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以为是黎衿沅到了,强撑的力道瞬间溃散,整个人依在了对方身上。
刚好在此刻,她的目光越过前方一人的肩头,落在了探出头的黎衿沅那一张染了焦急的脸上,嘈杂与混乱里四目相对。
“……”
秦在于僵硬地回过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夜色的双眸,还有其上皱起的双眉。
洛辰瑜仍旧保持着抱扶着她的姿势,居然还自然无比,一手小心地拂开粘黏在伤口边缘的校服布料,皱眉观察着她手臂上的伤。
秦在于尽量不动声色地撤回压在他身上的力道,强笑一下道:“我们去演武场边上吧?”
洛辰瑜抬眸对上她视线,笑了,“怎么每次你明明都赢了,看着却比对手要惨上这么多呢?”
“……”秦在于想了一下,“太较真。这是个坏习惯,你千万不要学。”
顶着对方带笑的目光,她继续道:“……你下手可以轻一点。”
洛辰瑜:“哦?现在说‘手下留情’的人变成你了么?”
秦在于:“……”
不等她开口,洛辰瑜笑意加深,道:“不可能。”
“……”秦在于一提气,自己站直了抬步往前走。
洛辰瑜手上一空,笑得更厉害,也跟上了,一手探前,虚扶着前面领先半步的秦在于。
周围人群已散的七七八八,擂台边空旷了不少。黎衿沅就抱臂站在距二人几步之遥的地方。
见二人过来,她凉凉道:“呦,二位终于抱完了?”
秦在于本来冲着她的脚尖一转,摇摇晃晃又毫不犹豫地路过了此人。
“哎哎,”黎衿沅叫住她,“得了别走了,我背你吧。”
秦在于的状况确实不好,筋脉的余痛未消,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失去了精神紧绷时的遮掩,也一齐叫嚣起来。她但凡是不那么在意形象,早就随便摊靠在谁身上了。
但她也不至于真的走不了路,只是伸手挽住了黎衿沅搭过来的手,借力搀住自己。
江小苗几人也围了过来,苏御恒摇着折扇悠悠道:“小秦,看来这顿酒你是逃不了了,酒钱备好了吗?”
她抬头白对方一眼,“你看我现在像是适合去赚钱的样子吗?”
借着这一句话的功夫,她不留痕迹地扫了周围人一眼,发现几人不约而同地全聚在了黎衿沅一侧,将另一侧的洛辰瑜若有若无地空了出来。洛辰瑜就紧挨在她旁边,却还是给人一种疏离于人群的感觉。
她心下不由叹了口气,叹完又有些搞不清自己这种微微发涩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一行人走到寝部岔口,秦在于转头正要跟洛辰瑜道别,就见他跟了上来,“我送你到门口吧。”
又行到秦在于等人的小院外,洛辰瑜替她打开院门,一手搭在门扉上,转头看她,“在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一脚即将跨过门槛的秦在于狠狠一顿,转头茫然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一边也走到院门口的黎衿沅猛回头,面带诡异看了二人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溜溜达达走进院里。
秦在于感觉自己可能是打架打懵了,愣愣地看了那立在院门旁的青年半晌,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没事,”洛辰瑜笑了一下,“就是试试你。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他转身欲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两天后见。”
两天?
这回她想起来了,两天后就是决赛。
秦在于大叹,紧赶两步追上黎衿沅,毫不客气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靠了上去。
黎衿沅回手扶了她一把,把她搀到天井里的石凳上坐了。
安纾宥正在院里晒药草,几排笸萝绕着回廊摆放,一股草药味满院飘香。
见几人回来,她提着衣摆几步跨了过来,将秦在于上下一打量,转回屋拿了白布和药瓶摆在桌上,又回去料理铺了满地的草药去了。
黎衿沅捏着鼻子道:“我说,你已经捣鼓那堆草好几天了,快饶了我吧!万一我哪天一个忍不住吐到那上面了,可不能怪我啊。”
安纾宥没理会,回头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秦在于脱力趴在桌上,将下巴枕上勉强算是完好的一条小臂,另一只手虚握着桌上的药瓶,静静听着她们的对话,笑了起来。
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盛夏里的蝉虫聒噪,似乎要将它们短暂的生命一气呕出。天井里横生的枝叶挡住了灼热的日光,留下一片树影在少女的发梢上摇曳,齿状的叶沿反复描摹着一截松开的指尖,划过横倒在桌上的小瓷瓶。琇書網
夏日,阳光,和少年。
……
连续多日的艳阳高照后,日轮在决赛这一天隐去了身影。灰云在天际堆积,一层叠一层堆叠出欲滴的墨色。
天阴欲雨,阴风一阵烈似一阵,卷过屋瓦草树沙沙作响,横荡过擂台旁围绕着的人群。衣摆发丝飘飞,不少人不禁拢住了衣领袖口,静立望着台上的人。
秦在于抬起一手放在身前,五指微张,感受着在指间横贯而过的冷风。
烈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故洲激荡的海风构成了她术法锻炼的主体,在风里奔走留下的记忆都锁在她的身体里,风越大,她心里反倒越安定。
她将被风刮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看见对面的洛辰瑜正垂手站着,看着她的方向。
她一愣,定睛看去,对方的视线却又好像是没有明确落点的。
她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他难道是在看风吗?
