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的颀长男子,齐肩盘领,领褖处钉住圆扣往下,胸前左右襟交叠,精致繁复的纹路彰显出身份不俗。
“王——”
绿萤看清面容,颤巍巍地张口欲要行礼,符栾敛眸,左手食指伸至丫鬟面前,单边往左,摇划出一横,示意噤声。
如此,绿萤无可奈何地退在边上,惴惴不安看着雍凉王跨进门槛。以往在内院瞧见王爷,她都是害怕躲得远远,方才那般抬头打眼,不得不说,王爷他长得可真是俊,是她言辞匮乏形容不出的俊气,也就是眼罩太过吓人,否则和王妃真是天造地设。
绿萤略略担忧地看了眼趴在床上毫无反应的王妃,哎,她就说嘛,王爷是会过来,王妃偏偏不信...
苏明妩完全没察觉,阖眼抱着触感软绵的枕头,时不时挼上几下。见背后迟迟没有动静,她撒娇道:“绿萤,你怎么还不来按呀,我身上酸疼呢。”
苏明妩这娇嗔的语气,平日在家中对母亲和哥哥时常有,绿萤待她的那十年与亲人无异,是以偶尔也会流露,但是对符栾,她绝不会这样亲昵。
符栾坐在桌边,闻声挑眉望过去,恰遇苏明妩说话时起伏的纤背,眸色深幽。
“是,王妃,奴,奴婢,马上来。”
绿萤整理下情绪,弯腰上前站在床沿替苏明妩揉压,她的手势熟练不受影响,但心底的紧张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巴望王妃千万别在此时说王爷坏话。
然而,她才按了四五下。
“嗳,绿萤,你说符栾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不能直接在外头住到月末进宫嘛。”
“...”
绿萤偷偷瞟了眼斜后方的王爷,似乎没有发脾气,干笑着转移话题,“王妃,您看奴婢这样按,舒服么?”
“嗯,再重一点点啦。”苏明妩浑然不觉绿萤的语气尴尬,继续鼓着嘴道:“真不明白他是如何想的,竟然会觉得我吵闹?!”
李泰庆在她的威迫之下,不得不说出了让她端茶递水做差事的缘由,原来是符栾怕她在主院里折腾,“那么厌烦,怎的不将我赶回内院,谁要伺候他那种——”
“咳。”
“绿萤,你怎么了呀,是不是昨个晚上着凉?”
绿萤是不敢再看身后男人的脸色,她生硬地想挽回,“王妃,您不是常说,王爷对您还是很不错的。”
“是呀。”
绿萤松的一口气没咽下,苏明妩又道:“比起符璟桓,符栾是还不错,但他也不是君子,反正不是我会心仪的那类——”
她从小喜欢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品性,符璟桓少年时就是端方有礼,才会让她着了魔似的追逐。
“咳。”
苏明妩连着被打断两次,不由得蹙起秀眉,微微斜过头,“绿萤,你今日且先回去歇息吧,明天若还是不舒服,我让李管家去请大夫来。”
“王妃,我没有不适,可以再陪您一阵子,要是王爷他来...”
苏明妩摇头,“这个时辰符栾没来,应当是不会来了,你放心回去,他约莫已留在了翡烟小院呢。”
绿萤想说不敢说,低头看到双玄色皂靴走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王爷走路怎的没有声响啊!
“绿萤?”
“啊,是。”
苏明妩将脸埋进枕头,她是真的困倦,“回去罢,替我把门从外锁好了,明早晚点再来。”
她不习惯有人陪着睡,是以总是让绿萤去侧近耳室住,平常由她自己锁门,但今日,她实在懒得不想再动,若是不锁,又怕有外人不小心闯进。
“是,王妃。”
绿萤低着头,她心里默默为王妃祈愿,走之前鼓起勇气看了眼王爷,好像也没有要发火的神情,应当,应当不会出事吧?
***
听到门外落了锁的擦碰声,苏明妩心头大石倏然落地,符栾不来打扰她,她真是乐得清闲。
可是,灯怎么还亮着...
