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于换了个话题,“对了,关于你上次说的海兽躁动的事,我会让大家注意的。”
洛辰瑜抚开额前被压得蓬乱的头发,抬眼看着她。
秦在于:“毕竟一直按兵不动也不好。”
洛辰瑜轻笑道:“好。”
秦在于正打算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忽听到一阵敲门声。她见对面洛辰瑜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也没多想,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一开,露出的赫然是黎衿沅的脸。她目光闪动,在看到秦在于的一瞬间爆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诡笑道:“在你房间里没找到,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秦在于:“……”
她看了看黎衿沅身后紧张地擦着镜框的陆蕴和似乎恨不得将地面盯出一个洞的江小苗,问道:“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是要干什么?”
黎衿沅:“捉.奸。”
秦在于:“……你可以试着再说一遍。”
后面的陆蕴实在看不过去,开口了:“苏伯父设了宴,叫我们一同去前厅。”
秦在于侧身问桌旁的洛辰瑜:“一起?”
黎衿沅趁机从她肩侧探头,在看到屋内衣衫齐整的洛辰瑜后不无失望地冲她一撇嘴,被秦在于瞪了回去。
……
午后的前堂同他们初到时看到的极为不同,假山阶梯都被洒扫一新,铺上了大片绣毯。
日头偏西,厅堂里点起了交相辉映的灯盏,晃动的灯火甚至使头顶暖融的日光都黯然失色。灯光映亮了呈两列摆开的数张案几,几上也各摆放着枝状的灯烛。纤细精巧的“枝桠”下方,五光十色的琉璃盏盛着各式精致的糕点,糕点各各只有婴孩的拳头大小,晶莹的面皮被琉璃盏滤过一层的灯光点亮,更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看这阵仗,秦在于突然就明白先前飞艇上那一出究竟有何来由了,这原来是苏家的一贯风范哪。
苏父和苏御恒都还没来,几人在侍者指引下分别坐了,听堂中的几名乐师吹弹着南渊小曲。
秦在于坐的位置接近上座,洛辰瑜在她对面,一侧是黎衿沅。这人在路上碍于侍者在场,还没有来得及“借题发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倾身过来,压低声音道:“小秦,你给黎姐句准话,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秦在于本想侧耳听她说话的动作瞬间止住,端坐好,目不斜视道:“等你停止了胡思乱想的那天。”
又反问道:“苏御恒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八成是还在挨训吧。”黎衿沅道。
“挨训?”秦在于奇怪道,“他干什么了被训到现在?”
“大户人家嘛,”黎衿沅撑着桌道,“每次久别又重逢,可不就得从评判过失严词教导开始。”
秦在于对他们父子间的相处模式更感新奇了。
黎衿沅又凑近了一点,低声道:“说起来,这位苏伯父还跟舒伦有点渊源呢。”
秦在于点头。她记得他们刚认识不久时,苏御恒就曾说过他们家里与舒伦有生意往来,所以他从小在学院里跑惯了,还被身为路痴的她羡慕非常。
黎衿沅继续道:“……我这个‘舒伦’值得可是咱们的开山祖师爷舒伦院长。苏伯父战前就在东淼陆经商,学院的组建就有他很大一部分资助。”
她挤挤眼,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学院现在的灵骨供应都是从哪来的吗?”
秦在于猝不及防听到了关键字眼,脑中马上浮现了不久前看到的一摞摞箱子,“……从苏家购买的?”
“大部分,”黎衿沅道,“南渊的其他几大商帮也有提供货源,但加起来都不如苏家的占比大。”
“苏家还做灵骨生意?”
“那当然了,”黎衿沅转过头去,饶有兴味地看着堂中拨弄琴弦的琴师,“南渊陆上的大商人,哪个不是靠着在战时的灵骨生意发家的。苏家背靠学院这座大山,更是与舒伦院长和洛茛大导师有所往来,凭借着‘中洲陆双子星’的支持一骑绝尘,这才把灵骨卖得独树一帜,在南渊陆当老大的。”
秦在于也看向被案几围在正中的乐队,衣香鬓影,仙乐袅袅。
乐声忽然间大了起来,弦音暂歇,笛萧渐起。音波振荡在釉质雕绘的笛管中,随乐师一双灵巧挪移的手高低变化,圆润悠远的音调带出了几分旷远的凄寂。
她眼前一闪,想起了中洲陆海底静立的四万枯骨,和人群中传出的埙声。
她没有问这灵骨生意都是如何做的,毕竟谁都知道,两域混战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挽救了四海逐渐枯竭的灵骨资源。若说有哪里的灵骨最为富足,那无疑是各大古战场。
想到璐瑚岛上的灵骨工厂,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既在人家家里,她也就暂且按下,转而问黎衿沅:“不对啊,苏伯父既然在站前就已经从商了,怎么他儿子还这么小?”