再偏头,见远处看台上,已经有人拿起了鼓槌。
鼓声在风中响起,和着猎猎风声,平添了三分肃杀。
鼓声被风带到的那一刻,秦在于回眸,见洛辰瑜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同她的在风中相遇。
对视的同时她一个激灵,仿佛回到了古湳的崖壁边,波浪中的鲛人时隐时现,隔着重重海浪,蓝绿的鳞片依旧反射着灼灼日光,映在她眼中。
下一瞬,她就像从前无数回那般冲了出去。
——跟鲛人比划,先发制人才有一丝抢夺到微弱胜利希望的可能。
手中短刀的刀刃贴近洛辰瑜的下一刻,她眼前一花,目标居然原地消失了!
她迅速撤刀回手挡住了身侧要害,以最快的速度退开,同时一道风刃横向劈出。
风刃落空了——这倒没什么。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护住己身的短刀也没有吃住力,对手没有趁此时攻击她。
转瞬间她已然落回了地面,视野开阔些许。洛辰瑜就站在她身侧,距离很近。
她心中疑窦丛生。
这人速度超乎寻常的快,且亲身上场跟一边旁观的感受完全不同,身临其境时,更会被他那种奇诡的速度勾起惊惶之感,以对敌鲛人的方式来对付他竟全然不算小题大做。方才他完美绕开了她的攻击后,完全可以借势反击,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落于暂时劣势几乎是必然的。
可这人似乎又不急着乘胜追击。
搞什么?
秦在于正原地观望,就见身前的洛辰瑜突然又不见了,耳边风声一响,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
她迅速侧身反手一刀,又落空了。
洛辰瑜的身法简直不能用鬼魅来形容,他行动转挪时几乎一丝声响都没有,行止如风,让人捕捉不能。几招下来,秦在于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过一次。
呼啸的冷风在擂台上潇洒游走,千丝万缕又形同一体,牵住她的衣角向前,转瞬失去踪影,换下一股烈风跟进。
风流走的同一刻,她握刀顺风,挥出了远快过平日的一招。刀刃劈开寒风向前,抵住了一双玉质修长的手。
洛辰瑜双手稳稳架住了她的刀柄,笔挺的鼻梁与刀尖之间不过毫厘之距。
挨到对方的瞬间,秦在于心中一喜,周身立马腾升了无数道金芒,铺天盖地地将二人卷在中间。
金芒的数量多到了悚人的程度,密密麻麻沿着白石地面与擂台围栏蜿蜒排布,在设阵人的指引下逐渐排列出一个接一个似乎没有穷尽的阵法。
台下观众齐齐仰头,呆愣地看着即将把场上二人笼罩进去的阵法群。苏御恒的扇子忘了摇,虚握在手里,一旁传出黎衿沅倒抽冷气的声音。
但此时位于风暴中心的秦在于其实还好,阵法群看着唬人,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最简单基础的初级阵法,所耗费的灵力总和也不及上一次她扭转容枕阵法时来得多。她并不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这个阵海战术可以一次性制死这个对手,只不过是想借其编织一个“牢笼”,把游鱼一般的洛辰瑜先框进去再说。
这也是她以往跟伊泽尔切磋时摸索出来的老法子了,搁置多日,没成想居然还能有机会再派上用场。
面前极近处,洛辰瑜辰星般的双眼映出了一道道金丝错综缠绕,让这双漆黑纯质的眼睛里平添了几分异域奇诡。他紧盯在近在咫尺的刀尖上的目光偏转,黏着在了秦在于脸上,看着她,忽地勾唇露出了一个带着黠意的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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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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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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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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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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