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软是可以被道德裹挟的。
男人越是大方表示“耽误工作”无所谓,为了“安全”陪着小娘子一起“等候”,这位小娘子就会越愧疚,愧疚之于信任感也会暴涨,放下在陌生环境升起的戒备心,继而落入陷阱。
不出男人所料,沈棠表情越发迟疑。
小娘子敛眸,怯生生问:“当真不碍事?”
男人一屁股坐在沈棠的身边,
他刻意伸出双脚,将脚上沾着乌黑泥渍、生过冻疮的脚趾露出来,让沈棠能看到他那双磨损严重的草鞋,借此进一步勾起“单纯小娘子”的同情心和愧疚,嘴上却爽朗豁达道:“不碍事儿,至多被掌柜扣几个铜板。再说了,那位郎君要是没看到你过去,应该也会过来。”
沈棠表情微微一变,瞳孔游移,似做着天人交战,男人心下暗喜却没暴露出来。
他为什么敢这么说呢?
因为他知道祈善不会这么快回来,信心十足、有恃无恐,更不担心会被戳穿谎言。
他沉得住气,老老实实陪着沈棠等。
心里默念着数字,直到数到“十五”的时候,身侧乖乖坐在小马扎上的小娘子站起身,笑了笑,软声对他说:“既然是元良让你来找我,我们还是快些去跟他会合。若是迟了,不仅耽误你的活儿,他又得骂我……麻烦这位郎君带路。”
男人心下一喜。
嘴上忙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不麻烦不麻烦,小娘子这么说折煞人了。”
“小娘子,咱们走这边。”男人伸手一指,指着祈善先前离去的方向,作势引路的同时还贴心接过沈棠牵着的摩托绳子,又道,“芳华客栈离这里有些路,小娘子要不要骑上去?”
整个过程,男人表现得非常得体有分寸,无形中也能增加沈棠对他“芳华客栈帮工”身份的信任感。沈棠果然不疑有他,费劲儿爬上摩托背上。男人余光瞥了眼摩托,一边牵着一边跟沈棠闲聊:“这匹瞧着不像是马?”
温顺的小娘子有问必答。
“摩托是一匹骡子。”
“骡子?”
男人心里暗忖这匹骡子能卖多少钱。
虽然是骡子不是马,但这匹叫“摩托”的骡子长得好看,通体雪白,个头抵得上寻常成年男人那么高,估计也是价格不菲。自己找个渠道转手卖出去,估计也能卖上高价。
此时的男人牵着摩托走在前面,露给沈棠的只有后背,自然也不怕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脸上的得意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一直暗地里关心这边情况的商贩见状,叹气的叹气,嘀咕的嘀咕——有些人找死真是拦也拦不住。
落在这种混混手里,这位小娘子完了。
有家肉铺跟酒肆隔了两间。
肉铺屠夫见沈棠温顺跟混混走了,神情几番变化,终于咬咬牙,手中屠刀往砧板一摔,抄起另一把杀猪刀要过去阻拦。还未踏出肉铺就被店里干活的老父老母拉住,狠狠给他使眼色。
屠夫没有挣扎,只是看看沈棠离去的背影渐渐缩成一小团,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作孽啊!”他用沾着荤油的手一抹脸,压下想管闲事的心,又啐骂,“什么破世道!”
不知道是骂那个混混还是骂自己。
调整好心态,他继续回到肉铺前干活。
来买东西的客人倏地说了句。
“那位小郎君不会有事的。”
屠夫一怔:“啥?”
客人笑着重复道:“那位小郎君不会有事,反倒是哄骗人的那个,估计性命要悬了。”
屠夫诧异地睁圆眸子,手中还握着刀,愤懑比划道:“你这老东西说的什么鬼话?”
客人不惧,从容笑说:“不妨做个赌?”
屠夫听客人说沈棠无事,稍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客人是在瞎说话。
什么小郎君?
被带走的分明是个俊俏漂亮的小娘子。
他不满哼道:“老不正经的东西,瞧你两只招子不太灵光,人也糊涂,净说瞎话哄骗人,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你说做赌,那问你怎么赌?”
客人说道:“那位小郎君,半个时辰内必然安全回来。我若赢了,今日的下水你送我。”
屠夫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不过是几斤没人要的下水,这个赌不大。
这个客人他熟悉,被月华楼买回去的后厨帮手——此人每次来都会买点廉价到没人要的下水,屠夫见他跟月华楼其他人不同,丝毫没有卑躬屈膝的谄媚劲儿,反而带着股说不出的斯文儒雅之气,像是个读书人,不由得心生好感,每次给称下水都会多给一点。
今日照常又来,没想到会说胡话。
屠夫道:“俺要赢了呢?”
客人笑道:“下水我多买一斤。”
屠夫没好气道:“这玩意儿多卖一斤,俺能多赚几个字儿?成,赌就赌!”
过了会儿,屠夫切了半斤碎骨用荷叶包好,跟之前的下水放一块儿,手指点着肉铺案子,说道:“人要是能回来,这半斤也给你。”
虽说没什么肉,但也能炖一锅肉。
见这位客人瘦得快皮包骨了,屠夫多少有些心软,也希望客人能赢,算给自己积阴德。
客人叉手一礼,斯斯文文道:“多谢。”
屠夫见了忍不住嘀咕:“这动作也像模像样。”
月华楼是什么地方?
男人女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位客人说是后厨做粗活的帮工,但说难听一些就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被月华楼买回去的奴隶。这么一个人却学着读书人的范,没少被其他人嘲笑,屠夫也觉得他拿架子。
不过屠夫没笑。
只因为客人气质真的好。
过了会儿,屠夫好奇地往沈棠二人消失的方向瞅了瞅,问客人道:“老东西,你刚才为什么说那是小郎君?那分明是个女娃……”
客人一点儿没将屠夫不客气的称呼放在心上,而是笑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位置。
屠夫不解:“咋了?你腰疼?”
客人道:“文心花押。”
屠夫一愣:“啥?”
客人笑着道:“那位有一枚文心花押,虽不及寻常武者,但对付个普通人不成问题的。”
屠夫:“……”
作为普通人,他即使没见过“文心花押”也听说过,自然也知道拥有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俺怎么没瞧见?”
屠夫回忆,只记得那张俊俏漂亮的脸蛋。
客人道:“那枚文心花押无色透明似水晶,若不刻意注意,极容易被人忽视。”ωωω.χΙυΜЬ.Cǒm
因为文心武胆的缘故,时下男子也有外出佩戴花押的时尚。普通花押和文心花押辨认起来有难度,至少普通人是很难第一时间区别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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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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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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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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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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