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一觉爬起来,罗家楠一看表过了午饭点了,抓起手机给祈铭打电话问人吃没吃饭,没吃正好一起。结果半天没人接,他只得打给高仁问情况。
“他带小夏去第一医院做尸检了。”高仁顿了顿,语气不免惋惜,“就那个宇宙二胖。”
罗家楠听了稍稍一愣,问:“死因存疑?”
“通过影像学手段找不到死因,家属要求法医尸检。”
影像学手段?想起之前自己躺过的CT机和核磁共振机,罗家楠琢磨能把那吨位的塞进机器里也不容易,打了个哈欠又问:“那你怎么不去啊?就他们俩搬得动那二胖么?”
“二胖”俩字一出口,莫名喜感。但毕竟是已故之人,未免对死者不敬,罗家楠紧抿住嘴唇忍耐笑意,然后听高仁说:“祈老师他们一走走一天,办公室里得留人干活啊。”
“那么大体格子,一天能完事?”
“应该吧,也就是切开缝合比正常体态的尸体麻烦点。”
“成,那你忙吧,挂了啊。”
拿手机给祈铭发了条信息让他尸检完了联系自己好去接,罗家楠翻身下床,一脚踹上欧健睡的那张的铁架子框,给人震得一骨碌坐起。
“啥——啥事啊大师兄!”
“起来干活。”
欧健冷不丁被炸醒脑子里还迷糊着,完全忘了脚崴的事儿。他这边刚一下地,走廊上路过的人就听休息室里传来“嗷”的一嗓子惨叫。眼瞧着欧健“咕咚”就跪自己跟前了,罗家楠端出副笑脸——
“呦,你说这不年不节的,你下跪我也没准备红包啊是不是?”
忍着疼撑着床架子自己爬起来,欧健心酸吐槽——有功夫笑,扶我一把不行么?是不是亲生的师兄弟啊一点同情心都没!
—
确如罗家楠所问的那样,尸检进度确实比平时缓慢。没有能完全平整放置尸体的台子,祈铭和夏勇辉只好蹲在地上,对底下垫着数层无菌防水布的庞大尸体进行解剖和组织取样。因为停尸柜抽屉装不下,尸体没进太平间而是停于医院特别提供的空房间里,强力的制冷系统将室温控制在冰与水的临界点,尽可能延缓尸体腐败的速度,但这个温度对于需要操刀解剖的法医来说实在是过于不友好。
穿太厚的衣服不便于工作,可穿得薄又不保温,握刀的手没一会就感觉被冻僵了,腿也蹲得发麻。祈铭和夏勇辉都不得不时常停手起身到旁边活动活动,增加血液流速。
尸体虽未开始腐烂,状态却称不上好。除去早已显现的尸斑,颈部、腹股沟、关节等处的黑棘皮十分严重,且有明显的淋巴水肿及皮炎导致的皮损。这些症状在过度肥胖的人身上常见,同时由于死者长期注射胰岛素,多次注射的部位如腹部、大腿等处均因高血糖导致的易感染情况而出现溃烂。
表皮损伤多,记录上费工夫,里面还有更大的挑战。死者的腹部脂肪层厚达十多厘米,费劲巴拉的切开,还有厚厚一层包裹着脏器的脂肪等待剥离,然后才能提取组织切片以进行后续的毒病理检验。而撑开胸骨后看到死者的心脏几乎相当于正常人的两倍大,夏勇辉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用命换钱呐。”
听到夏勇辉的低叹,祈铭提醒他:“不要在尸检的时候对死者做评价,把尸体当成一件物证、尽自己所能找出死因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夏勇辉并不是很理解祈铭的观念,倒也没出言反驳。其实这话邹筱筱曾跟他说过,可作为一个干过临床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产生将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看做“物证”的心理转变。当然这也是他来市局实习的原因之一,多接触,多实操,让自己逐渐的“铁石心肠”起来。琇書網
一边给胸腔内的器官做解剖,祈铭一边陈述所见进行录音:“气管及支气管内未见明显异常,肺部良性结节,肺叶炎性浸润,肺动脉内径狭窄,未见血栓……心脏扩大心肌肥厚,体积约两倍于死者拳头,表面脂肪厚,切面见少量心包积液流出,右心室近三尖瓣处有3乘1.5乘0.3厘米大小附壁血栓,各瓣膜肉眼观未见明显异常,冠状动脉口狭窄,两侧见浅黄色粥样硬化斑。”
他顿了顿,继续说:“由夏勇辉进行器官及组织切片提取。”
夏勇辉听了一愣。本以为今天祈铭叫自己来只是打打下手,拍照搬抬切开缝合之类的,却没想到对方能允许自己干细活。有了干劲儿,身上的寒气顿时消散,冻僵的手指也随之灵活起来。
溜溜干了九个小时,饭一口没吃,水一口没喝,中间连个厕所都没去。等缝完最后一针,夏勇辉站都站不起来了,感觉膝盖跟腰木得已经不知道送给谁了。
而令人失望的是,死者虽然一身的毛病,没一个零件合格的,可肉眼所见却检不出致死原因。猝死比较常见的是心脑血管疾病,这哥们都有,但一没破二没堵。也非过度肥胖人士多见的睡眠呼吸窘迫综合征导致的呼吸骤停,因为肺部没有该病症相应的损伤做证据支持。
还是得等毒病理的检测结果。
尸检完冲个澡是祈铭的习惯,即便不是腐尸也不能光洗洗手就算完事,他在这方面有点洁癖。但医院里不像市局法医办有独立的卫浴系统,再说临时加的活儿,他出来的急没带换洗衣服,只好忍着别扭的感觉等回家再说。去更衣室换完衣服拿出手机,一看罗家楠打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微信也发了十几条,赶紧给对方回过去,被告知在医院等着,这就去接。
听祈铭说要等罗家楠,夏勇辉说:“祈老师,那我先走了。”
不希望看到夏勇辉和罗家楠过多接触是真的,但瞧着他拖着步子走路,膝关节基本罢工的状态,祈铭还是说:“要不你也等一下吧,他十几分钟就到,这个时候正是晚高峰,医院门口根本打不到车。”
夏勇辉婉言谢绝:“我家楼下早晚高峰堵车特别厉害,不如坐地铁快。”
“这样啊……那我送组织切片回局里吧,你直接回家就行。”
“明天见,祈老师。”
“明天见。”
