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金芒瞬间在地上显现,覆盖极广。她算得准,阵法正好将白骨军团的主力部分全部囊括其中。一人粗的金链从地上钻出,箍住了高大的骨人,阵法边缘的金芒向上直刺云天,将试图闯出的白骨尽皆拦住,耀眼的光芒代替本该出现的城市灯火,映亮了半边天空。
但设阵只是第一步。她整个人悬于半空,灵力从掐诀的双手中源源不断地注入阵中,维持着阵法。
白骨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蛮力撞击着阵法光晕,与秦在于的力道来回拉扯。
她已经高强度地打了小半夜,又不同于白骨不知疲累,此时只感到体内原本充盈的灵力几近干涸,只能超负荷地不断转化四周天地灵力灌入。与其说是她在向阵法输送灵力,不如说是眼前大阵在敲骨吸髓地抽取她体内仅剩的几丝灵力。
她呼吸渐转沉重,汗珠顺着脸颊低落到地上。忽然间额头阵阵发晕,太阳穴猛跳,紧接着眼前就开始发黑。
不不不不等一等!
神智叫嚣着,秦在于灵台中那颗灵珠突然一亮,温润的气息扫过她周身。像是濒死的人又喘回了一口气,她逐渐恢复清明,阵法的金芒和晃动的白骨重新回到了视野里。好在她即使要晕也没有散开手中的诀,此时阵法金芒依旧灿然夺目,稳稳地挡在她身前。
不知又支撑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怀疑伊泽尔遭到了什么不测时,大地猛地一震,阵中挣扎嘶叫的白骨全部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秦在于心头一喜,成功了!
强撑着她的力道一泄,她整个人无力支持,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落地一滚,好歹是没在胜利前夕又给自己添个摔伤。
维持着空城与亡灵的能量场渐渐溃散,大地又是一阵震颤,一座座楼宇快速褪色、扭曲,光鲜亮丽的廊柱瓦砾变得暗淡无光,墙漆脱落,砖瓦开裂,昔日爅州好景再不复,最终成为一片焦土。
四周场景也快速转换,随着阵法消散,整座城池好似在下沉,随第一大岛一起没入海中,但秦在于知道这只是幻境破灭时产生的错乱,战后的爅州本就在海下。
她召出一道风旋,维持平衡,静静等待阵法彻底消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乐声。
她奇怪地回过头去,惊愕地发现那些白骨竟不再是残破骨架的形态,它们,或者说他们恢复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情态,骨架上重新覆盖着血肉、皮肤,生锈的铠甲兵器焕发出一丝光亮。
四万军士无言地站在即将消失的街道上,眺望远处破开阵法现身的暖阳。他们的甲胄上仍是血迹斑斑,侵染着旷古辽远的战意;带着血污的面孔透露出几分生前的音容笑貌。没有了痛苦或狰狞,远乡人彼此肩并肩站着,共望一轮亘古的太阳。
队伍中不知是谁竟还随身带着陶埙,也不知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吹奏它。
乐曲的调子极苍凉,和着埙独有的音色,不似表达悲意,而比悲情更悠远,更凄清,更寂寥,像是传达给远方思人的音信。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埙声直能传到人灵魂深处,悠长的古调震荡着引起共鸣,秦在于不久之前还在沸腾的满新豪情与杀意被它一洗,霎时就不见了影。
约莫身为同一个物种,人的悲喜到头来相互还是有所牵连启迪,她分明从未感受过什么离愁别绪,此时却也被勾着泛起些迷惘愁思来,随着埙声在这片焦土上翻飞着绕了一周。
最后,一声巨响炸裂开来,阵法随之彻底消弭于无形。秦在于前一刻还站着听埙,下一瞬就结结实实掉入了海水中。
她抬头一望,头顶海水深的望不到头,四周阴暗无光,她也看不到伊泽尔的身影,只好赶忙向上游。
她以往从未潜得这么深过,所以一时竟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游出了几丈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按理说稍深一些的海域都需要她支起护罩防护着才敢往下潜,这里可是大洋正中,都快到海底了,她居然一点压力都没感到?!
吓得她一激灵差点呛水,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依旧能在海里随意呼吸。
……好珠子,她终于也算是鸿运当头了一回。
一直到成功浮出水,她也没看到小鲛人。正担忧疑惑间,一个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在于!你怎么才出来,爷爷差点没被你吓死!”
她回头一看,一艘小船在海面上飘飘荡荡,船上正载着秦老、孙励二人。
“……哈?”秦在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阵不是才刚解开吗?”
秦老也跟着满脸疑惑,“我们明明已经出来将近两天一夜了!”
