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悠到地下二层喊祈铭去吃晚饭,罗家楠进屋差点被吓出去——什么情况?法医办公室里怎么有个猪头?
“这什么玩意?”他指着一截人身子上顶着的、肿得亮晶晶的猪头问高仁。
“这玩意是黄智伟。”高仁皱眉笑笑,“吓着你了吧?刚他进来的时候也给我吓一跳。”
黄智伟现在是堪称面目全非:眼睛肿得眯成条缝,香肠嘴活似《东成西就》里中了毒的梁朝伟;本来鼻梁就不算高,现在成面部海拔最低的地方了,整就一盆地中间的小丘陵。
除了那道感人的发际线,罗家楠在那张脸上完全找不出任何眼熟的地方。明知这中情况不该落井下石,可他到底没忍住,蹲地上笑得嘎嘎的,好半天才喘顺了气问:“他这是怎么了?”
可怜黄智伟因失去了调动面部肌肉的能力,此时此刻听着罗家楠放肆的嘲笑自己,完全无法表达内心的愤慨。只能抖着手指着对方,坐高仁的转椅上一个劲儿的跺脚。
“勘验现场的时候被野山蜂蛰了,昨天还只是局部红肿,今天就肿成这样了,幸亏没有并发呼吸道水肿,不然得现场给他上气管切开术……”祈铭打开放药的柜门,逐一查看可用的药物,发现缺药后背着身喊夏勇辉:“小夏,你去买瓶炉甘石洗剂回来,柜子里没有。”
夏勇辉正对着电脑发呆,看样子完全没听到祈铭喊自己。按理说周围那么乱——主要是罗家楠笑的太大声——很难集中精神,可他就跟待在隔音罩里一样,目光呆滞,不知道想什么呢。
等了几秒没见回应,祈铭转过身:“小夏?”
“嗯?啊?什么?”夏勇辉猝然回神,同时注意到黄智伟的惨状,错愕的瞪大了眼,“天呐,怎么搞的?”
祈铭闻言皱起眉头,他还想问夏勇辉是怎么搞的。黄智伟进屋得有一刻钟了,高仁已经笑过一波,再加上罗家楠刚才那阵恼人的爆笑,估计楼上都能听见,可夏勇辉居然完全没意识到周遭的情况。不光他觉着不对劲,罗家楠搓着笑酸的腮帮瞄了眼反射弧过长的夏勇辉,同样意识到对方有点不在状态。m.χIùmЬ.CǒM
不过眼下的重点在黄智伟身上,正所谓“野外勘验,危机四伏”,当初高仁去野生动物园取证被豹子盯上,黄智伟这回是被野蜂蛰人中上了,当场疼得说不出话来。附近没医院只好去庙里找人帮忙,寺里的僧人偶尔会被野蜂蛰,有专治蜂蜇的药膏。药膏是自制的,成分不明。现在祈铭也拿不准到底是蜂毒中的蛋白质引起的过敏,还是那贴土膏药惹的祸,不过按经验来看,大概率是膏药的问题,要是蜂毒的话肿成这样怕不是人都凉了。
黄智伟当时没觉着怎么样,糊上药膏不怎么疼了,于是秉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光荣传统回来继续熬夜加班。这不中午去休息室补觉,让上官芸菲四点喊他起来,结果芸菲小妹进屋喊人时看老公肿成个猪头,差点吓哭出来。刚把黄智伟送来的时候,她跟高仁说还以为自己要恢复单身了。
说不出话,黄智伟只能在内心无声呐喊——你们一个个能不能盼我点好!?
