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行商是云州人,名叫肖晗,今年三十六岁,运送的货物是著名的云州锦缎。
总共十二车,价值尚且没有估算。
凶手只有三个,但十几车货不见了。
显而易见,三个人驾驭不了十几辆车,所以,这是一个大团伙。
宋春把带来的二十二个人分了工。
留下商澜五人看守,配合顺天府的人拉走尸体,他带其他人沿着官路下去,追查人和货。
他们是新人,宋春的安排合情合理。
商澜对此没什么意见。
她让谢熙七人多多观察尸体,用她做的本和笔,记录每一个讲解过的尸体现象。
自己则站在那具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尸旁,若有所思。
“老商,有什么新发现吗?”谢熙好奇地问道。
商澜点点头,“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她指了指死者的腰带和手,“荷包、玉佩、扳指、发簪都被抢走了,还有他们,荷包和发簪也都不在了,凶手像割韭菜一样,疯狂地割了一大茬儿。”
谢熙明白她的意思了,“这里是官道,时间又是早上,凶手在光天化日之下,不但抢走货物,还有闲心搜身,这是不是说明凶手非常缺钱?”
“我就是这个意思。”商澜竖起大拇指,“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不是孤立的,只是我没有证据把他们联系起来。”
谢熙惊讶道:“你是说咱们手头的那桩案子?”
“当然。”商澜挑了挑眉,“尽管目前看来,共同点只有劫财。”
谢熙感觉有些不靠谱,但又觉得否认商澜不是件明智的事情,便道:“查查看吧,你不是说过吗,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不一定哪条线就贯1穿了所有环节呢。”
“孺子可教。”商澜调侃一句,吩咐王有银把地图给她拿了过来。
摊开。
她指着北边的林州说道:“京城到这要几天,三天能到吗?”林州是这条官道上最近最大的一个城市。
谢熙道:“快马一天半到,运货怎么也得三天。”
商澜点点京城,“我觉得这些货还会回到京城来。”
刘武插了一句,“不会吧,那也忒胆大了,二十一条人命啊。”
商澜没说话,二十一条人命说杀就杀了,事情闹这么大,消息定会先于货到,凶手销赃很难。
如果劫匪藏起货物,耐心等个十天半个月,再扮成行商,把布料卖给京城的铺子,岂不是比冒险去北边好吗?
不过,到底都是猜测,说多了没用。
这年月通信靠吼,交通靠走,他们这一行不好干,破不了案也是情理之中。
大家议论一会儿,顺天府的人到了。
几个人帮着把尸体装上四辆车,然后也上了马,打算先回京。
刚出峡谷,就见右边山地上下来一头毛驴,驴身上驮着小山一样高的枯枝,晃晃悠悠地往西边的村镇去了。
商澜福灵心至,心想,如果劫匪事先等在这一带,并准备好大批柴草,拿到货后用柴草作伪装,或者从岔道进村,或者沿着官道返京,灯下黑,岂不是比去任何地方都要稳妥?
如果对方事先谈好价格,只怕这会儿已经出手了吧。
“诸位,我们先走一步!”商澜嚷嚷一声,一甩鞭子,催促马儿跑了起来。
谢熙等人赶紧跟了上去。
路上,商澜把想法说了一遍。
谢熙深以为然,立刻把几家吞吐量大的布庄细数了一遍。
谢家布庄以自家布料为主,虽也进货,但量不大,丁家和陈家主要做云州绸缎,每个月都要补不少货。
他们进城时天色已晚,再不快些,铺子就关门了。
商澜和谢熙各带几人,分开行动。
两家总店都在西城右安街,铺面分在马路两侧,正好斜对过。
商澜去陈家。
陈家掌柜说,他们家是昨天上的货,还大大方方地打开了库房,随便她查。
谢熙去丁家。
丁家掌柜说,他家最近没上货。
两组人大街上汇合。
商澜道:“此时正在换季,上货才是正常,你既然没看库房,我们就再去丁家库房看看。”
“好!”谢熙刚才碰了软钉子,这会儿跃跃欲试。
一行人进了丁记绸缎庄,商澜给掌柜亮出腰牌,说道:“我们是六扇门的,麻烦掌柜打开库房,我们要查验查验。”
掌柜年纪较大,四五十岁的样子,目光狐疑地看着商澜的腰牌,“银腰牌?姑娘莫不是拿在下开玩笑吧,不都是木的吗?”
谢熙取出他的,道:“是啊,商捕头那块是皇上钦赐,当然跟我们的不一样。”
掌柜慌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了,说道:“几位,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
商澜看向谢熙。
谢熙把她往外扯了一步,小声道:“丁家的背后是高家,高家好像是皇亲国戚。”
他不在生意场,了解的不透彻,只说个大概。
商澜冷笑一声,“我不管你东家是谁,我现在就想看你家库房,你给不给看。”
掌柜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几张银票,“姑娘,小伙子也没你这么大的火气,大家和气生财嘛。”
商澜懒得跟他废话,径自朝后院走去。
掌柜放下一张老脸,算牌往柜台上一扔,“哟,还是个急脾气,不怕告诉你,我们大东家姓高,就是英国公府的那个高。”
英国公世子是萧复,所以,这掌柜在拿锦衣卫吓唬她。
商澜道:“巧了,我爹是卫国公,很快就会跟英国公做儿女亲家了。这位掌柜,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的好,再多说两句,你就是劫匪共犯了。”
掌柜白了脸,磨蹭片刻,到底带着商澜等人去了库房。
他们家果然新进了货品,且都是云州锦。
掌柜之所以不想让他们看,必定听到了风声。
商澜仔细检查一遍,从几个布匹的包装上摘下几片细碎的草叶,幽幽道:“我说对了,但我们也来晚了。”
“带他和所有伙计回六扇门。”她吩咐道。
王有银和刘虎毫不迟疑,一左一右抓住掌柜。
掌柜使劲一挣,没挣脱,怒道:“岂有此理,在下不过是进点货而已,凭什么抓我?”
