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不在土里,而是在花盆底部的隔层中,所以一开始有人拿铁签子插了几下土没插着东西,便放弃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藏匿点。罗家楠一看清出来的花盆底部的渗水槽结构,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拿这玩意夹带货品,太容易了。再从眼看大势已去、自己小命就此捏在警方手中的罗奇嘴里猛撬了一顿,得知这家做园艺生意的老板确实是个走私商,手表手机烟酒枪,反正除了毒品没那家伙不运的。
罗家楠琢磨着等腾出功夫来把那干走私的抄了去。然后趁热打铁,给罗奇看杀死袁先伦的那把枪的照片,问他最近卖给谁了。为保命,罗奇这会必须是知无不言。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谨慎的摇了摇头:“我最近没卖过这种枪。”
表情一顿,罗家楠把手机往他脸前怼了怼:“看仔细了,这枪可是你以前卖给毒贩的。”
“是,我卖过,可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罗奇眨巴眨巴眼,下巴上的疤稍稍绷起,“沙漠/之鹰属于稀罕货,即便是在走私的圈子里也很少见,我就卖过一次,记得很清楚。”
“……”
罗家楠确信他没必要说谎,都到这份上了,能立功还不赶紧立功,那可真是脑子里有包。所以说,抓了罗奇,袁先伦的案子依然没有进展,等于又回到了原点。虽然不算白忙一场——那还有个走私犯等着他们去抓呢,可这个答案不免令他深感泄气。
不过也就泄气了三秒,他又打起精神追问道:“那你给我说说,这枪毒贩不用了,可能会卖给谁?除了你这样回收的。”
罗奇眉头微拧:“……那可多了去了,互联网时代,挂咸鱼分分钟就卖了。”
——挂咸鱼?
罗家楠的脑瓜顶“腾”的冒出个叹号。也对,这些年抓的那些买卖超规格仿真/枪的,基本都是网络销售。那道具师不也说过么,他订道具也是在网上下单。难道说这枪从一开始就混进道具里,当道具卖了?不,不对,枪,之前龙套用过,子弹是假的,而射向袁先伦的是真子弹。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弹头。袁先伦的尸体还在医院太平间里冻着,尚未尸检,他妈妈在国外,说自己回来之前不许动儿子的尸体。袁先伦的经纪人是他表嫂,从案发到现在除了哭就是哭。然后他爸联系不上,表嫂说他爸在袁先伦很小的时候就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了,现在没人知道这男的在哪。
这家人有点奇怪,罗家楠觉着。按理说儿子生命垂危,当妈的不说赶紧回来守着还在外头忙活什么时装汇演的事。网上传成那样,当爹的只要还在中国怎么也能看见消息了吧,却不知道冒个头。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问题太多,一时难以捋清头绪,只能先把人押回去,还得赶紧汇报工作。
到局里跟几位领导汇报完工作,身处暖烘烘的会议室里罗家楠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不由困意来袭。一天一宿没睡,这会就是把祈铭扔怀里跳大腿舞他都支棱不起来。
“这次的行动很成功,虽然得到的线索对于袁先伦的枪击案……”话说一半,方局看罗家楠眼皮都快黏上了的德行,抬手敲敲桌面,“罗家楠?罗家楠?”
“嗯?”罗家楠猛地直起身体,强打精神望向领导,“啥指示?”
方局皱眉笑笑:“这没你事儿了,赶紧睡觉去!”
罗家楠如获大赦,赶紧溜出会议室。琢磨了一下是去休息室还是去法医办蹭沙发,想想昨儿晚上那么多人行动,现在休息室里肯定人满为患,进电梯果断按亮地下二层的按钮。
到法医办公室他一看欧健窝沙发上睡觉,顿时气醒了。能不能行!?这沙发是他媳妇自己花钱买的,就为让他有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小憩,从哪论也轮不到这只菜鸡来享福。
他上手扒楞睡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的欧健:“去去去,上楼上睡去,这特么老子的专座!”
欧健一激灵吓醒,瞪着血丝满布的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楼下的温度太高还是怎么的,这小子的脸红彤彤的。
“让他在这睡吧,他有点发烧。”夏勇辉替欧健说情。
“发烧?多少度?”罗家楠伸手按上欧健的脑门,嚯,还真有点烫手。
听欧健咳了起来,夏勇辉拿出个外科口罩扔给他,又转头对罗家楠说:“三十八度三,这才是早晨,下午可能要烧到三十九到四十。”
罗家楠一脸的嫌弃:“你小子可真不禁吹。”
“未必是海风吹的,也可能是被小南瓜传染了。”
刚欧健来法医办给手上的擦伤清创,夏勇辉一摸对方的手就感觉热的不正常,拿手持式体温计一测,果然发烧了。欧健自己说是海风吹的,而作为曾经的呼吸内科医生,夏勇辉则考虑这小子是被前几天捡的那个婴儿传染了。小南瓜得的是细菌性肺炎,按欧健的描述,那孩子一直跟他脸对脸哇哇大哭了好几个小时,飞沫传染的可能性极大。
一听这话罗家楠赶紧往后退开几步,同时不忘叮嘱夏勇辉:“你也注意啊,你前段时间不才发了好久的烧,别回头再让这小子给传染了。”
“我没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
话音未落,夏勇辉看祈铭进屋立刻将脸转向电脑屏幕。虽然祈铭一直没说过什么,但从对方的态度上可以看的出来,一旦他和罗家楠间的气氛稍显热络,中间一定会插个冰坨子进来降温。由此可见,祈铭的性格其实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公私分明,承认他的能力接纳他来做自己的实习生;另一方面却始终计较着他喜欢过罗家楠的事,眼里揉不得一粒沙。
看罗家楠跟屋里戳着,眼里是强撑出来的精神劲儿,祈铭轻声问:“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本来想着上你这睡来,结果——”罗家楠朝欧健一指,“这小子发烧,给我地儿占了。”
又想起什么,问祈铭:“你昨儿晚上睡挺好?”