四海的术师寿命普遍长于一般人,实力越强,寿元越长。苏父与战时数一数二的大术师交好,想必也修习过一些术法,看不出年龄也正常。但若是认真算来,以他的年龄,都能当苏御恒爷爷上首了。
黎衿沅回答时的声音更低了,近似于窃窃耳语,“苏伯父有一双儿女并妻子都死在了两域混战中,苏御恒是他后来娶的续弦生的。”
正说着,这父子二人恰好姗姗来迟,踏着第五首曲子的尾音一前一后进了厅堂。
苏父大步登上上首的上座,步态稳健得比后面那个真正的青壮年苏御恒还要像个年轻人。他面上仍然威严如初,不苟言笑,往堂中一坐,正中的管弦声一时都端庄谨慎了不少。xǐυmь.℃òm
苏御恒则步伐凌冽,踏在绣毯上都无端端带出股怒意。他大步越过几人,坐到了秦在于一侧,垂眸一言不发。
秦在于看他几眼,正想轻声叫他,就听上面的苏父屏退了乐师,举杯道:“几位既是犬子同窗,这段时日也有劳几位照顾提携犬子,苏某替犬子谢过各位。”
说着,他对着下面几人遥遥一敬,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液,几人也各自举杯回敬。秦在于离得近,所以看得分明,旁边苏御恒动作敷衍至极,就差把酒泼地上了。
苏父放了杯子,“大家既然来到我苏家地界,切勿拘泥,全当回了自家府上。苏府既在此,先锋岛海兽暴动一事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们不远万里来此,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秦在于担着队长之名,只好出面接话道:“有劳伯父。能有伯父出面相助,还让我们上岛叨扰,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只是此次海兽暴动蹊跷,恐怕我们之后还要亲自返回涌浪镇才是最好。”
苏父看着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最接近微笑的表情,稍纵即逝。他微微一颔首,“不急。”
秦在于心中暗叹,苏父作为一个庞大的商贾之家的家主,常年稳居上位,只拿他们当作小辈。他话说的客气,但他们此番来或留,不过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队伍中有苏御恒,以苏父惯于掌控的性格,他们再想要下岛自由活动就难了。
她不自觉看向对面的洛辰瑜,对视间,对方勾唇一笑,笑容中清晰地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满不在乎。
“……”难道如今着急任务的只剩下她一个了吗?
所幸,旁边坐着的苏御恒看着上首开口了:“父亲,学院派我们出来时的原话是援助此地、历练自己,您老防卫您的,我们历练我们的,两不相扰岂不最好?”
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里的轻狂中带点玩味,参杂着略有些生硬的随意。
“浑话。”苏父威严道,“魁云岛边缘地带的防线已经布好了,你们去掺和什么?你闲不住,也当为你舟车劳顿的同窗们考虑。”
秦在于心道不要考虑,我们也非常闲不住,我们想掺和。但是她当然不能说。
主客间客套了几个来回后,苏父有事先离席,让几人自便。方才退下的乐师们又回来了,继续弹刚才中断了的曲子。
秦在于终于能跟苏御恒说上话了,微微倾身道:“你什么情况?”
苏御恒“哗”一声甩开折扇,冷笑了两声,“别理我爹那顽固,我们要下岛,他还能拦着不成?”
秦在于刚想说话,突然感到某个方向上有灵力波动漩涡般一搅。
她顿住,凝神感应。
红日西沉,暮色四合,几群飞鸟越过赤红相接的天空,展翅吟叫着归巢。
四下风动,抚起了院中绿植的枝叶晃动,影影绰绰间,除了管弦吱呀,还有簌簌的轻响。
——并无什么异常。
苏御恒:“怎么了?”
“嗯?”秦在于瞬间回头,“哦,没什么,感觉错了。”
苏御恒轻点头,“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爹把这块地看得比谁都紧,布防一定严密。他也管不住我,到时候我们直接走就是。”
秦在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冒昧了,我想问问,令父究竟是为什么会大老远来这座先锋岛?”
苏御恒有些讶异地挑眉,“你……”
她忙又补充道:“没关系,这是你们的家事,照理说我不该过问,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苏御恒顿了顿,正要开口,秦在于忽地又转过头去,眼神凌厉,遥遥望向后院的方向。
这次她的感觉非常清晰,那边确实有一股不正常的灵力波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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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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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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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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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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