谢熙道:“稍安勿躁,不是抓你,是问询,走吧。”
商澜赶在天黑前封好库房,带掌柜和四个伙计回了六扇门。
六扇门的人已经下衙了。
商澜让刘达乔大等人把掌柜和伙计分开,禁止交流,她和谢熙在西厢小刑房里询问。
先叫进来一个伙计。
商澜问道:“说吧,送货的是什么人,什么时候送的货,送了多少货,接到货时,货上有没有特别的标记?”wWW.ΧìǔΜЬ.CǒΜ
伙计道:“今儿中午上的货,总共八车,送货的都是车夫,咱在后院干活,没瞧见送货的管事,货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有点脏,外皮上沾的浮土多,打扫了很久。”
商澜又道:“送货的车夫说过话吗?口音是哪里的?看着像车夫吗?”
伙计想了想,“没说过话,几个人瞧着都不太好惹,不大像车夫,倒有点儿像帮闲、混子什么的。”
谢熙一边记,一边问道:“你说说他们的长相。”
伙计抓了抓脑袋,“他们都戴着斗笠,大家忙着干活,没怎么注意。”
谢熙看了商澜一眼。
商澜道:“你最好说的实话,不然……”
伙计摆了摆双手,“不敢不敢,那哪能呢,我说了谎就跟其他几个兄弟对不上了。”
他倒是明白。
……
几个伙计的说辞都一样,知道的也不多,事情确实与他们无关。
于是,姓赵的掌柜就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说吧,货从谁手里买的。”商澜翻开账本,点点上面的数字,“原本五千两的货,为何给你三千五百两。”
掌柜手里拿着帕子,一把一把地擦着汗,“二位捕头,货是从一个姓马的二道贩子手里买的,他说每匹便宜二两银子,今天中午到货,我见有利可图,就大胆答应了。”
说到这里,他跪下了,哭道:“我要是知道货有问题,就是长十个胆子也不敢要啊,二位捕头明鉴,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做那等贪赃枉法之事,那些货真的是小人光明正大买来的啊。”
商澜反问:“你如果不敢做贪赃枉法之事,又为何不让我们进库查验?”
“这……”掌柜无法自圆其说。
谢熙道:“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说吧,姓马的二道贩子长什么样?哪的口音,有什么重要标记?”
掌柜看了商澜两眼,道:“人长得很寻常,个头不高,有些胖,口音就是云州一带的,不然我也不能买啊。”
商澜嗤笑一声,“你居然还敢撒谎……”
“吱呀……”一个男子推门而入。
商澜和谢熙抬头看了过去。
“萧大人!”二人对视一眼,赶紧站了起来。
掌柜松了口气,调过来,给萧复磕了两个头,说道:“世子,小人是丁记绸缎庄的掌柜,因为进了点新货……”
萧复乜了他一眼,眼神极为不善,生生把赵大掌柜的话给憋了回去。
他在商澜坐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你们继续问。”
商澜摸了摸鼻子,说道:“赵掌柜,你应该清楚,那是二十一条人命,你买了赃物无所谓,一旦被我们知道包庇凶徒,沆瀣一气……”
赵掌柜有了底气,声音也大了几分,“冤枉啊,二位捕头,小人绝不敢做那样的事。我家世子在此,小人不敢瞎说,小人真的是图货便宜,想给铺子多赚几个,不敢有别的心思,那货之所以便宜,就是因为脏了些,不是因为别的啊。”
说着,他又给萧复磕了两个头,“小人是冤枉的,请世子为小人做主。”
“真的冤枉么?”萧复奇怪地笑了笑,笑得让人脊梁骨发寒。
掌柜的面色一滞。
商澜在他背后踱了几步,道,“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了?根本没有什么姓马的,也没有什么云州口音,就是京城一带的口音,你现在不敢承认,就是因为你明知道那是赃物,来路不正。”
“说吧,真正接下这批货的是谁?你在替谁瞒着!”
赵掌柜擦了把汗,忽然又老实了,道:“商捕头目光如炬,小人确实撒了谎,那人是京城口音,也不姓马,小人刚才说云州口音,只是怕惹出大祸来。”
他竟然改口了。
商澜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想维护上面的人。
但在她看来,进赃物这么大的事,他一个小掌柜应该做不了主。
所以,他要背下这口大黑锅了,难道是萧复给他的压力吗?
商澜和谢熙一起朝萧复看了过去。
萧复一抬眼,对上商澜的视线,抬了抬下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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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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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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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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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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