“挺好,一觉睡到天亮。”
祈铭坦然承认。当然睡的好了,有林阳暗中保护,他一点不担心罗家楠会遇险。虽然刚听欧健清创的时候说除了找枪耽误了点功夫之外,现场没出故事,他依然给那个让自己安心睡觉的男人发去了“有劳”这样带有肯定意味的信息。他不会对林阳说“谢谢”,那家伙欠他的,欠他父母的,欠罗家楠的,无论做多少事也还不清。只不过除了“破坏者”的案子外,也许以后还得用人家,如果他一味的高姿态,难说对方会不会尽心尽力的保护罗家楠。m.xiumb.com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并非像罗家楠说的那样,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而罗家楠一听他说睡得好,莫名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以前别说抓带枪的,就算是设卡堵人,祈铭也得替自己担着心。这回可好,能踏实睡整宿觉了,而且任务开始前居然一个叮嘱他注意安全的消息也没发,要不他不能特意问一句人家睡的好不。
——咋的还没到七年就开始痒了,拿我不当回事了?
心里别扭,却张不开嘴问,怕祈铭觉着他唧歪。要说在一起这么些年确实是祈铭替他担心的多,偶尔他也会觉得没什么必要。说句欠抽的,唠叨多了还觉着有点烦。可冷不丁不替他操心操肺了,又感觉有些失落。要么高仁老说他嘴欠人还贱呢,确实有道理,祈铭一天不骂他,就觉着这日子跟没过一样。
当着夏勇辉和欧健的面,他不好跟媳妇起腻,只能故作随意的说了声“那我去休息室睡会”。祈铭压根也没留他的意思,应了声“赶紧去”就坐到办公桌前头和工作谈恋爱去了。
睡了没两个小时,罗家楠被电话吵醒,一睁眼看吕袁桥挑眉瞪着自己,立马嫌弃推开。不说人家睡的好好的他非过来挤,睡着睡着还拿人当抱枕搂一结实。
“袁先伦他妈到了?”搓着胀痛的脑门坐起身,罗家楠听苗红给自己传达陈飞的指示,“……啊……成,我待会去医院接她……哦对了,尸体能拖回来了吧?祈铭一直等着呢……什么?靠!那女的有毛病吧?不协助警方调查,添他妈什么乱!”
这一嗓子给屋里睡觉的都喊醒了,周围一片怨声载道。不怪罗家楠运气,苗红说袁先伦的母亲不同意尸检,理由是孩子已经遭受了这么大的劫难,死后还不得安宁,尸身被千刀万剐,做母亲的于心不忍。
“行行行,我到那跟她当面说,什么跟什么呀——操!”挂上电话他回手拍了把吕袁桥,“起床!跟我去医院接袁先伦他妈。”
吕袁桥是熬了两天两夜一共睡了没仨小时,这会跟粘床上一样,拖都拖不起来。要不是刚罗家楠的腿“哐当”一下砸腰上,电话都未必能吵醒他。可再困也得工作,谁让他不回去继承家业非要跑来当警察呢?自己选的路,再辛苦也得走下去。
到医院见着袁先伦的母亲,罗家楠和吕袁桥都略感吃惊。袁先伦二十七岁,可他妈看着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比他俩这风里来雨里去且被烈日晒出身黑皮的看着还年轻。
——这也保养的太好了吧?
“柳女士是吧?我是市局重案组的罗家楠,这是我同事吕袁桥,关于你儿子的——”
罗家楠话说一半,被柳菁菁抬手打断。她眼眶鼻尖都是红的,语气异常的固执:“罗警官,如果是尸检的事,你别劝我了,我不答应,死因已经很明确了,我认为没必要再尸检。”
“是,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子弹还卡在他的脊椎上,取出来对案件的侦破可能有帮助。”
劝人,吕袁桥比罗家楠擅长,碰到固执的家属一般都是他上。柳菁菁一张嘴他就听出对方是何种性格的人了——善于掌控局面,自我意识过剩且难以说服。这和他妈妈的性格很像,在女强人中比较常见。看柳菁菁精致的衣着打扮,以及接到儿子受重伤的消息还得先顾自己工作的情况来判断,她必然是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女人。
柳菁菁的视线挪向面带善意的警官,秀美的眉形微微拧起:“你有孩子么?”
吕袁桥照实回答:“没有。”
“等你有了孩子再来和我说吧。”说完她不再看吕袁桥,转而将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停尸间大门,晶莹的泪珠凄然滚落——
“我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到这世上,现在,让他完完整整的离开吧。”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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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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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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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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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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