“?!”秦在于道,“等一等,我们理一下。我们是经历了两层阵法,一层困阵一层幻阵,对吧?”
秦老:“没有啊,你一解开那困阵,我和小孙就出来了。”
秦在于:“这……恐怕那第二层阵还有进入条件,比如……灵力强弱?”这是她与伊泽尔最大的相同点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秦老二人真进了幻阵,怕是难以自保,眼下他们都平安就好。
只不过,伊泽尔究竟去哪儿了?莫非是上浮时同她走散了?
那边孙励已经在招呼她了,“在于,快上船来吧!这船是我们从璐瑚的人手里劫来的,上面还有补给呢。快别泡在水里了,上来吃点东西,准备返程了。”
她应了一声,在水里磨磨蹭蹭地挪动着。
就在她一手即将攀上船舷时,有一只手突然在水下握住了另一只。
伊泽尔!
她动作一时间更拖沓了,嘴里小声咕哝着佯装有东西卡在了鞋上,附身入水,就见小鲛人湛蓝的双眼就在水下不远处。
伊泽尔轻声道:“你随他们一起吧,我随后就回了。”
她点点头,也学着小声道:“路上小心,璐瑚集团不会善罢甘休的。”
伊泽尔冲她一眨眼示意明白,手里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很快没了踪影。她心里颇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伊泽尔这一趟帮她良多,末了两人竟然连结伴回去都做不到。
她浮出水面,爬上了船舷。
孙励起身过来扶了她一把,一旁秦老忽然道:“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讲究哪,鞋子收拾不利索都不愿意上船。”
秦在于知道这是由于大家都平安脱险,爷爷心里终于着了底,拿她打趣,也没说什么,冲秦老腼腆一笑。
出门不过三五日,秦在于却觉得已有数月未归家了。一回到小阁楼,她倒头就睡,从日暮西山直睡到第二日午后才算是养回精神。
起了床,秦老还给她留着热饭,顺带转告她鲁格正在图书馆,要见她一面。
出生入死了几回后,她对自己这不靠谱的导师简直无话可说。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往往不在,事后恐吓算账时他从不缺席,真叫人啼笑皆非。
去图书馆的路上,刚好路过李家。秦在于听秦老说已将从璐瑚集团手里得来的船给了李大爷作赔,她也把前几日自己打的水产带了来,感谢李家雪中送炭、解她燃眉之急。
图书馆里,鲁格还是那副老样子坐在桌前,听到脚步声居然还难能可贵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心中暗想,呵,怎么,这是对自己疏忽学生感到了一丝的愧疚之情吗?
但面上她可不敢表现出来,只中规中矩地叫了一声:“老师。”
鲁格点点头,面上还是一副旁人欠了他十斤灵骨的表情。
他估计是听到了秦在于的留言赶了回来,只是没赶上时候,将她这一回的经历从头到尾细细问了一遍。
秦在于的叙述能力并不差,这一回难就难在她还要掩下伊泽尔的存在,且不被鲁格这块老姜察觉。这几日里发生的事因为那莫名出现的灵珠,已经连她自己都搞不大清楚来龙去脉了,更别提再从中生生扣去一个强大助力。她究竟有几斤几两鲁格一清二楚,她不敢把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过分夸大,只能遇到解释不通的地方就效仿那些突然消失不见的伤,只推说她也不清楚、她也不知道、眼睛一闭一睁就这样了,只觉说得分外痛苦。
鲁格不知为何,对她这次险象环生的经历产生了极强的好奇心,在来来回回问了数遍后才有打住的势头。
秦在于面上诚挚坦然的表情也已经撑到了极限。鲁格脸上向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将她这精明的导师糊弄过去,一时颇为忐忑不安。琇書蛧
好在鲁格没再说什么。他一附身,秦在于这才发现有一个黑木匣在他们谈话间一直静静地躺在桌下,此时被搬到了桌上。
鲁格打开匣子,道:“你不是喜欢用短剑吗?这个给你了。”
她凑上前一看,那木匣里放的是一对短刀。短刀制作精良,由精铁锻造,刀身平直、刀尖上挑,刃上一线雪白的刀光凛冽,上刻“瑞雪”二字,非出自名家之手不可得,不知是鲁格从哪里收藏的。
她不禁有些惶恐,除了小鲛人的雕花,她还从未收到过如此贵重的礼物。
“叫你拿就拿着,”鲁格道,“我不用刀,它们放在我这也是一堆废铁。回去好好练你那刀法!不要让它们被虚掷了。”
秦在于捧着木匣,临出门时又听见导师说:“我不指望你以后做出什么功绩,只希望这两把刀在日后也能代我提醒你,你此刻的这份心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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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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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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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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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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