等夏勇辉出屋,祈铭将柜子里找到的药举到黄智伟的眯缝眼前,逐一给他说明用法用量:“这是氯雷他定,一天一次,一次一片,这复方甘草酸苷,一天三次,一次两片,待会等小夏把炉甘石洗剂买回来,你拿回去涂,整脸涂,直到消肿……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是去医院点滴甲强龙抗敏,或者在法医办里观察几个小时,万一突发喉头水肿还来得及抢救。”
“……唔……唔……”
勉强发出点哼哼唧唧的动静,黄智伟发现自己连摇头都没法摇,脸肿的太厉害了,光是用脖子支着已经是项大工程。他摸索着拿过纸和笔,歪歪扭扭地写下【我回办公室行么】几个字。不愿意跟法医办里待着,架子上摆着福尔马林浸泡的人体器官,门口立一骷髅架子的,身处其中过于瘆人,着实不利于恢复健康。
考虑到法医办的环境过于考验非法医专业人士的心里承受力,祈铭沉思片刻点了下头:“你如果感觉到呼吸困难,一定要立刻找人通知我,我今晚会待到十点左右。”
“我也加班,你要真出事,我负责开车送你去医院。”
罗家楠边说边拿新手机咔嚓咔嚓拍黄智伟。不是没人性,而是这一天天的累心累身,好不容易有点乐子必须得拍照留念——就黄智伟这猪头样他能笑到明年春节去。
高仁也想笑,好歹忍住了,伸胳膊给黄智伟从转椅上搀扶起来:“来来来,我送你回办公室,慢点走啊,别磕着。”
目送高仁扶着走道颤颤巍巍的黄智伟出门,祈铭回头望向罗家楠,问:“你知道小夏怎么回事么?”
通常来说,同事的八卦,他基本上都是最后一个知道。但罗家楠向来消息灵通,而且那天给陈飞过生日的时候,他看到罗家楠对夏勇辉单独送温暖送爱心来着。然后夏勇辉接个电话,罗家楠就临时跑出去办事,还把手机给摔了。这几天忙没顾得上管,现在稍微有点空闲时间了,必须得让对方把问题交待清楚。
罗家楠错错眼珠,嘿嘿一乐:“嗨,我也是听高仁说的,好像是和对象闹别扭了。”
听他含含糊糊的说话,祈铭单刀直入地问:“你也跟着掺和来着?”
“啊?我……我那个……”罗家楠尴尬的抓抓后脑勺,琢磨了几秒说:“也是和案子有点关系,他那对象是付梅的眼科医生。”
“是韩承业吧。”
看罗家楠默认,祈铭幽幽叹了口气。和夏勇辉相熟的眼科医生,他知道的就那一个,能记住名字全因对方是韩征的儿子。虽然能理解当初身在韩征那个位置所作的选择,但他没义务原谅韩征的适者生存法则对自己父母名誉所造成的影响。
失去父母的那些日子里,他和妹妹祈珍像皮球一样被亲戚踢来踢去,尽管收养他们就等于拿到了祈东翔夫妇的存款和房子,却依然抵不过被戳脊梁骨说拿卖人体器官赚到的黑心钱的压力。不过对于夏勇辉的情感问题祈铭没做任何评价,只是从案子出发,问罗家楠为何韩承业会被牵扯进其中。
“他的体貌特征符合嫌疑人画像,认识死者,且案发时的行踪存疑。”罗家楠说着突然偏了下头,耳根微动,随即压低声音:“小夏回来了,待会吃饭的时候再说。”
过了大约二三十秒走廊上才传来脚步声,夏勇辉进屋看黄智伟已经离开了,转头去楼上去鉴证科办公室送药。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罗家楠看他就差把失恋俩字刻脸上了。
等夏勇辉走远,祈铭问:“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
“刚电梯开门关门你没听见?”
“你说一楼的电梯?”
“是啊。”
“你属狗的?”
“嘿!别骂人啊!”
“我在夸你。”
为表真诚,祈铭大方的给了他一个笑脸——打从听到夏勇辉有对象开始,心情莫名舒畅。
—
虽说市局食堂的菜色丰富程度一向能在系统内拔头筹,可架不住天天吃天天吃,还一天三顿,不,有时候熬夜连轴转得吃四顿,像高仁那样干俩小时活就饿的手脚发虚的还得加份下午茶。头回来市局食堂蹭饭的看哪个都想盛点,然而像罗家楠他们这些没功夫等外卖几乎就靠食堂活着的常驻人员,大部分时候是看哪个菜都没胃口。除非饿懵了,要不进去闻着味就饱。小炒窗口的勉强能忍,味道比大锅菜强,可吃来吃去也就那么几个菜,早吃腻味了。
罗家楠想带祈铭去步行街吃饭,但是祈铭不乐意离开太久,出去吃少数说得一个钟头起步,办公室还有活等着干呢。
“今儿二月十四。”他让祈铭看手机上的日期,“怎么着也得过个情人节不是?”
“你是小姑娘啊?”
