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飞沙走石,背风处建了连起来的三间小木屋,正中那间频频传来闷哼踢墙的巨大动静,似乎是关押了哪个不安分的犯人。
乌兰拔骑着马,几次往后确认身后没人,才火急火燎地从小路绕进此处,查验他的猎物。
须卜力夫站在外围栅栏口等了很久,看到乌兰拔下马,立刻上前接住缰绳,“二王子,您终于过来了。”
“符栾可不好应付,当然是要拖他一阵。”
乌兰拔说完这句,面上的喜色遮掩不住,既然能看到他的手下,也就是说事情圆满办完,否则以雍凉王的脾气,怎么可能留下活口覆命。
“王妃在里面?”ωωω.χΙυΜЬ.Cǒm
“是。”
须卜力夫垂头模样恭敬,说话却并不利索,“二王子,小的们准备,准备妥当,合.欢药也按照您,您的吩咐给他服用下,只等二王子您享用。”
乌兰拔皱眉,“你哆嗦什么,有毛病?”
“方才出城门遇到侍卫,王爷最后还经过,小的心里,心里紧张。”
乌兰拔想到那个俊美狠厉的男人,以往他多嫉妒,现下感受就多膨胀,符栾有什么大不了,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真窝囊,你弟弟去哪了?”
须卜力夫道:“须卜力津看中了王妃的车夫,现在正在隔壁房里...还请您宽恕。”
乌兰拔闻言嫌恶,“他怎么还是老样子,不要娇滴滴的女人,非要和糙汉,你让他快点完事,别等会叫起来影响我的心情。”
“好的,遵命。”
乌兰拔不想再和手下浪费时间,于手袖里拿出另一半合.欢药丸,这药由巫医所做,药力强劲,没个一晚上是卸不掉的。
他抬步前吩咐:“今晚,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我。”
“是。”
这几件木屋是临时找的,荒芜已久,连道暗窗都无,边角位有张陈旧台几,烛台上的灯火晦明,只看到床上好像有位长发遮面的女子在隐忍发抖。
乌兰拔不已,药未起效,不急于一时,“王妃,你别怕,符栾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只要你等会表现的好,我就甩了阿奇兰,让你做犬戎二王子的宠姬。”
床上的女子依旧在微微颤抖,他估计是药的作用。
乌兰拔看不清她的脸,就先在记忆里描摹,他有点不敢相信竟会这般顺利,那个臆想了半年的美人儿马上就会在他手下屈.服,再之后...
药力说来就来,不断刺激感官。
乌兰拔无法忍耐,他先是漫步,到最后直接扑上了床榻的女子,手上下在女子的腰间乱摸,面色忽然一僵。
不对啊,这肉硬.邦.邦,这不是。
他没时间反应,身下的人撇开宽袍,露出的身躯竟比他还要壮.硕,顺间将他翻转了个身,压.坐他的腰上扯他衣服。
“你,你是谁!”
“嘿嘿。”
不久之后,门内传出了阵阵惨叫。
须卜力夫听到动静,毫不惊讶地上前将门一锁,他握紧钥匙,走到旁边秃了叶子的树边,苦苦哀求道:“都按着您的吩咐办好,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的手下和弟弟都死光了,你们放我。”
黑色虚影飘过,纤薄刀刃在他脖间划出白光。
须卜力夫倒下前,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上满满是血,他闭上眼,重重向后倒去...
