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地位于一处山坳,地势较低,两边是二十多米高的缓坡,林木茂盛杂草丛生。车开到路边下不去了,得步行一段坡路。将车停到吕袁桥的车边,罗家楠推门下车一看,嚯,底下一片灯火通明,目测得有一百多号人,十多条警犬。简易帐篷支了仨,警戒带已经拉到了路边的坡道口。坡上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大部分警力都耗费在了维持现场秩序上。
出示证件带祈铭和欧健进入到警戒带内,套好鞋套,他抓过个维持秩序的治安员问许杰在哪。那人朝底下扫了一眼,干笑一声说:“你们自己下去找吧,许队满场飞呢,快四个钟头了,谁来都找他。”
没辙,罗家楠边走边问,刚下到沟底就瞧见陈飞了,赶紧打了声招呼过去。陈飞旁边站着位女士,一头干练的短发,目测一米六出头,三十多岁的面相。下身牛仔裤配短靴,上身是军绿色的长袖t恤,袖子撸到肘弯上方,露出精瘦的小臂。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陈飞替他们引荐,“这位是廖静,县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
“你好,廖副局,我叫罗家楠,是市局刑侦处重案组副队长。”罗家楠伸手和对方握了握,感觉廖静看着虽瘦可手劲不小,手上的皮肤还有点粗糙,不像天天坐办公室养尊处优的那种领导。ωωω.χΙυΜЬ.Cǒm
收回手准备继续介绍祈铭他们,罗家楠听廖静问:“罗家楠?你妈妈是叫刘敏娇么?”
“啊?是啊。”罗家楠一愣,心说这地方还能有我老妈熟人?
“还真是你啊!”说着话,廖静一巴掌呼上罗家楠的胳膊,给罗家楠拍的感觉跟要骨折似的。
我勒个去!这姐姐比我师傅还猛!
不动声色的甩了下胳膊,罗家楠咬牙挤出点笑意:“您是?”
“你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儿记性没有!”廖静笑着打量眼前高大帅气、年纪轻轻就当上重案组二把手的罗家楠,满眼皆是欣赏,“也是,你那会才四五岁,哎呀一晃都二十多年了,怎么样,那天没给你磕傻了吧?”
“……丫丫姐?”罗家楠终于反应过来了,怪不得做了那个梦呢,原来是个预兆。
陈飞好奇:“你们认识啊?”
一如罗家楠记忆中的那样,廖静说话依然是男人样的豪爽:“嗨,这小子是我奶奶邻居家的孩子,有一年暑假回乡下老家,我们俩玩了一个来月,我还害他给后脑勺磕了碗大的一个包,在医院躺了三天才醒。”
祈铭闻言将怜悯的目光投向罗家楠。罗家楠讪讪一笑,摆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丫丫姐哎不是,廖副局,没想到你也当警察了。”
“没考上大学,去当兵了,转业回来进的公安系统。”简明扼要的陈述了自己的履历,廖静转头看看祈铭和欧健,“这两位是?”
罗家楠赶紧介绍:“这是祈老师,市局法医,这是欧健,我们组新来的。”
分别握过手,廖静朝远处的简易帐篷一指,率先带路:“去看尸体,边走边说。”
够雷厉风行的,罗家楠想,怪不得才三十多岁就能当上县公安局副局长。同为干刑侦的女警,廖静和苗红给人的感觉很像,细品又有着些微的区别:苗红英气十足,眼里多少还留有女性的柔美;廖静则是从骨子里散出股子阳刚劲儿,甚至连眼神都和有虎目之称的陈飞不相上下。
高仁先到的,已经开始上手干活了,见着祈铭赶紧摘下手套给他递了件一次性无纺布手术服过去。
“目前一共发现了六具尸体,有一具是新鲜的,死亡时间预估在三天左右,死因初步判定为扼杀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放那边那个帐篷里,还有一具正在挖掘,警犬刚发现,剩下的四具”廖静前后分别指了指相邻的两个帐篷,“都在这了,先到的法医还没空给出具体死因和死亡时间。”
垂眼望向横陈于防水布上的骸骨,罗家楠稍稍皱起眉头。什么都烂没了,只剩被泥土浸得发棕的散乱骨架,黑洞洞的眼眶无声凝望。
套好手术服戴好手套,祈铭蹲下身拾起一截骨头,对光观察了一番,然后刮下骨头上沾着的泥土,用指尖捻开判断干湿度,抬脸问高仁:“挖掘深度是多少?”
高仁翻翻记录:“八十公分到一米之间。”
“四具都是?”
