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陈力胜是一个精瘦的汉子,吧唧吧唧吸了两口烟斗说,“建华,如果不能出工,那就不要勉强。年少不注意,老来一身病,尤其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城里伢子。”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但龙建华知道他没有别的心思,笑道,“我年轻,睡两觉就好。”
陈大牛接着也强调了这个问题,“建华,感觉怎样?要是扛不住,那就再休息一天,可不要逞强。”
记工员陈立强的妻子王兰花大声反驳,“建华,别听他们的。割草、垒草垛除了晒一点,其实是很轻松的活,哪里干不了?干吧,六分工呢。”
这是队里唯一一个能和精壮男劳动力一样能拿十分工的女子,性格爽直,做事麻利。
龙建华向她投以一个感激的微笑,“我早晨试了,完全恢复。”
他们的话,很温馨,让他很感动……
这时,陈大牛的大女儿陈杜娟悄悄走到龙建华身后,拉拉他的衣襟,“建华哥哥,你两天没吃饭,不饿吗?”
她以为声音很轻,其实大家都听见了,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间,龙建华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为小杜鹃,为这些人……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她妈妈邹淑娴笑骂,“他睡着了,怎么知道饿?”
陈杜娟红着脸争辩,“可我就经常在半夜被饿醒。建华哥哥饿了两天,一定会饿得肚子痛的。”
王玉花哈哈笑道,“杜鹃,你建华哥是晕了,你是睡着了,不一样的。”
陈杜娟“哦”了一声,“要是晚上睡觉我也是晕了就好。”
邹淑娴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死丫头,说什么呢!你以为晕了是好事?”
原本嘻嘻哈哈的气氛骤然冷却,大家都是面无表情,抽烟的抽烟,看脚尖的看脚尖。
龙建华拍拍她的后脑勺,“今后的日子的会好起来的……”
陈杜娟瞪着眼珠看着他,随后点点头。她不知道这么好起来,但她愿意相信这个城里来的叔叔。
陈大牛咳嗽一声,“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开工吧。建华,你没带篮子,那就和我们一起码草垛。”
每次拔草,女社员们都习惯带篮子,可以用来装猪草,其实拔的草可以扔进田里做肥料。把猪草带回家,也相当于一种福利吧。
社员们朝下方梯田走去,提着竹筒,有些男人腰间别着一杆烟枪;女社员都背着一个竹篮,篮内装一个竹筒。
陈大牛拍了一下龙建华的肩膀,“你等一下。”转身走进屋里,很快拿来一个竹筒递给他,“你没带水,这个给你。”
龙建华接过竹筒,说了一声“多谢!”
这竹筒就是农村简易的水壶,用一截两头都有竹节的竹子制作而成。在其中一个竹节开个小孔,开孔的那端留有抓手,水从小孔出入。
陈大牛叹了口气,“建华,我们九队穷啊。三分田、二亩地、五亩山,三分米、七分杂粮,你觉得我们要如何做才能吃饱?”
看着最近一个距离两人至少有十米的社员背影,龙建华轻轻地说,“大牛哥,我昨晚抓了十条鳝鱼和十多只青蛙,可以改善一下生活……”xiumb.com
“那些东西确实很多,可没有油,吃一顿两顿还行,再多了就想吐。”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没有油水,也不会用调料,很多东西吃一两顿还可以,再吃就反胃了。
“缺油不是主要的,那是习惯问题。队里有很多花椒、紫苏,可以把腥味压住……”
“这个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如果大家都抓青蛙和鳝鱼,也没有多少的,这不是长久之计。建华,你可能不知道我,虽然我只读过完小,没多少文化,但也是出过省的。我当这个队长以来,粮食产量增加了一成多,加上有劳务输出,使大家的生活有了一些提高,但远远不够。”
“你也听到了我家杜鹃丫头说的,那是没办法啊,缺油水,可怜呐。可现在猪仔那么贵,人的口粮不够,鸡也只能养三只,怎么能够让社员们吃饱呢?只要你有办法,我就敢做。”
队里的大米不够,只能用干红薯米、红薯顶,但没油水与蛋白质,使得人人饭量大增,大部分家庭即使精打细算,到这个时候也会拉饥荒。
陈大牛确实是一个好队长,也是一个敢于实践的人,但形势比人强,小岗村搞大包干还是七八年年底呢。
“大牛哥,其实九队还是有一些东西可以换钱的。那么多山,里面应该有很多中草药,那都是钱……看起来零零碎碎的,汇拢到一起就多了。”
陈大牛转身定定地看着龙建华,过了一会才说,“好啊。供销社就收中草药,我们到时候找一些卖钱,卖钱就可以买猪仔,油和肉的问题就解决了。”往前一步狠狠地拍了一下龙建华的肩膀,把他拍了一个趔趄,“这事你先不要和其他人说,等我和几个队干部商议一下再说。”
他们是知道草药可以卖钱的,只是因为太过分散,感觉不值当;又因为主要任务是产粮食,不能摘了芝麻,丢了西瓜。
龙建华努力定住身体,苦笑道,“大牛哥,我刚刚恢复,别把我又拍晕……”
陈大牛哈哈大笑,“如果你再晕,我帮你记工分!不就是六分工吗?多大事!”
走到田边,晚稻秧的叶子已经正常,根系已经适应新地方了,按方言讲是“转阳”,只要不长时间缺水,成活不会有问题。
跟着陈大牛走上一条田埂,抓起小捆稻草就往前走。龙建华一手抓两小捆,陈大牛却抓三捆;来到小路边找一小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把稻草摆成圆形,穗端在里靠在一起,根部朝外。
再度回到田埂上,龙建华指着一株草问道,“大牛哥,这是鱼腥草吗?”
陈大牛回头看一眼,“是的。这草猪都不吃,长得还快,要经常拔的,折干率很小。”
龙建华心想,即使再小,也是钱啊。装模作样拔出一根在鼻子下闻闻,“要不,你派人去供销社问问,看看多少钱一斤?”
这时候的供销社是老百姓的“活钱罐”,不但收米收蛋等农副产品,还收中药材,老百姓很信赖。
陈大牛看了一会龙建华,弯腰拔出一根鱼腥草,举过头顶大吼,“大家不要把鱼腥草扔了,全部收在一起。力强哥,你带着大家继续,我去供销社一趟!”
吼完,飞快地朝下方跑去,很快消失在田垄。
龙建华没想到他那么急,摇摇头继续干活。
龙建华刚刚搬完四条田埂的稻草,陈力强就吆喝大家休息一会。从出工到现在,其实还没一个小时,他还没出一滴汗。
现在干活就是这样,不是急活,都是不急不慢的,每天应付八个小时就行。龙建华算干活最多的,他拖完了四丘田的稻草,垒起两个近一米八的草垛;可有几个精壮劳动力还没拖完三丘田的,垒起的两个草垛不比龙建华的高。
听到休息,大家嘻嘻哈哈的走到一起。
有的男人拿出烟袋和用小竹子做成的烟枪,用三根手指从烟袋里捏出一些烟丝,然后揉紧成一团塞进烟斗,然后用火柴点燃;有的则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先拿出一张四方小纸片,然后抓一些烟丝放在纸片上展开,卷成一个喇叭形,再用火柴点燃。
女人们没那么清闲,她们有的继续在田埂上拔草,有的则走到小路旁拔草,有的甚至下了坡。这些草,是要带回去喂猪的。
待抽完一袋烟,美美地喝几口水后,陈立强又吆喝大家开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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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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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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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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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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