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饱受风霜日晒的妇人扛着一只盛满清水的木桶,扭头去找调皮儿子却没发现人影,她也不着急,只是少不了抱怨。
“大概是跑哪里疯玩了吧?”
同行的妇人笑着应答。
她肩头同样扛着一只木桶。
“唉,跟他爹死鬼爹一个德行……”阿鲁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挂着的细汗,本来想让这小子过来帮自己分担一下,谁知道他跟他爹一样光顾着自己,还让她操心。
“讨了婆娘就改好了。”
“就是。”
其他人的宽慰让阿鲁娘舒服。
她脸上重新浮现一缕浅笑。
“唉,希望吧。”
另一人问:“你儿媳啥时候来?”
阿鲁娘笑道:“还有三十一天。”
这可是家里一等一的大事,她记得清清楚楚!每一天都是掰着手指算的。
其他人听闻,无一不羡慕。
纷纷夸赞阿鲁娘好运要来了。
阿鲁娘头上戴着一顶磨损有些严重的旧兽皮帽,方口阔鼻,双眉浓而粗,肌肤黝黑泛红,身躯算不上高,双肩宽阔,胳膊粗壮,乍看还以为是敦实矮小的汉子。
听说她不是十乌族人,是外族的,被狠心的亲爹亲手卖到十乌这边。
大概是命里带着丧气,阿鲁娘一连死了四个男人,如今膝下只有阿鲁一個儿子,今年也十三岁了。阿鲁娘这两年一直发愁儿子婚事,辛苦攒了好几年的银钱。
只是这点钱是娶不到十乌少女的。
恰逢这两年生意好,陇舞那边的女人断崖式掉价,货源也多了起来。她通过人脉联系好了认识的贩子,交了定金,也不挑人,据说最迟三个月就能按期交货。
贩子拍着胸脯打包票了。
阿鲁娘这阵子也乐得喜上眉梢。
干活儿越发有劲儿。
逢人便说自家快要办喜事。
像阿鲁娘这样能干的女人不多见。
部落不少男人私下都抱怨自家女人不似阿鲁娘能吃苦,不能替儿子挣个媳妇。
惹来其他女人一致白眼。
阿鲁娘这么好强还不是因为死了男人,她又不肯再嫁人了,再不努力,娘俩喝西北风呐?她们不一样,她们男人都还活着。
如果她们也死男人,肯定也拼命。wWW.ΧìǔΜЬ.CǒΜ
一句话怼得男人哑口无言。
“三十一天?那快了。”
“到时候别忘了请吃酒。”
阿鲁娘脸上浮现浅浅笑意,直道:“当然当然,家里两头羊羔都备好了。”
看似人生赢家的阿鲁娘,内心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痛,那就是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阿鲁一点儿没有要当新郎,成为大人的自觉,整天跟孩子王一样,跟那些个七八岁的顽皮孩子混一块儿疯玩儿。玩什么大将军兵卒攻城的幼稚游戏。
阿鲁娘对此十分不满。
屡次藤条教训。
但部落其他男人却觉得阿鲁很有勇士潜质,再过一两年都能跟着部落其他男人一起出门打仗了,到时候,什么金银财宝粮食女人不能挑?这娃,以后会有出息!
阿鲁娘没这么大的野心。
她前半生吃了那么多苦,一把试一把尿拉扯阿鲁长大。她只求儿子能平平安安待在她的身边,有个正经手艺,娶上媳妇多生孙子,待她老了好好孝顺她就行。
部落男人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
背地里挺瞧不起阿鲁娘。
甚至不允许自家孩子跟她多接触。
但部落妇人之间就没那么多想法了,她们对于一人干活能顶两个大男人的阿鲁娘极为敬佩,后者偶尔还会热心帮她们干些重活,这可比家里光张嘴的男人强些。
七八个妇人打水回去,路上有说有笑,也不操心跑出去疯玩的孩子。
现在的条件可比以前好多了,他们部落是附近有名的大部落,附近都会有驻军巡逻,防止野兽进入地盘。类似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天擦黑他们就会回来。
要是再晚一些少不了一顿胖揍。
部落聚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帐篷。
不少帐篷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部落男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顽皮孩童聚众嬉闹,看着一派岁月静好。
阿鲁娘回到自家帐篷。
却见帐篷外站着眼熟的男人。
阿鲁娘认识,这人是第四任丈夫的兄弟,他们曾一起出去“打猎”。去的三百多号青壮,最后只回来一半,剩下的男人——包括阿鲁娘的丈夫——在陇舞郡永固关边境被巡逻兵追上射杀了,庆幸他们那一趟收获丰厚,阿鲁娘作为遗孀也分到一笔小财……
“进来坐。”
男人跟着入内。
“嫂子,求你个事儿。”
“你说就是,自家兄弟哪有不答应的。”阿鲁娘这些年没少受对方照拂,部落食物最紧缺的时候,她家没有可以出门狩猎的成年男人,分到的粮食少得很,她跟阿鲁差点儿饿死在那个寒冬腊月,还是靠着对方接济的干腊肉才熬了过来,阿鲁娘很记恩。
“开春之后,部落要组人去春猎。”
阿鲁娘心中咯噔:“要让阿鲁去?”
这可是她的命根子。
她一人干活也能养活而娘俩。
哪里还需要阿鲁去拼命?
男人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是想来借大哥留下的盔甲弓箭……这次春猎应该要过关,估计有些危险,俺就想多戴点东西。现在狩猎可赚钱,俺想趁着还能动,再去猎一次,给家里的崽也讨上个女人……”阿鲁娘花钱从贩子手中讨儿媳这事儿,谁不眼红?
阿鲁娘一听这个要求,立马答应。
因为十乌这边没几个像样工匠,也没精湛的冶铁造器技术,盔甲武器这样精致的玩意儿对于普通人来说,可遇不可求,一般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只要还能用就一代代传下去的“传家宝”。关键时刻能保命!还有些人家出门狩猎,武器都是磨尖了的石头……
阿鲁娘家的盔甲和弓箭,那都是运气爆棚从永固关哪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战利品,部落一些人家都想来借,但阿鲁娘一般不肯,这是她留给她儿子阿鲁的装备!
这次开口借的人是亡夫兄弟。
她就答应了。
男人穿戴整齐,喜滋滋出去。
威风凛凛的模样,一路上吸睛无数。
阿鲁娘忙着准备晚上要吃的,烧柴煮粟米炖肉汤,收拾家务,行动利索。
很快,疯玩的孩子陆续回来,一些人家直接响起了孩子嚎啕大哭的声响。
除了阿鲁。
直到月上中天。
一道影子一边抱怨一边回赶。
阿鲁骂骂咧咧:“回家也不喊俺……”
终于,累死累活快到了,月光下,隐约能看到部落营帐的模糊影子,阿鲁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但跑着跑着,他发现漆黑的部落逐渐亮起了奇怪的光芒。
起初就一点,之后迅速连成一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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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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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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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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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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