“嗯。”
依次看过四副骸骨,祈铭对廖静说:“这里的土层主要是湿性粘土,结合骨骼脱脂干燥程度、掩埋深度对尸体白骨化进程影响判断,这四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七到十年之间,更具体的时间段需要建立骨骼内重金属含量的线性回归模型做进一步分析,以及骨dna检验和颅骨人像绘制,所以,得把骸骨都运回市局法医办。”
“我们不是把人家祖坟刨了吧?”廖静随口开了句玩笑,见祈铭依旧冷着表情丝毫没有笑的趋势,自己大方一笑,“这个得等省厅领导下来定,祈老师,你跟高仁先忙,我带陈队他们去看挖掘现场。”
每一块零散的骸骨都要编号拍照存档,看似简单轻松其实工作量非常之大,就他们俩人估计忙到明天这个时候都不定能干完。好在还有两位法医,目前正在西边的山坡那边进行第六具尸体的挖掘工作。
“我去看一眼死三天那个,待会过去找你们。”罗家楠来的晚,什么信息都没有俩眼一抹黑,怎么着也得找许杰问个清楚。
走到最南边的那个简易帐篷里,罗家楠蹲下身仔细观察防水布上的尸体:女性,二十到三十之间的年纪,发色偏棕发根约有一指宽的黑发,衣着完整,颈部有明显的勒痕,除此之外无可见外伤;角膜混浊眼球凸起嘴唇略有收缩露出牙齿,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表面因高温加速腐败进程而泛起青蓝色的静脉网;整具尸体呈现出轻微的浮肿膨胀,腐臭味儿挥之不去。
憋了口气起来退开几步,罗家楠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呼吸勉强还算新鲜的空气,同时四下寻找许杰。要说这现场勘验组织的够迅速的,四个小时而已,探照灯都架上了。发电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于黑暗最浓的破晓时分为警员们的工作提供照明便利。
“诶!许杰!”老远瞧见许杰和吕袁桥往过走,罗家楠扯嗓子招呼了一声。
许杰嗓子哑的厉害,一整瓶矿泉水灌下去还跟砂纸磨的一样:“我去,今儿可算给老子累脱弦了,就没一秒钟闲着的时候。”
“领导不好干吧?”
罗家楠笑着分了许杰支烟。吕袁桥不抽烟,他正好省了。其实吕袁桥也不是一点烟不抽,累得跟狗一样还得支棱着眼皮的时候也会蹭师哥烟抽提神,可今天有高仁看着,别找骂。
点上烟,罗家楠朝停放女尸的简易帐篷那边抬抬下巴:“具体什么情况?”
许杰一脸疲惫的抬抬手,示意让吕袁桥和罗家楠做出说明,他是下巴都快累脱臼了,同一套话说了不下十遍。
吕袁桥说:“昨晚十一点前后,有对儿来此野营的情侣发现了尸体,随后报警,警犬搜寻死者遗物的过程中发现了被掩埋的骸骨,结果一挖下去,热闹了,四具,哦,那边还有第五具正在挖掘。”
“埋同一个坑里?”罗家楠皱眉问。
吕袁桥点点头,说:“第五具不在同一个坑里,和之前的有大约两百米的距离,更远离路面,坟坑也更浅。”
淡蓝烟雾飘过眯起的双眼,罗家楠琢磨了一会,脑子里出现幅画面:“四个埋一个坑里,第五个拖出二百米远,这是拖不动了所以就地掩埋?”
“有可能。”吕袁桥点点头。
罗家楠说:“所以是两起案子,五具骸骨是一起,刚死的那女的是一起。”
许杰接话道:“还不能证明第五具骸骨和前四具有关联,所以也许是三起案子。”
“嚯,老许,你这回可是撞上了啊,简直江户川柯南啊你,走哪,哪死人。”罗家楠笑着调侃他。
许杰回手捶了他一拳:“去!这地方离县公安局还他妈八十多里地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罗家楠回敬他一拳,笑闹片刻,问:“死者身份确定了没?”
“还没,看穿着像是度假山庄的服务员,已经派人过去排查了。”
“行,效率够高,不愧是市局重案组培养出来的精英。”
许杰闻言白了他一眼:“罗家楠,不带这么夸自己的啊。”
“实事求是嘛,”罗家楠耸了下肩,“就咱组出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到哪都是顶梁柱的料,唉,大伟是可惜了,跑后勤养老去了,天天对着那贾朗台也不嫌闹心。”
笑着摇摇头,许杰弯腰将烟头摁熄在石块上,随手揣进兜里。这沟底下跟垃圾场一样,随处可见饮料瓶塑料袋、破衣服烂家具之类的破烂。野外现场勘验起来工作量极其庞大,有时候光捡垃圾就能捡好几车,不能再给鉴证同僚添堵。
“诶我这有空烟盒,你”
眼瞅着许杰把烟头揣兜里,罗家楠伸手要拦他,正说着,就看西南面的缓坡上一堆人往下走。四个警员一人拎着防水布的一角,里面兜的是挖掘完毕的骸骨。人群后面跟着两位穿着一次性手术服的法医,走在前面那位罗家楠认识,邹筱筱,省厅下属的司法鉴定中心所长,年近七十的法医界泰斗,非特大案件请不动她。
视线后移,罗家楠一愣,随即赶上前:“小夏大夫,你”
夏勇辉冲他弯了弯眼睛,朝邹筱筱那虽近古稀之年却硬朗板直的背影歪歪头:“我跟邹老师过来出现场。”
嚯!原来小夏大夫是师从邹筱筱啊!怪不得之前我让他给市局法医办发简历,人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不对不对,罗家楠脑子一拐,想起那天祈铭收到的简历,心里砰砰敲起了小鼓:那他为什么又发简历了?跟着邹筱筱不比跟着祈铭更有的混?
可眼下不是说闲话的地方,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刚挖掘出的第五具骸骨之上。给夏勇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待会有空再聊,罗家楠侧身挤进简易帐篷下的人群之中。临时拉起的白炽灯引来趋光的飞蛾,灯光将来回扑棱的影子投在骸骨零散的蓝色防水布之上。
“天呐。”
他听高仁惊呼一声。
“这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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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卷人挺多啊,下章海王还要来呢
哎,我跟你们嗦,我今天学习了一下这个这个……尸体腐败过程的法医学课件,我的妈呀……只能影视作品真是美化得无与伦比了,光看照片都快给我看吐了……等有合适的案子的时候给你们详细描述一下有人要弃文了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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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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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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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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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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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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