苏明妩坐在马车车厢的窗边,她的手没有被箍的很紧,嘴巴却被白布塞得严实,仿佛生怕她咬舌自尽。
她方才一直都在哭,哭的眼睛酸涩,现在才发现,他们最后并没有出城。
马车应该是在这条道上绕了好几圈,因为她透过窗纱,看到同样的街景很多次。
虽然在城门口,符栾没看到她,但他回王府发现她不在一定会找来,她得先想办法沿途留下点记号。
可是怎么办,蒙面的男子看得她特别紧,待她稍微活动,那个人就目光如炬。
苏明妩用脚踢厢壁,踢得咚咚响,企图引开对面人的注意,可他还是目不转睛,除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既不开口也不动手。
没办法,苏明妩歪着脑袋,硬把发髻上的发簪从窗沿磕,这样掉落在外面。
说来奇怪,蒙面人见了并不管她。
她最后留了两支以备等会儿防身,马车也终于不再原地绕路,而是换了朝向仿佛有了新的目的地一般。
可此时,蒙面男子动了,她眼前一黑,头上忽尔被罩了层黑布袋,下口收起,黑乎乎地什么都瞧不见。
不多时。
“到了。”
苏明妩听见车辕处传来的声音,她感觉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
“王妃,下车。”
苏明妩心里害怕的不得了,巴在车里的桌几角不愿动,背上抵了把剑柄,蒙面人仍是那句,“王妃,下车。”
此时的苏明妩没有旁的选择,她看不清脚下,摸索往前反而拽到了方才那柄威胁她的剑柄,亦步亦趋地从马车慢慢攀缘而下。
随着不断跟着往前走,她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等见到了乌兰拓,他可能会替她解开手绳,到时候她就能拔下发钗,哪怕杀不了他,她也要试一试拖延,实在不行,要不然撞墙好了?
“王妃,请进。”
蒙面人说这话的同时,将她手上的绷带快速地解开。
苏明妩刚得自由,摒着气手忙脚乱地扯开黑布,拿走嘴里的布塞,先拔了个钗子握在手心,接着往外看过去。
突如其来的明亮使得女子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一息后再睁开,她惊讶地说不出多余的话。
她环顾四周,瘿木案桌,插花银屏,暖砚炉,还有她熟悉万分的太师椅,这些,不就是承运殿里的摆设!
那么,她居然是回到了王府?
“王妃!”
苏明妩听到贴身丫鬟的呼唤,仓促间转头,离她不远的殿门口,她惊喜地看到绿萤正挽着大憨,站在门口拼命向她挥手。
“绿萤!”
苏明妩干涩的眼眶重泛起蕴热,她冲向门口,不停摸了摸绿萤的肩膀,又看了眼一旁傻乐不说话的大憨。
她急的连声发问:“没事吗?受欺负了吗?是不是王爷救的?”
绿萤稳住她打颤的手,认真回道:“王妃您放心,我们没事,王爷的人在折风被砍之前出现了,奴婢当时离开马车被带走,回到王府就见到了大憨。”
“折风现在去哪了?”
“在刘医师那呢。”绿萤回握苏明妩的手腕,安抚她,“那些恶人都死了,所以王妃您别怕。”
苏明妩沉默许久,她现在不是怕,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在几个时辰之间失而复得的感受。
绿萤没有走神,听到后面侍卫的脚步声,她回头望了眼后凑近,“王妃,王爷来了,奴婢先下去,王爷今天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您小心点。”
小丫鬟说完就退开,苏明妩还兀自沉湎在起伏不定的情绪里,傻楞地看着符栾走近。
然后,符栾似乎完全没看到她似的,长腿迈入门槛,直往案台后,自始至终,他连句问候都没有同她说。
霍刀站在门口,望向呆住的王妃,禁不住提醒道:“王妃啊,您快进去吧,王爷都闷了半天的火了!”
苏明妩蓦地反应过来,忙跟着符栾走进了承运殿。
...
宽敞的正殿内,桌案后的男人不发一言,批阅各地送来的简章,他的心情素来内敛,唯有从透过纸背的笔锋中,可以窥见一斑。
苏明妩在这安静的半柱香内并着愧疚,思忖良多,逐步缕清了后来大概发生的事。
最初拦住她的蒙面人,和欺侮叶折风的定然来自犬戎,王爷的侍卫,估摸是及时出现在大憨驾车闯出重围的时刻,最后救了他们。
那也就是说,城门口他和她没有擦肩而过,他当时就是故意装作没看见她...
苏明妩揉着衣角,咬唇纠结地问道:“王爷,你,你救了我,为何还要吓我啊。”
当然,她这么问没有多大底气,毕竟的确是她先不听话瞎跑在前,可是,符栾这次着实吓到她了,他可以好好跟她说...
就在她以为男人低着头不会回答时,符栾忽然开口,嗓音冷冽如冰泉,寒气逼人,“王妃是真的不明白,才问的么。”
“...”