说话的功夫祈铭已经被推着往市局大门口走去。拗不过罗家楠,这孙子想干嘛绝得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想想也是,平时忙的脚打后脑勺,经常是连彼此的生日都没功夫凑一起吃顿饭。每年雷打不动的庆祝日只有结婚纪念日那天,还有一次是在市局食堂过的。那次罗家楠为弥补他提前订了束玫瑰送到法医办公室,却因微尘控制区域不可摆放鲜花,只得转手送给苗红。
反正他们俩这工作性质想浪漫一次实在困难,所以罗家楠退而求其次,有功夫全都浪了。
依着祈铭晚餐以素食为主的习惯,罗家楠特意选了家距离步行街街口不远的素菜馆。馆子依山而建,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堆和尚。这馆子就是寺院开的,味道相当不错,即便是像罗家楠这样的肉食动物,吃大豆蛋白做的“东坡肉”根本吃不出是素食。
落座点单,刚翻了两页,祈铭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回头正看见杜海威,旁边跟着个衣着时尚、眉眼带点邪气的小伙子。杜海威没看见他和罗家楠,跟着餐厅服务员径直走向餐桌。
——是那个盖……呃……
想不起名字,祈铭伸手拍拍罗家楠的胳膊,示意他往杜海威那桌看。罗家楠正往祈铭杯子里倒菊花茶,胳膊冷不丁被碰,手一抖泼了出去,赶紧抽餐巾纸擦。边擦边往那边瞧,皱眉笑笑:“这就那盖寰宇吧?他俩真在一起了?”
祈铭耸肩表示不清楚。没兴趣打听同事的个人感情问题,高仁和吕袁桥在一起两年了,他才知道人家不是单纯的室友关系,还是从老韩嘴里听说的。除了罗家楠,也就林冬会跟他聊几句局里的八卦,消息来源相对闭塞。高仁是知道他不关心这些,只要不是太过震撼人心的消息一般不提。
杜海威背朝他们这桌坐,盖寰宇正对着他们。抬眼看见罗家楠,立马认出了对方。先前脸上挨过罗家楠一下子,记忆深刻。罗家楠看他跟杜海威说了什么,紧跟着杜海威那平直的肩线猛地一绷,迟疑了片刻才回头确认,随即起身朝他们这桌走来。
等杜海威走到桌边打招呼,罗家楠笑出十二颗白牙:“来吃饭啊杜科。”
“对,带朋友来吃饭。”杜海威的语气略显拘谨,主要是罗家楠的笑容过于意味深长,搞得他有些尴尬。
“一起?”罗家楠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椅子,笑容愈加灿烂,“我请客。”
“不打扰你们过节了。”
杜海威婉拒,随后又客套了两句,转身回到自己那桌。不多时,餐厅里的客人陆续多了起来,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中间的几张桌子都上满了客。隔着好几副肩膀脑袋,罗家楠看不太清杜海威和盖寰宇的肢体语言,只得收回目光朝祈铭撇撇嘴角。
“还打扰咱俩过节,他不是来过节的?”
祈铭不以为然:“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他乐意和谁交往是他的自由。”
罗家楠压低烟嗓:“那小子不是神经病么?”
“虽然具有一定的毁灭性人格倾向,但盖……”祈铭到底没想起来人家叫什么,顿了顿,“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只是性格比较难搞。”
“嗨,反正要我说,都是脑子有病。”
“你这么说不对,从技术层面讲,精神疾病和性格缺陷并非——”
“打住打住打住!”罗家楠拱手求饶,好家伙,要让祈铭把话匣子打开,这顿饭他得顺着后脊梁咽下去,“今儿过节,咱高高兴兴吃顿饭,不谈专业问题。”
“你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咱俩还没到七年之痒吧?”
出乎意料的,祈铭居然撒了个娇,配上不知道是装出来还是真心实意的委屈语气,给罗家楠弄得鸡皮疙瘩“唰”的爬满全身。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挺享受祈铭示弱的样子,毕竟长期处于被对方智商碾压的状态。
“我哪敢嫌弃你啊,别说七年,七十年也不能够。”他边搓胳膊边冲祈铭挑了挑眉,“要不今晚你别加班了,我也交待袁桥一声,咱吃完饭就回家。”
——回去浪啊?
祈铭立刻恢复了平时的那张冷脸——真就一点好脸不能给这孙子,要不准保蹬鼻子上脸。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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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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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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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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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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