苏明妩下巴抵着软枕,掀眸细声讷讷:“这个小丫头,也不说帮我把烛火吹熄,烦人呐,还得我起身。”
话音甫落,突然就灭了蜡烛,房内周遭寂静,眼前是暂未适应的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
苏明妩心头咯噔,心忖,莫不是窗户吹的风?
可今晚月明星稀,微风徐徐,窗牖的红色喜字帖纸都没怎么动,哪来的大风刮灭烛火。隐约间,她总觉得房里好像还有别人在,绿萤刚走,那这个人是谁。
是,是自己瞎想了吧,快睡着,睡着就好了!
苏明妩抱紧了自己的软被,将自己周身裹紧不留缝隙,绕起来的被筒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但那也仅仅是在听到几下故意踏出的脚步声之前。
苏明妩没办法再欺骗自己,这房里,是当真有人!
那人显然很是刻意,步速缓缓有节律,听得苏明妩就跟被挂在半空一样,等待宣判,她的心里阵阵发寒,几乎是强忍着才能不尖叫出声。
这短短距离之间,她想的很清楚,若是为了机密,她房里没有,若是为了钱财,就那么点首饰,拿就拿走,若是劫色,那,那她肯定是要叫的了!
苏明妩紧张地咬着被角,虚咽唾沫,瞪着双杏仁眼,整个人缩成了揉面团子。
她触感灵敏,所以当男人的手攀上来,她反应极迅速地双手揪住床被举过头顶,隔着被子,苏明妩娇颜苍白,颤抖发声,“你,你到底是谁。”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我当没见过你。”
苏明妩想到符栾大概是在翡烟小院,强撑着精神道:“如果你,你想拿人威胁,那不如去找隔壁他的宠妾,你该明了,正房哪有受宠的啊...”
苏明妩说完,感受到对方伸手过来,她顿时觉得她要活不成了,他别碰她,不然她真的会咬舌自尽,否则落在符栾手里,还不是要死。
然而,那个人居然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这是要对她进行图谋不轨前的安抚吗?
苏明妩心里绷着的弦已然绷不住,装出来的‘狠声’,下最后通牒:“我,我是符栾的正妻,你最好掂量一下,你要是敢伤害我,我就让王爷把你,把你。”
“把我什么?”
“沉进池塘,扔进油锅——”
苏明妩蓦地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脑海中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整个人怔在当场。
“王妃的手段还挺毒辣。”
符栾没忍住笑出声,用手将隔着两人的绸被拉扯下,看着因为惊惧把被角都咬出痕迹的小女子,其实挺狼狈的,但大约是模样俏丽,泪痕湿湿、傻乎乎得还挺招人。
苏明妩的视线逐步适应黑暗,再借着窗口那点月光,她看清了的确是符栾,那俊容带起笑意促狭,黑色眼罩不显得可怕,而是,可恶极了!平日里迦南香拢的她周身都是,出门一趟,倒是疏忽熏香了,害的她没及时发现!
苏明妩的恐惧转为吃惊,最后演变成生气,不经思索的,抬腿就踢向对面的男人。
这等绵薄力气,在符栾眼里简直和闺阁情趣无异。他笑看着她,也不躲,任由她的白玉足尖踩踢在腰上的玉蹀躞。
苏明妩自觉结结实实踢了两下,抬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符栾这时却不肯放手,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纤细脚腕,轻轻往回拉扯,将女子从床的另头往自己身上靠。ωωω.χΙυΜЬ.Cǒm
床垫软被厚实光滑,苏明妩挣扎半天,双腿还是被符栾抱在了怀里。
因着过多动作,女子的浅粉木香菊柔纱寝衣上裸至膝,露出的小腿肚纤细白腻,足胫上的罗袜半褪,脚腕更是细巧,莹白的脚踝像颗圆润珍珠,秀气可爱。
符栾的手掌覆在她的腿上,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看着没有着力,但苏明妩却抽不出身,只得放弃。
“有没有人夸过王妃的足趺,如纤纤玉笋。”
苏明妩气还未消,说话带刺,“没有,除了王爷,旁人倒是想看呢,谁敢。”
“那可不一定。”
符栾的手愈加往上慢慢探,“王妃的容貌,若是愿意惑人,自然多的是豁出性命也想要一探芳泽的。”
“...”