苏明妩自知理亏,不住地捏着自己的指腹,蹙眉嗫嚅道:“王爷,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符栾抬起头打断,薄唇抿的很直,“不,你不知道。”
苏明妩嫁给符栾那么久,因为重生的缘故,她极少惹他生气,就算两人闹别扭,也最多是互相冷对方几天。
没有哪次,像此刻这般,他看她的眸色沉如黑海,平静海面下深深的,暗藏汹涌。
符栾缓缓放下笔,“林芷清为何会在王府,王妃听说过么。”
苏明妩曾听人提起,“嗯,是王爷在战场救了她,然后留在身边养大。”
“本王十四岁离开京华,十六岁到凉州羽翼未丰,带她回府是因为本王需要箭靶,她能活下来是因她命大,而不是本王对她照拂。”
“她死了,本王再找一个便是,你呢,也要本王再去找个王妃么。”
苏明妩闻言,如鲠在喉,滞住片刻后没察觉地,带起了微弱隐约的哭腔,“王,王爷,我不想...”
“你在江南,要天下人尽知本王对你的心意,这些本王都可以满足你,可你难道不清楚,你从此之后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麽。”
符栾是个极其寡言的人,他很少,或者说对任何人都不会把话说的这般明白,浅显以至于多余的地步。
他弹袍从座位上起来,走下台阶。
男人的常服尚未更换,暗色箭袖掩襟劲装的下摆处皆是溅到的泥点,显然回王府时走的无比匆忙。
苏明妩有点惧怕这样冷冰冰的符栾,她红着眼眶向后撤退一步。
符栾便又靠近了一步。
“还是王妃以为,本王这么多年,过得是安居乐业,无忧无愁的好日子。”
苏明妩不是想辩驳,然话到嘴边,她怯怯地解释道:“王爷,我,我是以为在武威府的闹街,不会有...”
“不会什么,不会有人敢劫你?”
符栾站定,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了解她所想,她想的也没错。
在凉州,他的眼线遍布,只要他查,随时可以知晓她的行踪。
江南回来之后,苏明妩未曾留意,但符栾很了然他如今有了真正的软肋。
婺州送她去岁绵街的管家老方,是他亲自挑选的身怀武艺的护卫,凉州能陪她出行的霍刀,是他手下三千贴身护卫的统领。
他对她事事安排,连王府最普通的车夫,给她留的都是军营里出来慎重的挑选,也就是说,她今天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那,他何必要吓她呢。
符栾伸出手,指尖揩掉女子眼角的泪,“苏明妩,本王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更有能力护住你,纵然如此。”
纵然如此,这世间是有万一存在的。
任何事,他都不会担心意外,因为他不怕赌,赌即使有哪里的安排出错,他也能做到力挽狂澜。
唯有眼前的人,他无法将之用作赌注。
今日之事,乌兰拔倘若看到有霍刀随行,根本不会再有胆子进行计划,事情也不会发生。
李泰庆派侍卫快马来寻他时,他甚至想当场直接杀了乌兰拔,这路上的隐忍不发,直到在城门口看到暗卫放出的信号,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还是在凉州,如果他日到了京华,她还是如此心宽,如果他日,庆安帝为了子嗣要痛下毒手呢。
苏明妩懵懵的把话听懂大半,越懂,她就越觉得惭愧,最后,不由得蹲在地上掩面啜泣。
是,事情初始是她太过大意,才会让恶人有机可乘,让符栾这样担心她。他听说消息那刻该是怎样的心情,她都不敢深想。
“王爷,我想,你,你现在肯定很,很生我气了。”
“是。”
苏明妩闻言,哭得更惨,是明知理亏,还是很难过的情绪,她那么不懂事,符栾一定不那么喜欢她了。
今天发生的,先是让她害怕后悔到极点,接着又是愧疚难受到无以复加。
眼下这个情景的哭一定很让人讨厌,可是,她想不出其他她能做的,她就是好想哭。
苏明妩的脸埋在膝腿,呜咽断续道:“王爷,是我,我不对,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我知道错了...”
符栾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走到她身边。
他弯下腰,用手勾起她哭花的脸,把她头顶发髻上歪掉的最后一只珠钗摆正,“站起来。”
“...嗯。”
苏明妩哽咽地站起身,准备听符栾接下来要教训她的话,只是没想到,这次她等到的是被男人拥进怀里。
她听到他很浅的叹了声。
“生气归生气,本王没有不让你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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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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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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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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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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