长声叹息,嘶哑道:“殿下以为呢?”
那叹息里隐有几分怒意,更多的却是无奈。
姬珧被圈在狭窄的怀抱里,却仍有生人勿犯的气场,冷气直逼着他。
她道:“本宫觉得你不是。”
宣承弈忽然向前压了一下,姬珧被撞地踮起脚,手边一动,挥落了旁边的花瓶,花瓶骤然碎裂,像在脑中炸了一下,反应过来,姬珧已经生了一身的汗,隔着衣物也没能阻隔那分炙热,她被逼到退无可退,感受得清清楚楚。
姬珧眸中染上三分羞恼,豁然抬头,却觉喉咙一堵,竟然一时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就在这时,旁边的窗子忽然被撞开,一道人影从中潜入,与二人擦身而过,那人在地上翻滚一圈,拔剑大吼:“殿下,你怎”
“么呃……”
来人的问话拖成了长音,一脸错愕地看着角落里紧贴的二人。
男人微微躬着身,一眼就能看出在隐忍,男人怀中的人则横眉怒视着他,用眼神说着“还不快滚”。
十二脸上的错愕渐渐变成惊恐,他急忙垂下头,双手捂住耳朵,慌不择路:“属下知错!属下告退!”
在姬珧没来得及发怒之前,他原路返回,从哪来回哪去,只是没有胆子帮他们关窗了,阴凉的风丝丝缕缕吹入,将方才的旖旎尽数吹散。
宣承弈还伏在她身上,一直没动,姬珧推了推他,他忽然制止:“别动!”
姬珧被他唬得一愣,随即蹙眉,心火骤生:“你跟谁别动呢?”
宣承弈窝在她颈窝里,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他放轻声音,在她耳边道:“让我缓缓……”
姬珧被他祈求的语气惹得浑身一软,顿时就想骂他一句,到底是谁让他这样的?自己非要自作自受,可还是没出声,竟也生出几分宠溺的心思,就这样静静等他情.欲褪去。
“殿下。”
“嗯?”
“驸马不是良人,你永远不要信他。”
姬珧微怔,宣承弈已经放开她,向后退开一步,脸上恢复冷峻之色,眼底有抹不去的认真。
“这还用你提醒?”姬珧轻嗤。
宣承弈半垂着眼皮,静默良久,又道:“在公主大业未完之前,我会一直陪着殿下……不是因为蛊毒,只是因为殿下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抬头,眼里没有一丝闪躲,眼底一览无余。
宣承弈这个人,虽然别扭,拧着劲子气人,但他其实一直都很好懂,他比许多人都真诚,一是一,二是二,也不会虚与委蛇地欺瞒,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满腹算计。
姬珧唇角弯起,也不知是讽刺还是欣喜:“本宫对你这么不好,你不恨我就算了,还想要一直陪着我?”
宣承弈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直到他厘清那些错综复杂的梦境,把飘渺不定的感情与现实糅合在一起,他才终于肯坦诚这件事。
不论那些旧梦是不是真的,他喜欢她,就像沾了让人上瘾的毒。
从第一面就被她吸引。
他渐渐发现她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
除了滥情。
但在那个梦里,她始终如一,最后却死了。
宣承弈这一生别无所求,他只想为她披荆斩棘,做一个可以庇护她的影子。
“我不恨你,”宣承弈神色坦荡,“我喜欢你。”
身后忽然掀起一阵秋风,枯黄的树叶随风涌入,宣承弈抬手替她挡着风,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屋里静默无声,姬珧睁大了眼睛,还在放在的震惊中没有回神。
不管活几辈子,真诚的“我喜欢你”,永远是这世上最好听的话。
姬珧冷哼一声,抱着手臂坐回到软塌上,并不看他:“可你却不愿意跟本宫睡。”
宣承弈没有停顿:“但殿下不喜欢我。”
但她不喜欢他。
姬珧心头漏跳了一拍,色厉内荏道:“本宫多喜欢你。”
宣承弈语气依旧十分坚定:“是殿下见色起意。”
姬珧被噎得一顿,忽然没得良心去反驳了。
他说得不错,她就是见色起意。
倘若宣府第一面见到他,他是个贼眉鼠眼的歪瓜裂枣,姬珧一定毫不犹豫地让金宁卫把他做掉,管他十九二十,她本就没必要对背叛了她、背叛了朝廷的宣家人手下留情。
宣承弈的坦诚没由来地让姬珧多了几分心虚,到晚上就寝的时候都没再跟他说话。
第二日姬珧派人送了拜帖,光明正大地摆驾涉江王府。姬珧是禹国长公主,又有监国实权,该有的排场自是不必少的,鸾驾停于涉江王府门前,闻讯而来的百姓围道看热闹,都想一睹公主芳容。
私下里不免有议论。
“我听说咱们这个长公主殿下,在金宁可遭人记恨了,据传她心狠手辣,骄奢淫逸,无恶不作,早些年就听说先皇将她宠坏了,先皇一走,怕是更没人压着她!”
