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忠说:“良子,我昨天跟你嫂子去看了伯母,这会就不跟你上去了,晚上没事的话我再来。”
整个平水县,只有程忠一人称呼自己“良子”,薛家良以前不觉得什么,经历了一系列的世态炎凉后,他感觉程忠这个不变的称呼是那么的温暖、书房。
但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内心感受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说肉麻话的人。他心里感激,嘴上却说:“早点回去,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程忠说:“我开车出来的确没跟任何人说,这在以前不算个事,但是现在不同了,任何人都可以管我,连那个混蛋势利眼都敢对我吆五喝六。”
薛家良知道他说的是张勇,他点点头就下车了。
见到母亲的一刹那,薛家良的心立刻绷紧了。
母亲的情况非常不好,脸色非常苍白,两颊深陷,人显得非常虚弱,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宽大的病床,几乎看不到她那瘦小的身体,如果不是吸氧机不断升起的气泡证明她还活着,薛家良真的以为妈妈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他紧张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把妈妈的手放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连着叫了好几声“妈妈”。
妈妈仍然闭着双眼,没有动静。
他抬头看着一边的姐姐,问道:“妈妈一直这么昏睡吗?”
姐姐薛家荣的眼圈红了,她说道:“有时候睁开眼睛,四处看看,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你,大部分时候都是昏睡。小良,说真的,我这次真的害怕了,万一她等不到你,就这么睡过去,那该怎么办啊!她是那么疼你,仿佛这辈子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孩子……所以我也豁出去了,一大早我就去找你们县长去了……”
他看着姐姐,说道:“我听说了,姐,谢谢啊!”
姐姐沮丧地说道:“谢什么呀,事后你姐夫就埋怨我,说我瞎胡闹,不但帮不了你,反而会加重你的罪。不瞒你说,我一整天都在提心吊胆。看见你的面,我这心才落了地。”
父亲生病去世的早,是母亲把他们姐弟俩拉扯大,供他们上学。
姐姐在十五岁的时候,按照爸爸临终时的交代,妈妈迫不得已将姐姐过继给了没有小孩的大伯家,为此,姐姐一直怨恨死去的爸爸,埋怨妈妈,说爸爸不疼她,妈妈也不疼她,她不是他们亲生的。
从过继的那天起,姐姐就不再叫妈妈叫“妈”了,反而跟大伯和大娘爹呀妈呀的叫得很亲。
薛家良早就习惯了姐姐对妈妈的态度,妈妈都不跟她计较,作为弟弟,就更不会跟她计较了。
姐姐除去赌气不再叫“妈”外,家里有什么活儿她还都会帮妈妈干。妈妈病后,家里责任田的活儿就都归姐姐和倒插门的姐夫了。
这时,薛家良感到妈妈的手动了一下,他看着妈妈,感觉她的脸渐渐泛红,眼皮也在跳动。xǐυmь.℃òm
薛家良紧握了一下妈妈的手,俯下头,贴着妈妈的耳朵叫道:“妈妈,儿子回来了,儿子没事了……”
许是听见了儿子的呼唤,老人慢慢地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到一起,当她看到儿子迷迷糊糊的脸时,她的眼睛在那一刻立即焕发出光彩!
她上下左右将儿子看了个遍,几次想举起手摸他的脸,却都因为力不从心放了下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薛家良握着妈妈的手,将妈妈的手举起,放在自己的脸上,来回磨蹭着,让妈妈感知到他的存在。
妈妈虚弱地垂下手臂,似乎很累,就闭上了眼,一会,又睁开了,不错眼珠地看着儿子,唯恐再一合眼儿子就不见了。
姐姐凑过来,大声说:“放心吧,你宝贝儿子平安无事了,一根汗毛都没少。”
妈妈咧开嘴,笑了一下,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薛家荣给妈妈放好那只输液的手,然后看着弟弟,郑重其事地问道:“小良,你跟姐姐说实话,你真的没事了?”
薛家良用手拭去妈妈嘴角里流出的口水,说道:“我如果有事,这次就回不来了,别说你去县政府跟县长闹,你就是去市里跟市长闹也白闹。”
薛家荣说:“你姐夫说,人家要是想找你的毛病,怎么都能找出来,你就那么干净?”
他冷笑了一下,说:“我如果不干净,咱们家能这么干净吗?连一件像样的家具我都买不起,上次妈妈有病住院,欠你的八百块钱我还没还呢?你说我干净不干净?”
薛家荣逮着理了,说道:“对呀,我就是这么跟那个新来的县长说的。”
姐姐的话提醒了薛家良,他问道:“你还跟县长说了什么?”
薛家荣昂着头,大声说道:“我说我弟弟有没有罪我最清楚,这么多年,我没看见他往家里拿过一分钱,没穿过一身好衣服,家里穷得叮当儿响,三十多的大小伙子了,至今还没娶媳妇,这在你们机关还有吗?如果有罪你们就处理他,他活该,如果没罪就赶快放人,不明不白地把人带走十来天了,是杀是剐总得有个结果吧!”
“他怎么说?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他对我态度始终都挺好的,他当着我就给什么人打了电话,还跟对方叫老领导。”
“老领导?”
“是啊。打完电话他跟我说,让我安心伺候老人,有困难就找他,还说你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会很快回来的,让我放心。”
姐姐的嗓门很大,薛家良示意她小点声,怕她的大嗓门吓着妈妈。
姐姐还告诉他,单位除去程忠两口子来过,再没有人来医院了,就连他对象胡晓霞都没来医院看妈妈。
薛家良默默地点点头。
就在二十多天前,妈妈因为感冒住进了县医院一个单间,记得当时收的礼品,堆成了小山,来看望妈妈的人络绎不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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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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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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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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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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