这是当她什么?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女诫女德,符栾竟然暗指她以后可能会红杏出墙?
苏明妩不甘示弱,不就是说瞎话么,谁还不会两句:“若是臣妾勾引王爷呢,王爷难道也愿意为我豁出性命?”
符栾闻言,抬眼盯着她,“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
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沉默周旋在吊着纱带的帐幔云幄。
许久后,苏明妩被他不安分的手搅得口干舌燥,不得不没话找话打破暧昧,“王爷来,为何方才不出声,臣妾也好恭迎您。”
“出声了,还怎么听王妃对本王的肺腑之言。”
“...”
苏明妩猜到方才绿萤支支吾吾那里,估计就是被符栾威胁,索性她也没说什么太过出格的话。
尽管如此,苏明妩还是决定补救几句,“王爷,其实臣妾只是嘴硬,心里还是很想挂念王爷的。”
“而且,王爷也吓过我了,算是两清...”
符栾的手早已探过膝,继续潜进寝衣,手势顿了顿,笑道:“这就清了?”
他言辞暧昧,指腹复在她腿内轻敲,近在咫尺的右边单眸,沉沉盯着她时似有火燎原。
苏明妩毕竟与符栾有过床笫之私,不可能不晓得他这个时机过来意欲何为,可是心底不喜欢,她还是想试一试拒绝,“王爷,是,是清了呀,一换一...”
“王妃挺喜欢算账。”
苏明妩很有冲动点头,不敢只好低着头摆弄被角,生生拖着不愿回应。
符栾当然不会生气,苏明妩的心不在他这儿没关系,他要的也只是身体绝对的忠诚,“既然要算账,书房的那次,王妃准备怎么还?”
书房...苏明妩都快忘了,那不是两日前,他逗她的那次,“啊,王爷,这也算嘛?”
女子一门心思讨价还价,艳丽妩色中带着天真,宛若枝头熟透了的樱桃,甜中带点酸,诱人采撷。
符栾眼神转黯,在刹那,积累的欲望攀顶,他毫不克制地反手往上,欺身揽住女子腰际。
...
春宵一刻,云梦闲情,已然酣畅半响,始作俑者却毫无颓靡之势。
苏明妩的手被箍在枕边双侧,她的脸颊酡红,眸中泛着水光,樱唇也被吻得些些红肿。符栾的确有五六日没碰过她,但不是还有另两房夫人,他怎的就能好似洞房那晚的折腾法,不知餍足。
苏明妩想到了一事,别开头,看向左侧五指交叉相扣,害臊不已,“王爷,你,你等一等。”
“怎么?”
男人额边因为用力青筋微现,汗沿着瘦削隽秀的轮廓蜿蜒而下,他的声音透着喑哑,被打断,语气自然说不上高兴。
“臣妾,有事想求您...”
整个京华都知太傅之女的容色美艳,可只有符栾清楚,她承欢时那副含羞带怯的妖娆情态,连薄汗都是娇花沾了晨起露水,芳香袭人,甘甜可口。
符栾眼界很高,苏明妩至少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合他的心意。但他向来将情爱与公事分得极清楚,她在最占优的时机向他恳求,会求什么,他忽然有些好奇,是关于符璟桓,还是关于她的娘家人。
符栾停下动作,眸中恢复八分清明,勾起薄唇,“你说。”
苏明妩依旧侧着脸不愿直面,眨眼时睫毛长长卷卷,扑闪扑闪,过了好一会儿,声如蚊讷,“王爷,我能不能后面几天,不做那些差事了...”
符栾听她犹豫半天说的话,难得发愣,“差事?”
“就是,就是李管家安排的那些,我不想做,太烦闷了嘛,你相信我,我平日里很会自己玩,真的不吵闹的...”
符栾睫眸垂覆,薄唇蓦然抿开了笑意。
女子接下来的软声细语被淹没在床板摇动声中,渐渐地化成了呜咽...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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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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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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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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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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