目送夏勇辉蹒跚而行的背影,祈铭默默叹了口气。有个喜欢过罗家楠的人天天在眼前晃悠,真不介意么?那不知道得是心有多大的人才能做的到。可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将二者混为一谈于他来说完全不能容忍。况且夏勇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罗家楠还留有余念的举动,他没必要吃这份干醋。
就……还是有一点点小介意罢了。
—
说十几分钟到,结果罗家楠堵车堵了四十分钟,装着组织切片的冷藏箱都被祈铭抱出体温了,才见那二愣子着急八荒的奔进楼道。
上前接下对方手里的箱子,罗家楠看他一脸疲惫,心疼的问:“累了吧?吃饭了没?”
祈铭先是点点头,表示,累,然后又摇摇头,表示没吃饭。
“想吃什么?”
“得先送这个回局里,高仁一直等着没下班呢。”祈铭将视线投向冷藏箱。
“小师弟跟法医办陪他加班呢,甭操他的心。”罗家楠皱眉笑笑,“就附近找个店吃口饭不耽误功夫,要不现在出去也堵车。”
祈铭不爽道:“可我还没洗澡……”
罗家楠眼珠子一转,说:“医院旁边有旅馆,我开个小时房,你去洗澡,我去买吃的?”
“……没有我用的浴液和洗发水,我也没带换洗衣服。”
简直拿这祈·强迫症·铭没辙,罗家楠苦笑着:“走走走,大不了我拉警笛,赶紧回局里送东西,送完回家洗澡吃饭。”
说完见祈铭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他又问:“腿怎么了?”
“蹲了一天,腿疼。”
“干嘛蹲着啊?”
“没合适的台子陈列尸体,只好放地上。”
哦对,那么大一坨肉,是挺愁人。罗家楠顺势搀住祈铭的一条胳膊,扶着他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还应该有个人,问:“那个,小夏呢?”
“他要坐地铁,先走了。”
“嗨,下次再有这种事让他等我,一脚油的事儿。”
“……”
祈铭听了面色一沉,挣开罗家楠的手一瘸一拐自己往前走。他说送,行,罗家楠说送,不行!
而冷不丁被甩了脸子,罗家楠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是我哪惹着你了?怎么着?好心好意来接人,我还接出毛病了?
“诶你等会我!”眼瞧着道都走不利索的人速度还挺快,罗家楠紧赶两步追上,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这不听你说跟地上蹲一天,我琢磨他也得走路不利索么。”
祈铭理都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心说人家夏勇辉根本不需要你罗家楠献殷勤,傻大方什么劲儿?
进车里扣好安全带,祈铭感觉到手机在兜里震,拿出来一看是夏勇辉打过来的。
哎,不禁念叨。
“喂?”
“祈老师,我刚突然有个想法。”夏勇辉那边听着挺安静,应该是已经到家了,果然人家没等罗家楠来接是正确的选择,“死者有长期注射胰岛素的需要,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胰岛素过量导致的低血糖致死?我以前在医院值夜班的时候,碰到过几次糖尿病患者自己打完胰岛素后低血糖入院的情况。”
考虑有临床经验的人诊断思路比较活跃,祈铭沉思片刻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我回去让高仁优先检测死者的胰岛素水平。”
“又要熬夜加班,高仁会哭——”突然那边的声音远离了听筒,像是对房间里的其他人说话,“啊?什么?哦,在洗碗机旁边的柜门里。”
又对祈铭说:“祈老师,我先吃饭了,明天到单位再说。”
罗家楠放完冷藏箱进后备箱里,上车看祈铭盯着手机眼神发直,试探着问:“谁的电话?”
“小夏,想到个可能的死因找我讨论。”
收起电话,他转头望向窗外,贴深色膜玻璃上映出张表情迷惑的俊脸——刚才和夏勇辉说话的人听声音像是杜海威,他们是朋友?那怎么平时都不见他俩说话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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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哥你开小时房想干嘛?
嗯,杜海王又来刷存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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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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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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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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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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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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