“嗐,我就不信这些话,公主殿下再怎样,也就是一个妇人,一个妇人能狠到哪里去?还不是要出嫁从夫”
“你还别说,咱们这个长公主还真挺不一般的,听说她除了驸马,府上还养了很多男宠,朝廷里那些权柄在握的,许多也是她裙下之臣,不然你觉得,以一个妇人的手腕,能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吗?咱们大禹除了江东,哪不是乱成一锅粥?没有那些人相助,金宁现在早被占了!”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可是我听说殿下挺好的啊,之前繁州的李守仁,跟涉江那伙水匪勾结,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那窝贼人有多可恶吗,殿下说惩治就惩治了,我觉得殿下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只是一介妇人。”
“可是制服水匪,杀了李守仁的是驸马啊!那不还是靠男人?”
“可是皇帝也不会亲力亲为啊,还不是派遣封疆大吏肃清政治,没有公主的旨意,驸马犯得着千里迢迢赶来繁州吗?”
“你说的不对!”
“你才是胡扯!”
……
这等掉脑袋的言论自然不能拿到人前去说,也就是偷着议论两句罢了。
角落里有人厮打起来,也没人去管,因为公主鸾驾里正伸出一只手,神秘的长公主终于要露面了!
结果帘子一掀,里面走下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帷帽垂到膝下,别说芳容,连穿什么衣服都看不清,只能看到尾部一步一曳的裙花。
秦徵涣亲自到门口来迎,他穿了一身靛蓝绣云纹直裰,金冠束发,比之前见的两次都更显沉稳,姬珧隔着一层轻纱,倒是看不太清楚,只是眼波一扫,便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那抹天青之色。
他爱穿这样素淡的,好似仙姿缥缈一尘不染。
姬珧紧了紧手心,走下最后一阶,众人皆跪拜,山呼“公主千岁”,秦徵涣虽为涉江王,在姬珧面前仍要称臣,本该也要跪拜行礼的,但他偏就往那一站,只弯身一礼当做敷衍,动作潦草得不行。
轻浮是轻浮,但秦徵涣能坐拥江东,不代表他不知轻重。
恰恰是这敷衍的一拜,告诉了江东百姓他的态度。
恭敬有之,但绝不是完完全全的臣服。即便公主来了,江东的绝对话语权还在他手上,他不会傻得给她撑面,将自己的威信拱手让人。
姬珧看出他的意思,也没有点破,之所以没有点破,是因为虞弄舟走到了她面前,当着众人之面行了跪拜大礼。
姬珧微微低垂着头:“繁州的事,辛苦驸马了。”
“殿下交托,臣不敢掉以轻心。”
“是,也没想到你会这么上心,还偷偷地跑到泊州来,涉江王怎好那么容易就被你说服?”
虞弄舟肩膀微动,没有说话。
姬珧笑笑:“平身吧。”
虞弄舟这才起身,方才一直垂着视线,没看到姬珧身后都有什么人,一抬头,才发觉来人都有谁,目光触及到某一人时,瞳孔骤缩。
秦徵涣也走了过来,将人引入,几句寒暄过后,看向旁边一身白衣的玉无阶:“不知这位是?”
姬珧将帷帽递给身后的宣承弈,露出一张倾城绝尘的脸,鸾凤朱钗压下一身贵气,额头上纹的花钿却显几分俏皮,对面的人忽然看直了眼。
姬珧笑道:“是玉氏家主,也是本宫的小师叔,想必王爷应该听过。”
秦徵涣没说话,目光还是不加掩饰地落在姬珧脸上,直到秦世推了推他。
秦徵涣恍然回神:“青玉先生,不是说他隐世不出,只寄情山水吗?”
玉无阶对秦徵涣弯了弯身,走了一个虚礼,才回道:“别人来请,我就寄情山水,珧儿来请,我就入世奔波,全看来人是谁而已。”
说着,视线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眸光隐秘的虞弄舟。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来请,我就寄情山水,珧儿来请,我就入世奔波,全看来人是谁而已。”
姬珧:狗屎,你明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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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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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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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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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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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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